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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金刚法衣

归藏赤血传 道吾山人 15519 2024-07-06 15:04

  皇甫鱼借住的院落,水缸之中,已冒出枝叶,一朵红莲含苞待放。杜云回去乌衣巷,皇甫鱼一人独抱琵琶,坐在秋千之上。“叮叮咚咚”,曲调传出院外。

  几个玄衣弟子守在院落四周,屋内,有酒有菜,醉头陀与雷摩柯各据席案,把酒言欢。

  一坛酒已经见底,雷摩柯催促道:“头陀,快些喝呀。”

  醉头陀脸颊通红,咬着牙将半碗酒倒进嘴里,说道:“哼,你哪里买的酒,这般苦?”此酒性烈,并非是苦,只因喝进肚里,自喉咙及胃皆如火烧,所以难耐。

  雷摩柯笑道:“嘿嘿,不用烈酒,焉知你肚量几何?”

  醉头陀摇了摇酒坛,说道:“此酒已干,改日再斗!”

  雷摩柯说:“且慢,我再取酒来。”

  醉头陀不摇酒坛,摇起头来,说道:“今日喝不得了,再喝就醉了。”

  雷摩柯哈哈大笑:“听你所言,难道没醉?”

  醉头陀正色道:“没醉!雷兄稍后,我尿急。”说罢起身,踏踏实实迈开步子,走出屋门。看见屋檐下养莲花的一缸水,走过去,用手舀起水,波在脸上,醒了醒神。

  皇甫鱼见了,说道:“莫将我莲花折了。”

  醉头陀回头一笑,带着醉意:“鱼儿放心,我这脸上的泥垢还养莲花呢。”

  皇甫鱼听了,顿觉恶心。

  醉头陀洗罢脸,来到茅厕,冲着尿桶,“嘘”,身体大感轻松。

  “嗖”,风响?醉头陀竖起耳朵,放下袍子,走出茅厕,见墙上钉了个飞镖。飞镖上系着一条白绢,分明有字。

  醉头陀知道鬼社的手段,不敢大意。手脚并用攀上墙头,四下张望一番,见一个玄衣弟子倒在院外墙根下。他跳下院墙,走近去,一探鼻息,并未死去,想是被人击昏。暗施一口真气,手抓衣领将他提起来,快步绕过院墙,进到院内。

  众人一看,都惊讶不已,皇甫鱼问:“是谁出的手?”

  醉头陀摇头说:“不知道。”又道:“稍待,我去去就来。”说着,往茅厕去。

  皇甫鱼手包丝巾,为玄衣弟子把脉,说道:“他被人点了大椎穴。”扶正他身子,为其解穴。

  雷摩柯手提长棍,和一名玄衣弟子护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那名被点穴的弟子转醒,皇甫鱼问道:“看见是谁了么?”

  弟子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觉得颈后一痛,便不省人事。”

  皇甫鱼心想:“竟是武林好手。”让另一弟子将他扶进屋去。

  醉头陀取了飞镖来,手上还拿着白绢。

  皇甫鱼看他赤手拿镖,一脸紧张:“你不怕镖上有毒?”

  醉头陀说:“我闻过了,这镖上没有毒。他若要杀人,该不会留下活口。”活口是指的玄衣弟子。

  皇甫鱼蹙眉道:“‘他’是谁?”

  醉头陀说:“此人姓毕,自称酒鬼,是鬼社中人。”说着,将白绢递给皇甫鱼。

  皇甫鱼听说是鬼社,更不敢不赤手去接,依旧丝巾裹手。见惯了毒的人,反而处处小心。看过白绢上的字,落款确实是“毕酒鬼”。抬眼问醉头陀:“此人约你往城东一战?”

  雷摩柯说道:“这分明是个陷阱。”心想:“鬼社中人能怀什么好意?”

  醉头陀说:“哪怕刀山火海我也要去会他一会。”

  皇甫鱼说:“你与他有仇怨?”

  醉头陀说:“不错,深仇大恨。”

  皇甫鱼稍一思量:“如你所言,他不杀人,定是别有用心,只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雷摩柯不知其意,却听醉头陀说:“鱼儿是说他意在安之?”心想:“我一去,这院中又少了个护卫。”

  皇甫鱼说:“若在城中动手,鬼社胜算几何?我看凡事小心为妙,不如禀报官府。”

  醉头陀说:“不可,你若禀报官府,他安敢露面?”他只惦记着往日之仇,看了看天色,说道:“时辰尚早,我这便往城东去一趟。”

  皇甫鱼劝道:“头陀不必性急,我使人探过再说。”

  醉头陀摇了摇头,生怕毕酒鬼察觉,反而不露面。入屋中取了把刀来,对两人抱拳说道:“告辞。”

