秋风吹我入兴元,下马荒邮倚竹竿。相见未成云渡水,酒坛方举月临轩。山川寂寞非常态,茶马互市往来欢。银钩宝帘挂秋冷,五军纷纷驻西南。
利州东路治下的兴元府(今陕西汉中),与西京雍州相似,不同的是宋朝兵力增多。兴元府北依秦岭,南屏巴山,地处川陕地区道路交汇之处,位置举足轻重。时人把兴元府视作四川的屏障,故兴元府也久为宋金必争之地。一旦兴元府沦陷,直接威胁到南宋朝廷的生存。御前诸军都统制司和地方民兵部队组成的屯驻大军,无疑担负着守护西南门户的重任。故此,利州路安抚使司置司于此。这些不足为奇,令闻残阳颇感奇怪的是,远在眉州的风鸣他们,缘何要北上探查城防军情,并且深入西京雍州乃至金人占领之地?难道是烽火燃及眉州,让这些江湖人士投靠了朝廷?又或是出于侠义豪情,他们在联络各路江湖豪杰,准备联手抗金?
一路行来,闻残阳难免要想起风鸣他们。对于他们此行的真实意图与缘由,风鸣之言信也不信,却也想不出个究竟。但因为风鸣,他自然而然地会想到如云,不知如今如云一切安好?
即使快马加鞭,到得兴元,也是在许多天后。一路风程,汀兰感染风疾,只得在这兴元城内寻店住下。少尘扶汀兰在床铺躺下,转身叫道:“师父,我前去抓药,劳烦师父照看汀兰姑娘。”
闻残阳点点头,随手拿起少尘从店铺掌柜那里买来的一坛酒来喝。一路上,这小子对汀兰悉心照顾,呵护备至,将来难免不是又一个情痴。闻残阳一边饮酒,心中一边暗想。
“师父,别老顾着喝酒。店小二马上送些茶水上来,您和汀兰姑娘要多喝水才好。”
“你自去抓药,休再聒噪不休。”
但凡一个男人深爱着一个女人,终究会有人看见他们会在一起,深情款款。但是,当一个男人苦苦相思着一个女人,你大抵会看见他浇愁借酒,几欲醉生梦死。无痕剑斜靠在一柜前,剑的主人也靠在柜前席地而坐,正自销魂。一路行来,无痕剑笑看繁华漫途,看云卷云舒,也看尽相思无数。它在鞘内似已躁动不安,不停颤动,几欲从鞘内脱飞而出。闻残阳随手一个隔空取物将它取于面前,上下看看,也还是钝而无锋,毫无光泽,浑似一根树皮龟裂的槐木棍。于是,他随手一扬让它再回鞘内,继续喝他的酒。
汀兰一阵咳嗽,抬起身看看,问道:“残阳哥哥,少尘去了多久了?”
奇怪,他一向做事利索,去了已一个多时辰,怎么还不见回来?
“残阳哥哥,我并无大碍,不用陪着。你去找找他,莫让他出了什么情况。”
看他俩一路想携,情感弥笃,闻残阳也担心李少尘年轻气盛、办事毛躁,便拿起无痕剑走出店来。
兴元府大街小巷热闹非凡,人头攒动,龙蛇混杂。一个药铺内,少尘付了钱,提着药转身走出来。低头看着这几包药,想着汀兰姑娘的病应会见好了,他不禁喜形于色。正迈出门槛走到街上,忽然一个姑娘慌慌张张地撞上身来,手中药包被撞落在地。那姑娘不顾伤痛,慌忙着爬起来,一边紧紧抓住少尘衣袖,“少侠救我,少侠救我!有人在追杀我……”
“你走路……”正待发火的少尘,见是一姑娘花容失色在急切求救,只得把话咽了回去。待他弯腰拾药起身时,十个官兵已持着长枪追了上来,街上人群纷纷避让一旁。
“姑娘莫怕,你且躲我身后。”说话间,官兵已至,立刻将二人团团围住。
一个士兵开口喊道:“小子,劝你别管闲事,快把人交出来。”
“我若不交呢?”
