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流转,昼夜蚀刻,岁月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力量。它能令人在短时间内快速成长,也能令人在静静流淌的小溪里慢慢成熟进而睿智。少尘竟然稳下性子专心习武。李大人送他一柄玉龙剑,这小子剑不离身,勤奋有加。无头苍蝇般乱闯乱撞去营救汀兰徒劳无益,倒不如练好武功,静待消息。
一两剂药草煎服下去,闻残阳头晕见好。寒潭香酒香扑鼻,入口清冽甘醇,闻残阳照样酒不离身。他一边指导少尘练习逐月追云剑法,一边饮酒思忖秦君笑所使刀法。无招胜有招,无意有真意,形似太极却出招刚猛,内力浑厚且身轻如燕轻功了得,着实超乎想象。追云剑式有用尽时,残云刀传闻是十三式,实则取法自然,岂有尽时?那日龙皓山之争,他似乎只是有意试探,倘真生死对决,闻残阳难免会败下阵来。若说智取,秦君笑几次三番心思算计,又何曾逊于他人?想当初曾豪言打败秦君笑,畅饮“醉生梦死”,带花如云远走高飞,岂不要转眼成空?闻残阳越想越是懊恼,抱着寒潭香猛灌起来。正此时,府丁来报,龙脊山派人前来送信,二人方住。
送信之人,竟是风鸣。一则带来汀兰消息,一则向李大人拜递婚帖。得知三日后秦君笑大婚,闻残阳心下着急,立刻拿起那坛一路带来的“醉生梦死”就要前往龙脊山。众人见拦不住,也就一并提前前往,郭书表司则自愿留下,与府丁一起看守李府。
缥缈飞琼落寞天,北风送我至脊山。寒衣弹落三千雪,孤雁惊飞九道盘。冰挂山岩凝玉瀑,溪围林木冻寒泉。天接云涛连山巅,纵然春到也心寒。
行进艰难,一个半时辰后,众人方至山顶。龙脊山果然非同寻常:冰雪覆盖,高峰入云,望之胆寒;松柏翠竹漫山遍野,四季常青,与白雪相映成趣,浑似一处冰清玉洁的人间仙境。众人无心赏景,随风鸣一起走进龙武堂,秦君笑、杨云平、花如云、莫乙等人早已在此恭候。
见面寒暄之后,秦君笑开口道:“汀兰之事急,秦某却不便出山,还要烦请诸位出手相助。厉寨主在丹棱城探得消息,派了莫兄弟回来报信。在你们进山之前,我也派出了八名弟子接应。如今有闻大侠和李少侠鼎力相助,我也就放心了。”
风鸣道:“师兄,我也一同前去。”
秦君笑道:“不可。山中事务繁多,还要师叔与师弟保护李大人,倘有人趁大婚忙乱之际钻了空子,怎生是好?”
商讨救人事毕,闻残阳径直走向花如云,拉起她就向堂外走去。众人有些愕然,却也未做言语。临行之前,有话交代,这也算正常。
堂外,弟子一色的素衣打扮,分站大道两侧。二人走进了右侧林子。闻残阳取出那个兰佩紫的香囊,道:“云妹,这个还是你来保管。此刻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不会为难你。”
“闻哥哥,我……”
“你心意已决?”