  雷摩柯说:“你酒尚未醒。”

  醉头陀坦然一笑,似将生死置之度外。

  皇甫鱼心知劝不动他,说道:“稍待。”也回屋,取了两个小葫芦,一绿一黑。从绿葫芦中倒了两粒药丸,递给醉头陀,说道:“此药醒酒。”

  醉头陀接过来,含入口中,顿觉一股清凉,咽下肚去,提神醒脑。

  皇甫鱼又递上黑葫芦,说道:“此为僵虫散,可由口鼻而入,使人百骸僵硬,难以动弹。”

  醉头陀倒不拒绝,收入袖囊中。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两人送至门外,雷摩柯望着醉头陀背影,对皇甫鱼说:“你方才为何不用迷药?”以为该假借醒酒药迷晕他,也好阻止。

  皇甫鱼说:“他心意已决,横加阻止只怕弄巧成拙。快,你我前往衙门!”拿着白绢往郡衙去。

  风吹起青色酒旗,一酒寮孤零零的立在路边。凉棚之中,有几个歇脚的商旅。还有个胡子拉碴的道人,正是毕酒鬼。他抬起眼睛,望着官道,见醉头陀迈步走来。

  醉头陀走到凉棚中,看了看四周,冲毕酒鬼说道:“你还不起身?”

  毕酒鬼仰头喝干杯中酒,笑道:“李兄当真性急,不如你我饮完这坛酒再一决生死。”

  旁边席案上的客人听了,赶忙让开,这些江湖人惹不起。

  醉头陀摸了摸袖囊中的僵虫散,扯张席子,在毕酒鬼对面坐下来,共一案几。

  毕酒鬼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将酒坛递给醉头陀。

  醉头陀不接,拍了拍自己腰后的酒葫芦,说道:“不必。”

  毕酒鬼哼笑一声,将酒坛放下,说道:“李兄莫不是怕我在酒中下毒?”

  醉头陀说:“你怎知我手上无毒?”

  毕酒鬼心知皇甫家有千般毒药,不敢大意,说道:“那日我得知小徒在李兄酒里下毒,已将他杀了。试问,以我的武艺何须用毒,如此卑鄙?”原来毕酒鬼本有个徒弟,随师父入了鬼社。当初醉头陀寻仇,正如今天这般与他徒儿共饮,不想被其下毒,所幸被七指鼠相救,才大难不死。

  醉头陀一脸不屑,说道:“不必啰嗦,我此刻毫无酒兴,只想取你性命。”醉头陀此前已饮过许多酒,不敢托大。

  毕酒鬼说:“也罢,就让你见识我刀法!”

  说着,两人站起身来。

  店家看了,咽了咽口水,生怕他们拆了自己凉棚。好在两人嫌凉棚不够宽阔,走到官道上,各自亮出兵刃。

  醉头陀心知他泼风刀法了得,全神贯注。一见他抽出兵刃,便扑将上去,先下手为强,“刷刷”,砍出两刀。

  毕酒鬼不接他刀,左右闪避。待他出满三招,这才挥刀相向。“铛铛铛”,与醉头陀的刀互斫。

  醉头陀见他刀招奇快,应接不暇。泼风刀法本只有七式四十九招,然而刀法极快,连起来变化多端。专寻对手的空隙,就好比风,无孔不入。醉头陀稍有疏忽,就被刀刃闯进门户,在自己右肩砍了一刀。他却步后退,依旧挥刀不止。

  毕酒鬼见他肩头衣衫已破,却毫无血迹,心道:“此人的金刚不坏之身又精进不少。”

  斗了四十招,醉头陀衣衫自肩至小腿破了六七处,可见其刀法远不如毕酒鬼。若非他习得韦陀金刚法衣,只怕已横尸当场。

  毕酒鬼盯着他眼睛,心想:“再是金刚不坏,这双目总是要害。”挥刀冲他眼睛去。

  醉头陀见他刀朝面门来,当然要护住要害。“铛铛”,接住他两刀,又见他刀剑刺向眼睛,醉头陀提起左臂格挡。

  “刷”,刀锋一过,手臂无碍,袖囊却被割破,黑葫芦掉了出来。

  毕酒鬼一看,一边舞刀,嘴上却还能说话:“这是什么?”