“不交?”士兵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姚大人要的人,你也敢拦?”
“什么遥大人远大人的,这是我的人他不知道吗?”少尘故意激道。
“好小子,我看你是活腻了,都统制司要的人你也敢抢。兄弟们,上,把他俩一并给我抓起来。”说完,他挺枪便上。
少尘将药交给姑娘,“姑娘,帮我拿好,一会儿你见机躲好。”话刚说完,长枪已至面前。
少尘挥剑鞘隔开,一个逆转身避开枪尖,抽剑出鞘。眼见身后几把长枪刺来,他一把拉过躲在身后的姑娘,推剑将刺来的枪尖架起。本就出得药铺一两步远,被少尘一拉,那姑娘立刻躲在门前柱子后面,偏头窥看。只见被架起的红缨枪立即收回,枪尖被急速抖动,颤动有声,宛如蛟龙出海,抖擞着再次急速扎出。少尘收腹后退,剑与鞘齐出,巧拨千斤,将其分拨两边,同时欺身上前,一个“横扫千军”,将两人撂翻在地。喊话的官兵见状,微微一震,右虚步压枪,不敢再冒然上前。其他官兵像得了号令似的,也以弓步扎枪式团团地转起来。突然间,枪尖像提线木偶一般,齐刷刷地向少尘胸前扎来。少尘腾空而起,来枪悉数扑空。众枪回收似线,又如箭般迎上再刺。这宋兵日日操练,以队编制,早已配合默契,仗着背后有五军都统掌腰,且又在自己地盘上,全然没把这个少年放在眼里。但他们哪里知晓,这少年心性本就好事,一直生活西北边陲被金人占领的朔方之地,什么阵仗没见过?只见他腾起更高,衣袂飘飘,煞是英武不凡。待那空中缭乱的枪尖方想收回,他已如轻风落叶立于两柄枪尖之上,一个屈膝旋扫,立将送两名官兵去见了阎王。落地转身,背后长枪已然扎来,眼见就要扎中前胸,少尘并不着忙,举起剑鞘格挡,一个上步双杀,杀得那官兵惨叫连连。见剩下的几个官兵再不敢上前,少尘忙拉起躲在柱子后面的姑娘,顺着街巷向前跑去。那几个官兵被劲敌所震,立在当场,不知是追还是不追。(注:兴元府屯驻大军,10支御前诸军之一,都统司所部五军为前后左右中五军,约25000人编制。)
喊话的官兵气急败坏地叫道:“若是逃了人,回去如何交代,还不快追?”几人恍然醒过神来,挺枪再次追赶起来。
拉着那个姑娘,绕开街上的行人贩夫,他俩急急地跑在街巷上。转眼到得一个僻静小巷,眼见后无追兵,少尘问道:“姑娘,他们为何追杀于你?”
姑娘气喘吁吁,正欲开口,忽然从两侧屋顶上飞身下来几个黑衣蒙面人,前后夹击,又将二人围住。
少尘急忙将她拉在身后。其实,前后皆有杀手,哪里还有躲避之处?
又是一样的装束与围追堵截,好生熟悉,少尘的脑子里闪过一念。面前一蒙面杀手刚要举剑刺来,少尘急忙喊道:“且慢。”杀手一顿,立身停住。这时,后面的四五个官兵也已追至身后,举枪站在另两个黑夜人身后。
少尘前后一看,又是多达十人。躲无可躲,这姑娘也不会武功啊。脱身困难,只好暂缓拖延了。
“你们是一伙的?”
蒙面人摇摇头。
“在红柳河,我们见过?”
蒙面人不语。
“朔方营军曹赵无方派你们来的?”
“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废话少说,拿命来!”蒙面人急于出手。
“慢着,慢着。想我今日难逃一死,不妨让我死个明白。”
看看后面官兵也虎视眈眈,蒙面人仰天笑道:“你小子果然好福气,一条小命而已,也要动用这么多人。好吧,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礼部侍郎李壁处处与韩侂胄将军作对,红柳河捉拿,不过是想用你要挟李壁。如今,他已抽身逃出朝堂,那只好取你性命了。”
“等等,我只是得罪了朔方赵大人,什么李壁韩将军的,我又不认识,跟我有什么关系?”