“我……大师兄待我情真,我若不管不顾地取消婚约,显得自私不说,也会害了他的。”
“此番前来,我是要带你走的。为了你,他若要相拦,我不惜以命相搏。你若不愿,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此生能遇见你,我已经满足了。这几日,我也想得明白。我虽苦苦想你,奈何他走在我的前面。想我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四海漂泊,也不能给你幸福。你跟着他,比跟着我要好。”
“闻哥哥,你别这样说。此生我们有缘无份,下辈子我定不负你。”
“云妹,别说了。这块玫瑰石,见证了我们曾经的美好。此生即便不能携手白首,我也已无憾。这以后,你就安心地过你的日子。”
“闻哥哥,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闻残阳道:“我在李府暂住上一段时日,来年春暖再回沙漠。指不定,蝎子王早在盼我!你看,这是一坛当年你酿下的‘醉生梦死’,我从沙漠小屋一路带来,一直未舍得喝,今日权当送你大婚之礼了。”
花如云双眼一红,泪自脸颊落下。闻残阳轻轻为其拭去,道:“回去吧,众人都还等着。”
“且慢,”花如云一边说,一边揭开酒坛封口,“闻哥哥,就以此酒敬你,敬你对如云一往情深照顾有加,敬我们此生相遇相知,虽不能连理同枝却也情比酒浓。”
“好。”接过酒坛,闻残阳豪爽痛饮。
龙武堂内,众人商讨已毕。
秦君笑又派了两名弟子随莫乙下山。闻残阳与少尘提了宝剑,一并前去营救汀兰。
话说刘㟞偷袭成功,绑得汀兰回到衙门报与县令何大人,何大人一半欢喜一半忧愁。倘若计成赚取李壁,临安高兴,调至京城官升几级也说不定;倘若偷鸡不成蚀把米,得罪了江湖人士惹祸上身,乌纱不保不说或许小命也不保。思前想后,何大人计上心来,派兵秘密看押送解至眉州知州处理,一面令刘㟞便服去栅头镇打探对方消息。临近年关,征收赋税已经赚得钵满瓢满,这何知县可不想横生枝节,嘴上虽然不说刘㟞什么,却对他屡次三番盯着李壁与九龙山不放心生不满。
刘㟞带了数人,扮着附近山民进入栅头镇。佯装置办年货,一群人故作互不相识,先后进入杨言德店铺中购物。杨言德见顾客盈门且人多不绝,乐开了怀,与伙计一起忙着打点。杨言德虽贵为一寨之主,却气魄不足,暴躁乖张又怯懦有余,风光自然比不得其他山寨,日常既然做不出打家劫舍之举,只得兢兢业业地盘点镇上店铺营生,也算一安分善良之人。不曾想这份无心全被他人利用了去,先前使汀兰被绑,这又无意中将龙脊山秦寨主大婚之事说了出去。他还暗自高兴,赚了银两将去厚备贺礼,不日进山拜贺秦君笑大婚之喜。然真正高兴的却是这刘㟞。三日后大婚,龙脊山人多热闹,岂不是有可趁之机?你说这李壁会不会也前去恭贺?正自思忖,忽被人撞了一下,待要发火破口大骂,却见是一行五人匆匆路过,再一细看,竟似曾相识好生面熟,再一细想,刘㟞心下暗喜起来,急忙招手兵卒自后悄悄跟随。
再说下山诸人,出了栅头镇,自丹夹大道匆匆北上,赶往丹棱。上次经过丹棱,未做停留。步入城中,眼见也是一片安宁祥和。年关将至,灯笼高挂,对联铺地,一片红色喜庆的迎春氛围。众人在一客栈与厉千山汇合,龙脊山派出的八名弟子也在。然众人不知道的是,刘㟞已派人跟踪,并与何知县商讨拿人对策。
初听又是与李壁有关之事,何县令正想发火,且又听刘㟞说有妙计可一网打尽,这才心下大悦,让刘㟞速速讲来。
刘㟞俯首帖耳道:“他们此番前来丹棱,等同羊入虎口,派兵拿下报知眉州,指不定以后藉此官运亨通、平步青云。龙脊山秦寨主三日后大婚,天赐良机,防备定然松懈,若能趁机绑得李壁、即便活捉不成当场刺杀,也是功德一件,还怕上头不多看咱丹棱一眼?”
何县令道:“来者不善,江湖人士武功高强,岂是说拿下就能拿下的?”
“大人无忧,那女子已送往眉州,他们又不知道,我们不妨如此如此。再说,这边事小,山中事大。他们人手集中在此,这几日骗在这里或被我等拿下,而山中自然人手不足,适逢大婚忙乱,还愁山中事办不成?”