  醉头陀不答,心知此毒药厉害,猛力挥刀欲抢夺。

  毕酒鬼怎会如他意,连施快刀,又踢出一脚,将醉头陀击退。伸手抄起地上的黑葫芦,后跃两步。

  醉头陀看他拿着毒药,脸色大改。

  毕酒鬼看了看葫芦,问道:“这其中莫不是酒?”摇了摇,不是水,好似粉末。

  醉头陀不答,咽了咽口水。

  毕酒鬼看他神色,说道:“待我闻一闻。”手按木塞。

  醉头陀知道此毒可由鼻孔吸入,心都上到了嗓子眼,睁大眼睛,却又听毕酒鬼说:“罢了,君子不夺人所好。”

  醉头陀不是毕酒鬼对手,心下一直踌躇该不该用毒,听他此言,说道:“那便还我!”伸出手掌。

  毕酒鬼假意说道:“你袖子破了,不如我先拿着。”他当然知道这其中有诈。

  忽然望见官道上风土飞扬,一群衙役快马而来。毕酒鬼收住笑容,冲醉头陀说道:“没想到李兄竟也会找帮手。”

  醉头陀听见马蹄声,看了一眼,又回头来:“我一路行来,无暇报官。”但想起皇甫鱼,心中忐忑。

  毕酒鬼心里有数,若以时间而论,醉头陀确实无暇报官。

  衙役奔近,为首之人嘴上一道刀疤,正是贼捕掾蒋璐。原来,皇甫鱼将白绢送至衙门,一听鬼社中人现身,他分外眼红,当即领了一帮人追捕。要知道他脸上的刀疤正是拜鬼社中人所赐,那仇家还未寻着。

  听皇甫鱼说应约的是个头陀,那么相对的自然是毕酒鬼。蒋璐一指毕酒鬼:“来呀,将此人拿下。”

  毕酒鬼看衙役正是冲自己而来,心中骂道:“这姓李的几时变得这么诡诈?”眼看众衙役拔刀,策马冲来。自己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忙将黑葫芦抛起,一刀劈作两半,见粉末洒出,扭头便跑。

  衙役往他后面追,粉末弥漫,人马皆吸入僵虫散。醉头陀见了,不住的后退,拿衣袖掩住口鼻,暗道不妙。

  刚要追上毕酒鬼,谁知马失前蹄,众衙役纷纷坠地。

  毕酒鬼心想:“这毒果然厉害!”不敢停留,飞奔远去。

  蒋璐看了,莫名其妙,刚要策马上前,却被醉头陀喊住:“小心,有毒!”

  蒋璐勒住缰绳,眼看着,倒地的衙役和坐骑僵直身子,一动不动,只嘴中发出呻吟。他额上冒汗,问醉头陀:“这可如何是好?”

  醉头陀说:“去找皇甫鱼来,她有解药。”

  蒋璐命令留在身边的一个衙役:“快去!”

  那衙役拨转马头,奔驰而去。

  鬼王殿中,毕酒鬼说道:“那头陀一人出城,没引来杜云,反将衙役招惹来。如今看来,只能入城行刺。”原来鬼社已查到杜云借住的小院,毕酒鬼本意是借着邀战醉头陀,将杜云一同引出城去,却巧杜云不在小院。其实当时杜云身在诸葛家,拜望诸葛尚书。

  施寿摇了摇头:“莫说杜云武艺高强,眼下已惊动官府。一旦被察觉,恐会封闭四门,那时想逃也难。衙役固然难缠,禁军更加难敌。”

  毕酒鬼说:“岂不束手无策?”

  施寿说:“若能掳了杜家的人,定能迫他出城。”

  毕酒鬼心想:“这城内掳人,殊不简单,何况是太傅家。”问道:“如何掳人?”

  施寿说:“杜夫人时常出城,往石窟寺礼佛。”

  毕酒鬼恍然大悟。

  街上,一行人正往乌衣巷去。杜云本想独自回家侍奉父母,拗不过皇甫鱼,带了玄衣弟子和醉头陀、雷摩柯。他还有些忐忑,生怕惊到母亲。

  皇甫鱼自有道理,鬼社中人既然现身,丝毫大意不得。

  杜云边走,边对醉头陀说:“李兄无须独自应战,若那姓毕的再来招惹,我与你同去。”

  醉头陀说道:“多谢,不过此乃李某私仇,不敢有劳。”

  皇甫鱼朝杜云眨眨眼睛,说道:“不能出城,他要战便来城中!”她一心只在杜云身上,怎容他赴险?

  杜云看她眼神,虽然会心,却反驳道:“试问他又怎敢现身城内?此事于李兄是私仇,于我而言乃是公义,何况鬼社早对我下手。”

  皇甫鱼说:“鬼社多行不法,自有官府缉拿。杜郎又不是官,怎言公义?”

  杜云挠挠腮,说道:“这……我与李兄意气相投。”本是皇甫鱼请醉头陀护卫,而今杜云却难以置身事外。

  皇甫鱼说:“正因如此,更不能任他出城赴险。”

  醉头陀虽然在意皇甫鱼干涉其私事,不过那日确实不敌毕酒鬼,需另思良策,才能报得大仇。

  众人入乌衣巷,才发现多了士兵巡逻。院墙上还贴着画像,正是毕酒鬼,以示通缉。

  来到杜家门前,门丁见杜云和皇甫鱼带了这么多人来,有些诧异,上前行礼:“公子。”

  杜云问:“阿父在家否?”