“哈哈……”蒙面人大笑,“你小子少装糊涂,朔方李家老爷并不是你的亲爹,李壁才是。得罪了韩将军和右丞相京大人,哼,如今你们一个也休想活命!”
少尘一头雾水,原来一直被人追杀,竟是凭空冒出的什么侍郎老爹招惹的。我说嘛,赵家女儿花粉中毒,也不至于非要取我性命。害我被赶出门避祸,这下可好,还是躲避不掉。
“你小子嘀咕什么?”蒙面人怒道。
“这么说,你们从朔方一直跟踪到这里?那为何一路不曾下手?”
“少给老子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自行向南,岂不省了我们许多麻烦。现在形势有变,就没必要再陪你玩了。”说完,蒙面人飞身上前,剑如流星迎面刺来。
少尘头身后仰,右腿踢出,保持身体平衡也给于敌人一击,避过剑招。蒙面人从少尘身上飞过,转身挥剑攻击对方下盘,少尘跃起,挥剑也向蒙面人头顶斩去。两人各自堪堪避过,刀光剑影起来。就在两人上下腾跃拼剑的当儿,闻残阳已悄然飞至屋顶。这小子武功究竟如何,他且作壁上观,察看一番。
姑娘吓得贴身墙壁,瑟瑟发抖。眼见黑衣人围攻少尘,官兵趁机上前欲要抓她。只听“嗖嗖”声响,两片碎瓦飞过,两个官兵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姑娘受到惊吓,吓得双手捂嘴,药也掉落在地。后面的两个官兵正欲上前,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得惶恐无措,两股颤颤。他们东张西望一番,寻人无果后已知有高手埋伏,互相对视后转身就跑。
再见少尘处厮杀,六人已将少尘围将起来,手中长剑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花,向少尘罩来。少尘蹬地飞起,空中一个后翻滚跳出包围圈,顺势举剑一击,“噗”的一声,剑尖刺入一黑衣人后背。剩下五人并不顾及死去的同伴,分兵两路上下盘攻来。少尘足点墙壁,身影弹射飞出,陡转手腕之间,一柄长剑化作漫天星雨,叮叮当当地格挡开敌人剑招。蒙面人动作极快,见人再次逃脱包围,转身复又攻上。好一个少尘,凛然不惧,浑似蛟龙搅浪,不让对方讨得半点便宜。与少尘对话的蒙面人大怒,向另一人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迅速几个右转身,借凌空之势将剑大力地劈斩下来。连续几个推剑格挡,眼见力有不敌,剑锋慢慢压向肩膀,少尘猛力一推,身形向后飞出,略微停顿,又旋即向那姑娘处飞去。就在尽力应敌的间隙,他看见一蒙面人前去抓那姑娘。这一伎俩果然凑效,有那姑娘在,的确可以扰乱心神,露出破绽。三把长剑眼见快要刺中少尘,这背后偷袭的三个蒙面人却突然僵住身形,随后噗通倒地。抓那姑娘的蒙面人稍一愣神,待将姑娘挟作人质,少尘业已飞近,一剑命中敌人咽喉。剩下一人,见有人出手相助,且一招制敌凌厉无比,立马蹬墙上房欲飞身逃去。可他哪里有无痕剑飞得更快?剑出人落。碎瓦滚落,他也滚落在地,不能保全。
“师父,你该留下活口的,我话还没问完呢!也不知青衫客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你都……”
斜他一眼,闻残阳脸有不悦。叫你抓个药,你可倒好,与人在外厮斗!险些小命不保,还要英雄救美!