“言之有理,你这就着手经办。人员调度,一切听你安排。”
刘㟞听命,依计行事。
厉千山几经打探,方知官府所为,不禁大骂:“堂堂府衙也做出这龌龊事,青天白日竟在大街上绑架民女,和这朝廷一样自上而下乱透了顶,今日定要拆了这破衙门不可。”说完,提了大刀要杀出去。莫乙拦住,道:“师兄莫要冲动,先报知秦寨主看他作何打算,再动手也不迟。”厉千山这才忍下,莫乙则急急回去报信。
龙脊山弟子与李少尘等人先后前来,兵合一处。厉千山见众人中没有杨云平,脱口问道:“杨大哥怎么没有来?自己的女儿也不担心?”没有人能回答他为什么,他又哪里会想到,一向豪爽仗义的秦君笑未让杨云平出面,其实是在派杨云平盯着林云舒,更防闻残阳在大婚之日生出事端。
耐到天黑,三更鼓过,厉千山和少尘穿上夜行衣,急掠至府衙打探。少尘轻声问道:“厉寨主,他们会把人藏在哪里?”厉千山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关在县衙大牢了。”
二人悄悄摸向县衙大牢。牢房大门紧闭,墙壁上插有两个火把照亮,两个狱卒在外值守,看上去有些昏昏欲睡。厉千山有些性急,道:“先干掉他们再说,不进到里面,终究摸不清情况。”说完,持刀飞身扑出。一狱卒还未醒过神来已是一命呜呼,另一狱卒听到动静,正欲拔刀,被少尘飞身赶来,一剑正中咽喉。厉千山从狱卒腰间扯下钥匙,开了大门,两人轻声蹑足摸进牢房。牢内墙壁或拐角处支有火把,七拐八绕的,显得里面或明或暗。下得七八个台阶后一个拐角,有两个狱卒伏在一桌子上酣睡。少尘要去狱卒身上找寻钥匙,被厉千山止住。两人继续蹑足前行。往里是两排密集排列的牢房,房内稻草铺地,夜色沉沉,众人犯即便生无可恋此刻也皆入梦乡。两人行至最里面,方见到汀兰身影。一见汀兰双手被绑吊在牢内,少尘心急,扶着牢门铁柱喊道:“汀兰姑娘,汀兰姑娘!”厉千山急忙制止道:“轻声些,你要把狱卒招来吗?”见牢门被一把大锁锁住,硬撬不开,又怕惊动狱卒,少尘着急道:“我返回去找钥匙去。”厉千山看看牢门铁柱道:“不用了,看我的。”说完,把手中大刀递给少尘,提起一股真气,暗运内力于手掌,抓住两根混铁柱子,向外硬拉开来。两根铁柱在强大臂力之下,渐渐弯曲,大致能容人穿过,厉千山方住手,只是用力过猛,涨得一脸通红。
两人进得牢房内,只见汀兰姑娘散发遮脸,面前衣服被血染透。少尘心疼,心里一面暗骂官府心狠手辣,一面轻唤汀兰。汀兰悠悠醒来,“嗯”了一声未再言语,想是受伤过重之故,二人也未在意。二人急切着想办法除去汀兰手臂上的铁镣,待铁镣除去,汀兰身子一软竟要瘫倒下来,两人急忙扶住,一左一右就要架起汀兰快出牢门。忽然“哎呀”一声,厉千山痛叫,少尘急忙右侧首看去,只见汀兰手中一把匕首刺中厉千山后背,厉千山中刀之际还不忘飞起一脚直踹向汀兰。少尘抓扶不住,汀兰被痛极之时的一脚猛力踢到在地。少尘一时莫名,正要开口,却发现这人哪里是什么汀兰,不过是穿着汀兰衣服、以长发遮脸的一名男子假扮。那男子正要站起举刀再刺,少尘迅疾一招“月点波心”,剑尖抵在男子脖颈,“说,汀兰姑娘被关在哪里?”男子冷哼一声,不再开口。厉千山转身过来,强忍背上疼痛,以大刀指着男子道:“快说,不说看老子不活剐了你。”男子冷笑:“这里哪有什么汀兰姑娘,进了这里,你俩也休想再活着出去。”话刚说完,牢房过道内脚步杂沓声起,火把通明,无数兵卒持刀持枪涌了进来。