  门丁说:“太傅尚未回来,夫人出城,往石窟寺礼佛。”

  杜云一听,耳中“嗡嗡”,睁大眼睛:“什么,母亲出城了?”若非知道醉头陀的事,他本不以为意,眼下却慌得不行,对门丁说:“快,备马!”

  众人来到马厩,各自牵了马出门,皇甫鱼说道:“只盼鬼社中人不知此事。”

  杜云哪管得了这么多,翻身上马,喝一声“驾”,策马而去。

  事关未来婆婆,皇甫鱼哪敢相劝,只对门丁说:“你速去衙门禀报,就说有鬼社中人在石窟寺。”

  门丁一听犯了愁,这不是欺官么?

  皇甫鱼嘱咐完门丁,领着众人去追杜云。醉头陀似乎意兴阑珊,落在最后。

  遥望石窟寺,行至山下,见一辆马车沿路徐徐而来,又有侍从跟随。驰近一看,正是杜家人。

  杜云忙问道:“母亲何在?”

  车帘掀开,杜夫人在车内问:“是谁?”

  侍从说:“是三公子。”

  杜夫人探出身子,看见杜云和皇甫鱼,还有些随从。

  杜云吁了口气,赶紧下马,上前作揖道:“母亲。”

  杜夫人问:“云儿何事如此慌张?”

  杜云怕惊到母亲,说道:“母亲出城也不叫我,特来相迎。”

  杜夫人还道他急着尽孝,笑道:“我往寺中礼佛,倒不用你侍奉。”

  事不宜迟,杜云等人护持杜夫人往来路走。行不多远,只听树林里发一声喊,钻出十余蒙面贼人来。

  醉头陀一看,哪里是什么贼,为首的戴着鬼头面具,分明是鬼社中人。其中两个魁梧汉子竟牵了根铁索出来,横在路上,看来早有准备。

  见鬼社中人将道路挡住,杜云勒住缰绳,抽出双刀,护在车旁。

  本来是要掳走杜夫人,谁知遇到正主。戴面具的首领朝杜云一指,喊道:“杀了杜云。”

  只听“嗖嗖”箭矢声,杜云滚落马下,原来有人冲他射出袖箭。杜云一摸头顶,是血,当真侥幸,那箭擦着头皮而过,还好他闪得快。又听见嘶鸣声,拉车的马跪倒在地,身上也中了箭。

  见杜云落马,为首者不再遮掩,摘下面具,正是毕酒鬼。身旁一人眼大睛圆,乃是施寿,依旧以青巾蒙面。毕酒鬼看着杜云所带的护卫,两相比较,好在自己所带的人也不少。挥舞兵器,领人杀向杜云。

  皇甫鱼和玄衣弟子纷纷拔剑,策马相敌。醉头陀、雷摩柯则下马来,倒不是他们逞强,无奈骑术不佳。

  毕酒鬼想杀杜云,却被醉头陀挡住,“刷刷”使出快刀。“铛”,一刀斫在包铁长棍上,毕酒鬼虎口发麻,一看却是雷摩柯。

  有雷摩柯相助,醉头陀挥刀而上,一式舍身饲虎,直劈毕酒鬼头顶。

  毕酒鬼看他肋下门户大开,挺刀直刺,却见醉头陀丝毫不让,分明是两败俱伤的招数。忙低身闪避,往一侧移步。“嚓”,发髻被醉头陀削断。毕酒鬼不及回身,眼见长棍戳来,硬生生一个倒纵,跃开两步之外。头发垂下来,他一模头顶,恼羞成怒。挥舞钢刀,冲雷摩柯而去。

  醉头陀方要与雷摩柯合击毕酒鬼,“啪”,背上挨了一鞭子。他回过头来,见一三角眼的蒙面汉子正甩鞭过来。

  “啪”,醉头陀衣衫绽开,臂上又挨了一鞭。他只当挠痒,挺刀冲上去,却见三角眼快步游走,不与他短兵相接。

  “铛铛铛”,雷摩柯舞出一片棍影,接下毕酒鬼刀招。饶是他棍法了得,也惊骇毕酒鬼刀法之快。一边退,一边出招,想拉开距离,却被毕酒鬼紧逼。

  皇甫鱼与杜云各自守在马车两侧,玄衣弟子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堪堪与对手相敌。

  一个鬼社中人持枪刺向马背上的皇甫鱼。

  皇甫鱼长剑一递,格挡他枪,剑尖一挑又刺他面门,迫他躲闪。只见她手拽缰绳,拨转马头,趁那人上前,长剑扫马尾。马嘶鸣一声,双蹄踹出,正踢在那人胸口。那人被马踹飞,跌倒在地,又立即爬将起来。