“师父,你误会我了,他们可是从朔方一直尾追过来的。”
“还不快走,还要汀兰姑娘等得着急吗?”闻残阳神情严肃。
少尘不再言语,从地上拾了药,拉着被吓得战兢兢的姑娘,随后跟上。
“汀兰姑娘,我回来了。”少尘高兴地喊着,一面蹬蹬地跑向二楼。推开门一看,房间里哪有汀兰的半点人影?他不禁又喊起来,“汀兰姑娘,汀兰姑娘?”不见回应,他急欲出门找寻。
闻残阳和那姑娘自后上来,刚要进门,险些被少尘撞个满怀。
“毛手毛脚的,着急什么?”闻残阳嗔怪道。
“师父,汀兰姑娘不见了。”
闻残阳进屋查看,但见床边的茶水还冒着热气,推窗还略有一点晃动。看来,就在楼下少尘喊人的时间,人刚翻窗逃离。他转头对少尘说道:“你俩就在此屋,不要离开,我去去就来。”说完,从窗户飞身跃出。
兴元府果然繁华,国防要塞兵多人广。琉璃青瓦鳞次栉比,街头巷尾人群熙攘络绎不绝,一片祥和太平。如果人混入人群,或于某楼舍藏匿,任是站高望远,也无济于事。闻残阳立足环视,隐隐看见向南古汉台方向有人影飞掠。
留此一抷土,尤为汉家基。古汉台乃当年刘邦称王汉中的行宫遗址,如今正是兴元府署所在地。向南一隅汉台南院,则是官员办公后休闲娱乐之所。闻残阳疑虑重重,飞身追去。
渐至天汉楼,果然见是汀兰正被人拽着向南奔走。闻残阳随手从空中树上拈下几片叶子弹射出去。树叶不比毛乌素沙地的沙子,干涩冷硬,弹射有力,但在强大内力驱使下,也如离弦之箭,齐齐地飞向那人后背。那人感觉身后劲风来袭,拉着汀兰从楼顶跃下,落于楼前的一棵古桂前。
眼前汉水东流几千里,几人却在这“秦云北望第一楼”的楼顶上无暇揽胜。古桂下站着身穿青衫的蒙面人,自蝎子驿栈起就阴魂不散的蒙面人。这让闻残阳十分懊恼,暗道:雍州助金贼且侥幸从手中逃脱,这次定让你插翅难逃!
闻残阳纵身下楼,青衫客也已软剑在手。看来青衫客伤势已愈,已然做好了应敌准备。
“你究竟何人?三番两次与这姑娘过不去,却是为何?”
青衫客不答,一只手还紧紧地拽着汀兰姑娘。汀兰姑娘的表情也甚是奇怪,并不是沙漠初见时的惊恐之状。
闭口不言,莫不是金人,不通汉话?闻残阳心中闪过一念。
“我闻某剑下不留无名之辈,若是金贼就更留你不得。”
“闲话少说。”没想到,青衫客开口声音浑厚,声若洪钟。话刚说完,软剑一抖,飞身上前。汀兰欲有拦意,可为时已晚。
见青衫客撵腕抖剑迎面刺来,闻残阳转身避过,抽剑扑步刺上。青衫客沉剑隔挡,见来剑力大浑厚,忙左侧身后仰避过剑锋,以剑粘连向左拨压。见其拨压,闻残阳顺势挥剑横扫其下盘。青衫客也不含糊,抬腿避过,拨剑向上一招反贯耳刺出。软剑颤颤,嗡嗡作响。闻残阳稍侧上身避过软剑,右手无痕剑已扬起,反手向其腕部剪来。青衫客稍收逃腕,后退抱剑提柳,意欲再攻。
这等纠缠,何时方休?闻残阳运剑在手,逐云追月剑式第四招“狂沙漫舞”已然出手,地上尘粒落叶忽地被风卷起,挟裹在一道更为强劲的剑气之下,变作无数利剑飞向青衫客。青衫客见势凶猛凌厉,飞身跃起,蹬树跃上天汉楼对面的桂荫堂。未等叶剑扎树穿墙的噗噗声响过,闻残阳也身形如雁追向桂荫堂房顶。青衫客避过剑雨,急转身向南边的镜吾池蹿去。
“残阳哥哥,不要伤他……”汀兰在下面跑着追起来。
闻残阳回首看一眼汀兰,虽有不解,但并不想就此放过青衫客。青衫客轻功自是不弱,人已飞自镜吾池中心,只见他身轻如燕,脚底踏浪,远看像一只巨大的鼯鼠正御风南飞。闻残阳施展乘云踏浪轻功而上,眼见有距,剑撩水花激射而出。青衫客身形一顿,险些跌入水中,但他很快恢复如初,几个提纵跃上对岸,向汉台南院奔去。