少尘剑尖一抹,假汀兰气绝倒地,他急忙扶着厉千山出了牢房。可是为时已晚,过道里已密集了许多的人马,杀将过来。二人心知中计,却也再无退路,要么束手就擒,要么豁了命地拼杀,兴许杀出一条血路。少尘心下一横,眼望厉千山,厉千山点头,二人话不多说,迎上砍杀。前面的兵卒被砍翻在地,后面的继续补上,约摸一刻功夫,二人还是被堵在这过道内,前行困难。少尘在前对敌,厉千山有伤在身殿后补杀。眼见拼下去不是办法,厉千山举起大刀走返回去,一阵噼里啪啦将挨个牢门大锁斩断。牢内人犯早已被喊杀声惊醒,不管是死囚还是因偷盗或没缴赋税被关押之人,见牢门大开,一股脑地跑了出来,都想趁此赚取活命或自由的机会。这下好了,有人犯帮忙,夺刀抢枪,双方扭作一团,将丹棱城大牢搅得天翻地覆。少尘和厉千山借机喘口气,见有兵卒不惧死命扑上,二人方伺机杀出削其锐气。眼见兵卒节节后退,牢房大门在望,众人犯疯了一样往前冲。忽然,兵卒像得到命令似的,兀自急速撤去。牢门大开,人犯向门口涌去。几步之遥,光明与黑暗在这里分界,生与死也在这里上演。忽然,门外一声令下,无数箭支雨点一样飞来,冲在前面的人犯扑啦啦倒下一片,再一声令下,又倒下一片人犯,其他人犯见状吓得纷纷后退。这样下去,前功尽弃不说,所有人都要折在这里。少尘和厉千山见状,飞身冲到前面,将手中刀剑在面前挥出团团刀花剑影,将飞来之箭纷纷击落。双方正僵持不下,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杀声。两人立感飞来箭支减少,连忙冲了出来。一看外面早已乱了阵脚,持弓箭兵卒正被一群黑夜蒙面人自后杀得人仰马翻。牢内人犯见外面有人相助,这才如决堤洪水,冲出大门,四散逃命。
被黑衣蒙面人接应,厉、李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随蒙面人一起回到城中客栈。你道他们是谁?原来是莫乙带了七八个龙脊山弟子前来接应。厉千山中刀指深,伤势不轻,莫乙急忙为其涂上金疮药为其包扎,众人一旁关心。
只是前去打探,缘何深入大牢救人?闻残阳对少尘心有责怪,上次救郭书司表时已讲过,好汉难敌四手,自古民不与官斗,江湖人士也素来不与官府纠缠,原因就在其人多势大。如今冒然出手,这人没救出反而损伤人马,若不接应及时,两人都要栽在里面。再则这府衙胆敢绑架人,绝非善类,一旦打草惊蛇,再救人就会增加困难。少尘自知有错,对厉千山拱拳致歉:“都怪少尘大意,连累李寨主受伤,少尘赔过,但凭厉寨主责罚。”厉千山挥手,道:“此事怎能责怪李少侠,是我大意,没想到这县衙早有计谋,竟然如此卑鄙。”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四更已尽,众人安歇不提,一切事宜明日再说。
话说刘㟞牢内布局,牢外再筑防线,竟不曾料到人犯相助,又被一群蒙面人搅了计划,心中十万个羊驼奔腾。人没捉住,竟放跑了牢中人犯,刘㟞恨得牙痒跺脚,又想不出办法怎样向何县令交差。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何县令果然大怒,好一阵痛骂。待骂够后,刘㟞低声道:“好在其中一人受了伤,客栈也有人盯着,料他们也未逃走,明日一大早,下官就带了人马拿人,以私闯大牢罪名将其缉拿。”
县令冷哼一声:“废物,明日再把事情办砸,你这军使也当到头了。”
“是,下官明日定不负大人所望。”刘㟞低头从县令住所退了出来。
晨光熹微,刘㟞果然带了众多人马将客栈团团包围起来。这情景和雍州古镇金兵捉人好生相似。脱身不是问题,问题是出来救人,这人被藏身何处尚未得知,却被官府缠身。再要在城内寻人,终究被官府盯上,好生麻烦。与强悍的金兵相比,这庸将蠹虫治下,宋兵终究只是惯于在境内为虎作伥、作威作福或者欺压百姓,不足为惧。众人略一合计,索性杀了出去,然后至西北城外山头会合再做打算。商量已定,少尘、莫乙和龙脊山弟子冲在前面,闻残阳照顾着厉千山自后跟出。刘㟞显然做了充分准备,连副兵马使一并带出,刀、枪、箭等步军齐出,不下百余人。这又如何,碌碌兵卒,将奈我何?