  皇甫鱼一看,心想:“这人的身子莫不是铁打。”翻身下马,挺剑刺过去。

  那人暗道侥幸,摸了摸胸口,骨头毫发无伤。眼见皇甫鱼长剑刺来,忙挥枪格挡。只听“咔嚓”一声,枪杆折断,原来方才马蹄踹来,恰好被他枪杆承受了力道。此时受皇甫鱼一击,终于断折。他来不及惊讶,见寒光闪过,脖子上一凉。他摸了摸,满手鲜血,颓然倒地。

  马车另一侧,三人正围攻杜云。施寿吴钩挥出,只听“嗤”一声,被赤血刀斩作两截。他大吃一惊,脚下疾点,后跃两步之外。冷汗都冒出来了,神兵利器,果然可怖。

  杜云看施寿退却,破月刀劈下,势大力沉,将对面之敌的长剑击落。又将赤血刀挥向左边的对手,对手识趣的退开,不敢触其锋芒。

  “嗖”,落了长剑的人抬起左臂朝杜云射出一支袖箭。如此之近,猝不及防,“笃”,正中杜云胸口,“啪”,又掉落在地。这人瞠目结舌,只见杜云大步上前,破月刀挥至。他仰面跌倒,胸口多了一道伤口,犹自瞪着眼,死不瞑目。

  施寿见杜云连袖箭都射不进,一拍大腿,心想:“早知如此,该带弩来。”以为他衣内披了甲胄,所以无碍。

  杜云确实在袍子下穿了皮甲,方才那一箭正好射在龟甲木上,怎么钉得进?

  折了兵器,施寿招呼手下。那两个手牵粗铁链的魁梧汉子上前来,将铁链朝杜云缠去。既然拉车的马倒地,也无需铁素挡道。

  “嗤”,铁链哪挡得住赤血刀的锋芒,被斩作两截。两个汉子各拿一截,挥舞开来,朝杜云甩去。

  “嗤”,杜云砍断一根甩来的铁链,一边却步躲闪。“啪嗒”,另一根铁链击在车厢上。杜夫人声音响起:“云儿!”

  杜云在外面答应:“孩儿在此,母亲安坐!”

  施寿见杜云虽宝刀犀利,却不离马车,心中已有计较:“定是怕伤到杜夫人。”往脚下一看,捡起一块石头,使劲朝车窗扔去。

  “啊”,杜夫人在车内惊呼。

  杜云眼睛里冒火,冲施寿呵斥道:“恶贼,凡事冲我来!”

  施寿透过面巾发出奸笑,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杜云扔过去。“嗤”,石头被杜云的赤血刀劈作两半。

  杜云怒极,只觉得一股无名真气直冲顶门。

  施寿正待再捡石头,却见一骑奔来,正是皇甫鱼。他匆忙避开,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剑,与之相敌。

  原来马车那一侧已被皇甫鱼杀了两人,威胁顿减。听见杜云声音,皇甫鱼策马来助,留玄衣弟子守护。

  “啪”,与醉头陀游斗之间,三角眼忽将鞭子甩向雷摩柯,正击在他背上。雷摩柯挨了鞭子,顿觉皮痛,他可没有醉头陀的金刚法衣。又见毕酒鬼刀刃劈来,忙横棍抵挡。

  “刷刷”,毕酒鬼朝雷摩柯挥了两刀。见他不断后退,长棍戳来。快步跟上,“铛”,一刀斫在他棍上。“啪”,鞭子飞来,击在雷摩柯臂膀。只见他手臂一缩,毕酒鬼乘机朝他砍出三刀。

  一道血痕,雷摩柯大腿上挨了一刀,踉跄着后退。

  醉头陀见雷摩柯受伤,赶紧挥刀相助,“铛铛”,格挡住毕酒鬼招数。忽觉脚下一紧,低头一看,被鞭子缠住。

  三角眼拽住鞭子使劲一拉,竟没拉动,可见醉头陀下盘稳固。

  毕酒鬼早等着这一刻,将刀舞得像风。“铛铛铛”,三刀砍出,直冲他双目,逼退醉头陀。

  醉头陀挡不住,不得已后退,刚一抬脚,被鞭子拉动,往后一个趔趄。见毕酒鬼钢刀朝眼睛刺来,忙抬臂遮挡。

  毕酒鬼陡然变招,刀尖刺向在醉头陀膻中穴。

  此乃命门,醉头陀不自觉将真气汇聚于此穴,加以抵挡。却觉腹部一痛,已被毕酒鬼钢刀刺入。原来他横练外功,铜皮铁骨,又仗着金刚法衣,可挡住刀砍。然而对于利刃击刺,还需借重真气。他真气聚于命门,腹部就挡不住刀刺。