汉台南院休闲的几个官员惊慌喊叫:“有刺客,有刺客。”闻讯赶来的几个官兵见刺客不凡,只是作势却不敢上前。众人有所不知,朝廷为防屯驻大军势大兵变,这御前诸军任将帅多选驽才,且选文职,如今兵卒大多守护在城防,这府署办公休闲之地岂有更多精兵强将?但因这作势阻拦,闻残阳已持剑拦在了青衫客面前。汀兰也从一座石拱桥上慌张地跑了过来。
“残阳哥哥,不要伤他……他是我……爹爹。”汀兰拉着闻残阳挺剑右臂气喘吁吁地说。
闻残阳扭头看着汀兰,甚是困惑。
青衫客明显腿肚受伤,听汀兰一说,就地坐了下来。
闻残阳见那官员与兵卒畏畏缩缩的模样,甚是烦心,一个剑眉横挑,作势挥出无痕剑。官兵惊得后退开来,远远地站着。
池塘如镜水平芜,照得今吾即故吾。身似浮萍飘不定,秋风过处忆当初。
“残阳哥哥,是我骗了你,他才是我的爹爹,但我并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你要相信我。”
“那么,沙洲狐峪口被蝎子杀死的人又是谁?”
“他是龙脊山龙武镖局的镖师,特地一路护我前来寻你的。”
“找我?这是为何?”
“师姐林云舒,也就是你日日想念的花如云,眼见约你之期将近,要来寻你,却被师兄阻拦,师姐不悦郁郁寡欢。师兄见状颇为生气,暗地派了我爹爹来阻你南下,如有可能或是杀了你。师姐得知消息,想着只有我能阻止爹爹,就派我随后赶来。在沙漠,见你意在南下来找师姐,我也就未做言明,随你同行。爹爹一路跟踪,几次想出手偷袭,有我在你身侧,他都放弃作罢。今日你去寻找少尘,我一人在屋,他势要带我离开,不巧你们已买药回来。”
闻言,闻残阳有些气萦于胸:“这么说,蝎子驿栈和朔方波浪谷均是演戏给我看的?”
青衫客接着道:“是也不是。进入边陲之地,我方得知兰儿跟来。狐峪口镖师被害,我担心兰儿安危,带她歇脚那个驿栈,不巧被你撞来。至于波浪谷,本想叫住兰儿,不想那傻小子把我当做恶人拼命救护。我若要他性命,他岂能逃回?”
“雍州古镇又怎么解释?厉千山和风鸣本是你们一起,为何出箭伤他?”
“我本想在雍州借金人之手阻杀你,不想厉寨主出来搅了浑水,我不出手做做样子,金兵岂肯助我?不想被你伤了右臂,此事就此搁下。事后担心金人泄露我之计划,杀了百户后我就一路跟来。见你们对兰儿照顾有加,我方才住手。即便是想着杀你,几番交手后我也自知不敌。眼见到了入蜀边界,我打算带了兰儿提前离开,回丹棱向师侄君笑复命,你就跟了上来。”
闻残阳道:“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竟然是我。这么说,汀兰姑娘也会武功本非柔弱?”
汀兰点点头。
“不过,我还有一问。”
“残阳哥哥,请讲。”
“灵山脚下,你本该认出风鸣?”
“自然识得。不过碍于你和彭大人他们在场,才故作不识。不知道他们北上是为什么,我怕坏了他们事情,只当是形同陌路。”
闻残阳听罢,心中暗道:九龙寨果然是个好地方,竟养出这许多精明之人?他们父女如此待我,本也因我,又非在我,倒也作罢。又想着他们皆与如云有关,闻残阳不禁冷冷道:“你们走吧,提前回去告知如云也好。”
喝退远处围看的官兵,闻残阳目送汀兰扶着他的爹爹离开。旋即,他转身向来路飞去。
客栈里,少尘两人急得团团转。闻残阳累了,并不想回答他们任何的问题。他举起酒坛,昂首却见玉盘悬空。
明月不知心里事,空将皎洁挂秋冷。相思相望不相见,怎教两处不销魂?
