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计较,不外乎你莫计较我之计较,我本无计可较,你偏生以为我计较,这便是我计较之较。
陈平安年迈,两鬓斑白,走路还得杵个拐杖。
行到街上,买些中秋所需之物。
当年同妻子来此镇,便是有计较之事。
购了平安街七十二号住宅,每日就同邻居老龙下下棋,老龙棋艺精湛,陈平安从未赢过。
便取笑他,负国手。
纵横捭阖之计较,陈平安确实落了下风。
今日购物,方才知物价上涨,若是邻居老龙知道,必定言论一番。
大致就是此物价之上涨,必然有事。便就评论一番时世,不免要说道,武帝年迈,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也可能会说,绿河大水,甲子年不平……
恐又会说,霸王分封,那里来的好果子,武帝真是天真幼稚……
买了妻子喜好之桂花糕,橘子,又买了几斤月饼。
走到何屠夫肉档,见他有些面生,便问道:“你是刚来镇上的?”
何屠夫看这老者,虽说杵着拐杖,但是面色红润,双眼有神,一点不似苍老之态,又见飞蚊虫不近其身,心下一惊。回了句,“来了快有半月!”
陈平安一想,自己确实有半月多未曾来,“来两斤五花肉!”
何屠夫来时也知此镇藏龙卧虎,泸州执牛耳者,快活林就在此镇二十里外。今日得见这老翁,便不自觉打量一番。
也不忘手上的动作,提起刀,切了一块,一过称,二斤正好,不多不少。
陈平安笑着,“阁下好手艺!”
何屠夫原也不想藏拙,这是不知敌友,就回了句,“打小就吃这碗饭。”
陈平安付了钱,提着肉,又问了句,“阁下尊姓?”
“何!”
陈平安这才细细打量一番,便就走了。
何屠夫见他往卖鱼摊子去,把钱往兜里一放,便继续坐着。
这时,耳边忽然听见,“燕地何氏也会跑这么远?”
何屠夫大惊失色,往那卖鱼摊看去,老者隔得十米有余,心下想到,传音入耳,此人功力之深,世间罕见。而仅见他刀拆猪肉,便知他的招式,同他的来历。
又暗自想到,此番来这,必不太平,也不知是敌是友!自己原不该如此草率行事。
不过此人只是道明他的身份,或许是告诫他应小心谨慎,却不可草率从事,昨日打那杨不才,便是中了别人试探之计,而快活林不加计较,许是不把他放在心上。
这时来了一位客人,一手拿着烟斗,一手牵着马,马拖着板车,车上放满香料,蔬菜之类。他嘴里还在冒着烟,瘦骨嶙峋,想来是抽烟太多,身体留下暗疾。
这人正是那富贵客栈的吴三贵,老烟枪,年纪本没有多大,但却格外显老,脸色带着笑,眼睛闪着光芒,似好相处之人。
前几日听闻屠夫之事,今天置办原料之胖姐告假,他来置办,就姑且见上一见。
吴三贵说着所需之物,然后同他聊了几句,“何家刀法也来杀猪?”
何屠夫这才细细打量他,见他一副病态,微微皱眉,“阁下是何人?”
吴三贵吐了吐烟,“我是谁却不重要!”
何屠夫道:“那何事重要?”
“有人拖我给你稍个信!当然,我也答应他一些事情!”
何屠夫说,“你即来了,就是要告诉我的!”
“没错,我正要告诉你,那人让我跟你说,阎王下了牌票,有人要拿你的性命!”
何屠夫有些惊讶,又看了看他,面色有些凝重。
吴三贵道:“你也不必如此看我,我原是来帮你的!那位肖强出事了。”
何屠夫惊得动作停顿下来,瞪着眼睛盯着他看。
吴三贵只付了钱,拿肉往板车一扔,“有事到富贵客栈找我!我叫吴三贵!”
何屠夫知道阎王,那只是一个代号,可天下人,都特别害怕,有一句话,叫做阎王要你三更死……
此番确实凶险难测。
十里大街有数条巷子,其中有二巷较为出名,一为平安,二为富贵。
平安巷住人,富贵巷是主商街。
位于富贵巷东巷头,此刻人声鼎沸。
有外来商贩出高价购买木材,于空旷处,已经堆积成山。
人来人往,有些人家,甚至拿给老人做棺材板的木头也给卖了。
听闻是唐门老爷子六十大寿在即,那纨绔老四打算给老爷子修一园子。
各家之掌门人物,好比以往之诸侯王。
三十四年前,武帝景园领着各家,攻进临星城,杀了前朝皇帝。
那时各家势大,武帝为了天下苍生,当时也是武帝儿子军师死于非命,便决定不再发乱,自做了武林盟主,该临星城为武帝城,武帝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王显境正在家中看书,奶奶尚未康复,还躺在床上。
这时村里有人来喊,“小境,你快去看看,有人在砍你家公婆岩的树!”
王显境就冲了出去,家里土地,早已卖光,只留得那公婆岩上,一点玉米地,那地里石头甚多,又有几棵大树。
这几日听闻有人偷树,没想到,这青天白日之下,竟有人明目张胆。
王显境跑到时,那几棵树早倒在地上,是一伙四人,这四人他认得,是他同窗。
打头那位叫杨勉,是杨不才之弟,凭着大哥之威,也算男孩中一霸。
王显境大喊,“你们怎么偷我家的树?”
杨勉几人正累得不行,原本就知这是王显境家地,料他不敢做甚,岂知他半路杀出,杨勉就道:“我们不是偷是借,我们不止借,还要让你同意!”
王显境看着一地散乱树叶,心乱如麻,也生了气,吼道,“我是不会同意的!”
杨勉冷笑道,“打,打到他同意为止。”
几人一拥而上,王显境没片刻就被打翻在地上,抱着头,蜷缩着身子。
方才喊他的同村人也跟着来,步伐稍慢,见了,就大喊,“不要打人!”
杨勉停手,“我哥杨不才,你敢多事,连你也打!”
那人来回踱步,转身便往回去了。
几人打得累了,王显境一声不哼。
杨勉又问,“你可同意借了?”
一人抓着王显境头发提起来些许。
王显境点点头。
“你们看见了啊,这是显境同意的,兄弟们,搬,晚上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