  醉头陀鼓着眼睛,左手一把抓住毕酒鬼的钢刀,右手挥刀便砍。

  毕酒鬼只是偶有所感,不想真能得手,方才刺膻中穴不过是虚招。欲将刀从醉头陀腹部拔出,却被他左手牢牢抓住,眼见他挥刀砍来,连忙撒手却步,险中避过锋刃。

  醉头陀看他躲过,心有不甘,待要上前,脚却被鞭子拽住。

  雷摩柯见醉头陀腹上插刀,眼都红了,大吼一声,忍住腿上疼痛,挥棍击向毕酒鬼。

  三角眼拽着鞭子,见醉头陀命在旦夕,仍欲抬脚向前,冷笑两声。使劲一拖,将他拽倒在地。忽然,背后传来脚步声,三角眼回过头来,只见一丑陋和尚站在身后,心想:“这人怎么来的?”

  那和尚说是丑,其实面相凶神恶煞,好似庙里的脚踏小鬼的金刚。不是别人,正是石窟寺的丑僧法相。

  三角眼生惧,哪管他是何人,挥掌便劈。“笃”,击在他光秃秃的头顶。

  法相浑若无事,猛的一拳打出。“咔嚓”一声,三角眼喉结碎裂。他松开手中长鞭,双手捂着脖子,一口气顶不上来,呜呼哀哉,仰面倒地。

  法相走至醉头陀身边,低头看着他,呼唤:“师弟。”

  醉头陀脸色发白,两眼茫然,盯着法相,嘴巴嚅动,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法相道:“阿弥陀佛,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师弟安歇,我去杀了那恶贼!”从背后拔出刀来。

  醉头陀一听,目中精光闪现。

  毕酒鬼手上无有兵器,怎能抵挡雷摩柯长棍。眼见地上有一把刀,也不知那个死鬼掉的。顾不得颜面,一个懒驴打滚,拾起地上的刀。“铛铛”,连挡两棍,后退三步,躲开雷摩柯的追击。

  雷摩柯到底腿上有伤,见他长刀再手,悲愤不已。只听“阿弥陀佛”,一个和尚从身旁快步走过,冲毕酒鬼而去。

  毕酒鬼看他上前,瞪眼道:“法相!”原来认得。

  “铛铛铛”,话不投机,两人钢刀相对。毕酒鬼不敢大意,心知法相的武艺更胜醉头陀,挥刀朝他双目砍去。果不其然,法相抬臂遮挡。毕酒鬼故技重施,刺向他膻中穴。当然是虚招,只见钢刀贴着法相胸口一沉,直刺其腹部。

  毕酒鬼的钢刀刺破法相的缁衣,却如中砖石。他方收刀一半,右手已没了知觉。“哐啷”,钢刀掉在地上。

  法相手中的刀沾着血,眼看毕酒鬼满脸惊愕。

  雷摩柯上来,一棍横扫,“啪”,正击在毕酒鬼太阳穴。

  毕酒鬼脑袋一歪,直挺挺载倒在地,右手断腕之处兀自淌着血。他至死也不明白,为何法相能抵挡他刀。

  原因无他,法相腹部真气充盈,并未全部汇聚于膻中穴。

  那边,玄衣弟子死了三人,而鬼社中人却只剩下五名。

  皇甫鱼的坐骑躺倒在地,身上挨了刀子。她扬剑格挡一名刀客,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铁笛。眼见施寿挺剑刺来,她往后却步,手指在铁笛凸出的“蜜蜂”上一摁,“嗖”,一丛钢针飞出,射向施寿。那蜜蜂看起来像装饰,其实是个机关。铁笛不消问,正是诸葛邪给的,不对,应该是卖的。

  施寿中了钢针,“啊”的大叫一声。既痒又痛,难以忍受,滚倒在地。钢针上可是抹了毒的,原本用蜂毒,后来又添了蝎子毒。

  刀客一看,竟然不退,反而朝皇甫鱼攻来。

  皇甫鱼使出两剑,破除他招数,铁笛朝他面门一指。

  刀客赶忙后跃闪避,却没见钢针发出,虚实难料。脚刚落地,就见皇甫鱼挺剑刺至,他骇然道:“好快!”