坛中黄縢酒尽,那姑娘把“醉生梦死”递与闻残阳。自闻残阳进屋,她也不敢多言,见他喝酒,她就帮忙把那坛酒递来。闻残阳一声苦笑,索性喝他个一醉方休!什么骗与被骗?江湖,不就是这等是非恩怨?正欲揭了封口红贴,少尘连忙上前把酒夺下。
“师父,一路未动,还是留着吧。”
翌日醒来,眼见却是昨天救回的姑娘。她的神情已然平复,只见丽若春梅初绽,神如秋蕙披霜,面颊融融,双目晶晶,齿如编贝,肌似白雪,不似平常人家儿女。闻残阳恍作不曾看她,独在桌前坐定,取水自饮。这时,少尘提了一包东西进来。
“大家快看,我买了什么回来?”
三人围坐桌前围看,除了为大家添置更换的新衣外,就是一包干粮。
“师父,我从郭姑娘这里知晓了当地的一些美食,特意买了些。这是西乡酱卤牛肉干,酱香浓郁。这是南郑黄官腊肉,听说肥不腻口,瘦不塞牙,味道醇香,最适合师父下酒的。”
“还有这汉中核桃馍,瞧瞧,色泽金黄,入口香酥,吃后唇齿生香。来,你尝上一个。”
闻残阳心里暗暗好笑起来。一大早无事献殷情,还不是想问汀兰的事?
“带她离开的是她的爹爹,爹带女儿回家,怎么,你不许?”闻残阳直直地看着他。
无奈与失落立刻写在了少尘的脸上,于是,他又着急问道:“那他们去了哪里?”
“若是有缘,今后自会相见。”
他颓然坐下,桌上的美食也不逐一介绍了。闻残阳哈哈大笑起来。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
一旦有人在你的心间种下一颗情爱的红豆,它就会慢慢生根发芽。但情爱是什么?如果聚少离多,那么,欢情旧爱不过就是在你孤独时饮下的一杯苦酒。他或许不懂,或许已懂。
好吧,说说你吧。闻残阳把剑目扫向少尘口中称呼的郭姑娘。
她倒也识趣。“小女姓郭,名槿汐。家父本为兴元一书表司,不曾想得罪了同僚,被上告孔目,孔目见事关重大,上报州府。家父被收押在监,我多番上告,求助无门。不想,府衙恐我再生事端,竟派人捉拿……”
“郭姑娘,你详细些,我听得不甚明白,”少尘被官名绕得有些糊涂。
“书表司是专职起草文书奏状、收发书信的文职,时称人吏,往往与府衙州官交往密切,州官作奸犯科违法乱纪时往往也会去帮衬,成为帮凶。孔目又是人吏之首。父亲无意间得知一同僚与财赋司暗中勾结,用人吏充当财赋司人吏,非法征收私盐税钱入公使库,非理科罚,征收脏款,从中中饱私囊。父亲正直纯良,上报孔目。谁曾想,孔目与其同流,借故在州官前诬陷父亲。自古官官相护,鸦羽不白。我求告无门,反遭追拿。可怜狱满不空,冤案无数,父亲是死是活不得而知,我也自身难保。”
“这是什么世道?”少尘愤愤不已,一拳砸在桌上。
世道就是世道,看得穿与看不穿,又如何?就像活着,快活或难过,还不都是自己的事?
“师父,既然我们救了郭姑娘,不如在此耽搁几日,帮人帮到底?”
“想做英雄?可以啊,我并未阻你。”闻残阳不冷不热地说道。
来日方长,耽搁几日也不是不可。昨日见南郑南湖方向一片山水仙境,美不胜收,与塞北沙地是另番天地,闻残阳已决意先去那里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