喊打喊杀约摸一个时辰,众人退至城外,再看时,少尘等人虽是力有不逮渐渐不支,刘㟞兵马也已折损大半。这刘㟞大概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见短兵相接吃亏,悄悄命令弓箭手暗放冷箭偷袭。可怜龙脊山的若干弟子,从龙皓山书院出来跟了秦君笑,技没学上多少,却为其在此丢了性命。纵是秦君笑心思叵测,几次三番算计惹人厌恶,但为了汀兰和少尘,闻残阳也忍了。让少尘等人扶了厉千山躲进山林,闻残阳提剑迎出。刘㟞见来敌势头不对,急忙命弓箭手在前面排成一列,命长枪居中,他和副兵马使站于后面指挥。箭矢如雨,划着漂亮的弧线自空飞来,但随着无痕剑暗带内力在空中猛力挥出,箭矢只能停在空中然后纷纷跌落。弓箭手惊愕,急忙撘弓再发,可是这次箭未离弦,弓弦惧断,与它们一起断作两节的,还有它们的主人。中间持枪的兵卒吓得纷纷后退,手中长枪似乎也拿捏不稳。闻残阳哪管你这许多,一记“狂沙漫舞”奋力使出,地面尘土、落叶、断枝纷纷化作锋利的短匕,直射而出。“噗噗”声响连起,长枪兵卒东倒西歪地躺倒在地,未能毙命的顿时哀嚎起来。刘㟞和副兵马使大概从未见过这等阵势,几欲呆住,稍一醒神,立马抱头鼠窜起来。惹怒了闻残阳,终究要让你见识一下逐月追云剑的,跑了岂不可惜?他一个飞身跃起,飘忽几丈开外。副兵马使惊魂未定,行动迟缓,正自逃窜,无痕剑已经架在了脖颈之上,吓得他两腿打颤,站立不稳。刘㟞甚是狡猾,借着丛林,兔子一样弯弯绕绕地逃窜。闻残阳从地上拾起一截树枝,不屑看再多看他一眼,左手反手掷出。只听“哎呦”一声,再无动静。闻残阳押了副兵马使回来,众人迎上。厉千山笑道:“还是闻大侠出手不凡,三招两式就把他们打发了。”闻残阳回之一笑,将副兵马使交给少尘看押,坐地休息。
刘㟞见无动静,一骨碌爬起来,左手抱着受伤的右臂没命地逃窜。平日自恃武功不弱,凭一身本事混到军使一职,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真正高手是深不可测且深藏不漏。他眼见所遇高手难敌,佯装作死,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只是从此汲取教训,再不敢夸下海口。可是,这次又该如何向县令交差?这会儿逃命要紧,他怕是也顾不上想了。
莫乙和少尘审问副兵马使,方知汀兰被绑架是刘㟞所为,丹棱城内一切算计也全是刘㟞怂恿县令所为,而汀兰也早已被送至眉州。少尘恨声道:“只可惜放走了刘㟞奸贼,瞧他一肚子坏水,将来指不定又干出什么。”
莫乙道:“索性杀了这厮,都是一丘之貉,留他何用?”
厉千山道:“且慢,留他一命或许真的有用,有他带路,岂不省时省事?”
众人林中休息妥当,押了副使,向眉州赶去。
眉州有过停留,众人仍在学士路原住过客栈歇下。只是龙脊山跟来弟子十人,如今只剩下四人,如果在眉州再有一番厮杀,未有折损还好,再损兵折将,怕那秦君笑脸色就不似日常所见的那番豪侠儒雅了。
旧地回首,闻残阳脑中却是那件精心挑选的云霏妆花缎织彩散花飞蝶蜀锦衣。再过两日,花如云将嫁作他人妇,即便不屑这红尘俗世诸多繁琐规矩,终要去抢亲不成?即便花如云肯随他走,他又何曾忍心她也如他一样,再添一个从此不知故乡为何处之人?一番千里奔波,竟是这样结局,心有千千结,待与何人说?汀兰之事还没个结果,难道连她的婚期也要错过?果真如此,倒要真的佩服秦君笑耍得一番好手段了。她早说过,她是她师兄的人,而我闻残阳辛辛苦苦来到这里究竟为何?情之深、恨之苦,情伤果比酒烈,伤人不见血。
人生知己难相聚,何不一醉解千愁?辛辣穿肠过,醒来再重头。抱起一坛酒,闻残阳跌跌撞撞地走出客栈,向蜀山路“驻颜锦坊”走去。
少尘急忙道:“师父,你去哪儿?”