  后退一步,刀客方躲过皇甫鱼锋芒。“噗”,身后一骑奔至,在他背心捅了一剑。刀客看一眼那马上的名玄衣弟子,跪倒在地。

  皇甫鱼迅疾上前,长剑一点,刀客喉咙上又多了个血口。“齁齁”两声,栽倒在地。

  法相走到施寿身旁,道了声罪过,也不问他名姓,钢刀劈下,了结他性命。

  杜云正以一敌三,虽不落下风,却也画地自限,不愿离开车厢半步。

  皇甫鱼等人围过来,挡住刺客退路。只见杜云破月刀被铁链缠住,以赤血刀击退一人,右脚踢出,将使铁链的汉子踹飞。

  汉子还未落地,鲜血已从口鼻喷出,飞出丈外,后背又印了一掌。原来恰巧落在法相跟前,顿时跌在地上,一命归西。

  法相一掌拍在汉子身上,只觉得其力道非凡,虽筋骨强健,也禁不住后退两步。看了看杜云,满眼惊诧。

  皇甫鱼剑招迭出,和杜云数招便将剩下的两人杀死。

  杜夫人的侍从由车底探出头来,战战兢兢的问道:“贼人可退了?”

  皇甫鱼说:“皆已被格杀。”

  那侍从爬出来,满脸是汗。杜云赶紧朝车内唤道:“母亲。”

  杜夫人发出声音:“云儿。”

  杜云掀开车帘,往里一看,母亲安稳坐着,只是眼带惊恐。他安慰道:“贼人已被击退,母亲安心。”

  杜夫人问:“方才听见说皆被格杀?”

  杜云说:“呃,近前逞凶的被格杀。”

  杜夫人说:“哦,云儿可有受伤。”

  杜云说:“孩儿无恙。”

  杜夫人说:“那便好。”

  听闻杜夫人无恙,法相宣一声佛号,转身将醉头陀从地上抱起来。

  杜云上前去看,见醉头陀双目已闭,想说些什么,却又如鲠在喉。在他看来,醉头陀随身护卫,是因他而死。

  皇甫鱼说道:“怎么没见衙役来?”她有所不知,那门丁去郡衙禀报,却空无证据,不得已吐露实情。衙役又怎会因杜夫人出城礼佛就动身来救,又不是真看见鬼社的人?毕竟是领公粮的,而非杜家私客。

  法相道声“告辞”,抱着师弟的尸身往石窟寺去。杜云对着两人的背影长揖,以表敬意。

  皇甫鱼察看了拉车的马,已经死了,拔下箭头来,边看边闻:“这箭上有毒,好在没射到人。”

  杜云惊讶,心想:“哪里没射到人?”摸了摸头顶,伤口已结了血痂,对皇甫鱼说道:“快,快,给我把把脉。”

  皇甫鱼打量他一眼,身上虽有血迹,不知哪里受伤,手指按着他脉搏,说道:“脉象平和,不过……”

  杜云好奇的看她脸色,问道:“不过什么?”

  皇甫鱼说:“你任督二脉已通,杜郎修炼的什么内力?”

  杜云莫名其妙,狐疑的看她嘴角,说道:“古灵精怪。”还以为皇甫鱼有意戏弄。

  皇甫鱼听了好笑,说道:“当真是古怪!”还道这“古灵精怪”是他所练内力的名称。

  两人鸡同鸭讲,杜云不以为然。要知道归藏门虽长于内力,然而他师父莫虚之直到年逾花甲,方打通任督二脉,继而成为武林绝顶高手。以他年纪,正当厚积薄发,不应急于求成。

  收拾了玄衣弟子的尸首,驮在马背上,给车子换了拉车的马。“驾”一声,赶着马车回城去。

  杜夫人受了惊吓,不过有皇甫鱼在,开些安神的药,已无大碍。过了两日,于城外安葬好死去的玄衣弟子。杜云拜了拜,对皇甫鱼说:“醉头陀因我而死,该去石窟寺祭拜。”

  皇甫鱼心想:“醉头陀本与那毕酒鬼有仇,也是死于他手下。”劝道:“如今官府正缉拿鬼社中人,不妨过几日再去。”

  杜云说:“祸兮福兮,若遇鬼社中人,以命相搏就是,大丈夫岂能因此畏缩?”

  皇甫鱼也有侠心,心知劝不住,说道:“那我与你同去。”

  留下雷摩柯在家中养伤,两人带着三名玄衣弟子往石窟寺去。

  石窟寺居于幽山,却不乏信众前来礼佛。杜云等人一路上并未遇到刺客,那日恶斗的地方尸首已不见,地上仍残留着血迹,等待一场风雨,洗个干净。

  杜云并非信众,在佛堂前,询问沙弥:“法相和尚可在?”

  沙弥打量一番,问道:“施主是?”

  杜云说:“在下杜云,求见法相。”

  杜夫人遇袭之事已传入寺中,沙弥问道:“足下是太傅公子?”