“不要你管。”
“师父,我陪你去。”
“不要跟着。”闻残阳推开少尘,继续前行。但少尘不放心,继续跟着。
客栈内众人面面相觑。众人正在商议解救汀兰之事,见闻残阳如此,停了下来。莫乙问道:“他这是怎么了?”厉千山道:“你少管,你没见过越是高手越是乖张怪癖吗?”
闻残阳踉踉跄跄走进“驻颜锦坊”,店掌柜急忙迎出。一见酒气熏天,店掌柜道:“哪来的醉鬼,快快出去,莫要影响了我生意。”
闻残阳用手推开掌柜,见室内置有一供顾客歇息圆桌椅,径直走过去坐下饮酒。店掌柜继续上前驱赶,少尘急忙拦道:“老板好生记性,你没看见我师父身上这件挑丝双窠云雁锦衣还是出自店内吗?怎么,进店歇上一歇也不行?”
店掌柜一看,未再相阻。不知过了多久,闻残阳悠悠醒来,见少尘坐在圆桌对面看着,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少尘道:“师父,我们走吧,店都要打烊了。”
“好吧,走。去州府衙门走上一遭,去会会那知州大人。”
少尘有些疑惑道:“师父,不和厉寨主他们商量?我们这就去救汀兰姑娘?”
“若那副使所言不假,就成。”
少尘欣喜,“师父,这是何道理?”
“很简单。宋廷懦弱,早被金兵吓破了胆,重金换得和平,你当所辖府州还敢再用悍将奇才?你父避归乡野,可见因伪学之争,奸邪当道、忠贞之士远离朝堂。如今府州大概多庸碌钻营之徒。他们惜金如命,岂肯为一民间女子惹祸上身?丹棱城县令将汀兰视作烫手山芋,没奈何已被刘㟞绑了来,为了脱身及献媚才送至眉州,你当眉州知州果真糊涂看不穿这点?”
“师父高见。”
“谁要你小子拍马屁?今后还是把这送给秦君笑和杨云平好了。要不,小心你心想之事难成。”
少尘嘻嘻一笑。
到得州府衙门,虽有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二人还是得见知州大人。知州杜大人已自官衙回至院内将歇,见有人无理强行闯入,正要发火命人将闯进之人抓起来,二人已几个起纵飞蹿至他身旁,吓得他战战兢兢身似抖糠。倒不是衙内府兵形同虚设,而是他们所遇剑客太过霸道凌厉,未等他们掣刀举枪,二人已飞出老远。
“好汉饶命,只要不伤老夫性命,好汉要什么,老夫都答应。”
闻残阳对着少尘一笑,少尘故作严色道:“少要耍下心眼,小心真的取你狗命。我二人其他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交出前几日从丹棱城内押解来的一个姑娘。”
知州忙命人去牢内提汀兰姑娘。一盏茶尽,汀兰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只是她憔悴消瘦了些。闻残阳带了二人,旁若无人地走出州衙。
路上,少尘道:“果如师父所说,这当官的庸碌怕死!”
闻残阳笑笑,“你再拿丹棱城县令试试,没准一个样。但也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如此。”
“那县令心思奸猾,再杀回丹棱,我定不饶他。”
“他位居下层,自是蝇营狗苟,再没一点心思,怎好向上爬?倒是上层官僚,位高权重、冠冕堂皇,不是不做这等丑事,只是不易被人觉察罢了!”
“师父,你久在沙漠不出江湖,怎会知道这些玄机?师父,弟子好奇,问你你可别恼,以前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以前做什么的,闻残阳也忘了。自打遇上花如云,他的心里就再也没装过其他的了。
回到客栈,莫乙迎上道:“一天未归,正担心你们。我们已经商量……”看到汀兰,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厉千山笑道:“还商量什么呀,你们瞧,人都带回来了。闻大侠,这和兴元府救郭老头一样啊!”
“可不就是一样?师父出手,还能两手空空而回?”少尘笑道。
众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