  杜云心想:“父亲名声在外,还需谦逊行事。”生怕累及杜家名声。拱手道:‘正是。’

  沙弥说道:“请随我来。”

  杜云说:“有劳。”

  随沙弥经过后院,出了门,沿山路来到一处崖壁。崖下有一些石窟,法相就在一个石窟中面壁。

  沙弥叫杜云止步,自己入石窟中,在法相耳边低语。

  不一会儿,法相随沙弥出来,朝杜云合十道:“贫僧见过杜公子。”

  杜云作揖:“杜某有礼了。”皇甫鱼等人在身后朝法相抱拳施礼。

  沙弥还需在佛堂知客,告辞而去。

  法相打量杜云,问道:“杜公子寻我何事?”

  杜云说:“醉头陀圆寂,鄙人特来祭拜。再者那日得圣僧相助,还不曾言谢。”

  法相摇了摇头:“师弟涅槃清净,反而可喜。至于那日贫僧出手,不过是除贼,公子无须道谢。”

  道家讲究清净自在,也看淡生死,所谓“生者,假借也。假之而生者,尘垢也,死生为昼夜。”杜云的修为还不至“生而不悦,死而不祸。”听法相说可喜,实在“喜”不起来。问道:“那醉头陀坟茔何在?”

  法相说:“我已将其舍利置于砖塔之中,阿弥陀佛,请随我来。”不消问,尸身已被焚化。

  法相带他们来到一片松林,有些阴森,树下筑有许多舍利塔。法相指着其中一座砖塔,说道:“就在此塔之中。”

  杜云一撩衣襟下摆,朝砖塔拜了拜,这才起身。可惜此为佛门重地,不能摆下酒肉祭奠。杜云说:“头陀既是此寺中僧人,怎会流落在外?”

  法相说:“当初被我逐出寺庙。”

  杜云愕然,听法相道来。原来,醉头陀本就好酒,但在寺里不敢犯戒,常已化缘为名,下山去偷偷饮酒。法相虽有所察觉,但不以为大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醉头陀在山下结识了江湖中人,毕酒鬼就是其中之一。

  这毕酒鬼嗜酒如命,与醉头陀对饮时得知石窟寺收了不少施舍,有金珠丝帛。于是,他生出歹意,怂恿醉头陀盗取财帛买酒喝。两人上山盗取钱财,不巧被醉头陀和法相的师父撞见。结果,毕酒鬼恶向胆边生,竟出刀杀了他们的师父,逃下山去。

  醉头陀自知罪孽深重,甘愿受罚。

  法相自责未能早日约束师弟,以致闯出大祸,罪孽难消,只能将其逐出寺庙。

  杜云听了唏嘘不已,从袖囊里掏出三颗琥珀,置于掌心,捧给法相:“鄙人听闻有佛家七宝,今日以琥珀施舍,不成敬意。”琥珀为佛家七宝之一,可戒除尘世烦恼。

  法相捏起一颗琥珀,说道:“佛门不求施舍,得之若无。公子以琥珀相谢,失之若得。”

  杜云听了,似有所悟。再看法相掌中琥珀,方才手指捏处,留下凹痕,不禁说道:“好指力!”杜云是天生神力,若叫他捏,也能以蛮力捏出凹痕。而法相则不然,以掌发内力没什么了不得,以指尖施展才显高深。

  法相说道:“不如你我切磋掌力,若你胜过,我便将琥珀收下。”

  皇甫鱼眨巴眨巴眼睛,心想:“还有推拒施舍的佛寺?比之那降龙寺要明理多了。”

  “啊嚏”,诸葛邪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放下手中账簿,看一眼窗外,自语道:“风凉兮将秋,钱少兮多愁。”

  松林之中,杜云摆好架势,对法相说道:“当真要使出全力?”

  法相眼睛一瞪,说道:“莫要留情。”

  杜云心想:“我全力使出难以收敛,万一打伤了他岂不罪过?”估摸着收了两成力道。

  法相看他犹豫,说道:“我这一掌可击断岩石。”亮出厚实巴掌。

  杜云心想:“为何要击岩石?”他以为山石皆由天然雕饰,无故毁之作甚?道声:“那在下得罪了。”运足真气,一掌拍出。

  法相毫不客气,也出掌相敌。

  皇甫鱼和玄衣弟子站着一丈之外,目不转睛的盯着二人。只听“啪”一声,两掌相接。法相只觉得对手力道强横,使出十二成金刚掌力比拼,却仍旧被推得倒退。

  杜云一掌拍出如击在铁石之上,仗着千斤蛮力,踏步而上,每踏一步势头便减弱一分。

  法相连退五步,终于定下脚来。杜云连内力也使上,反而再难将他推动,觉得像在推一块巨石,且这石头越来越沉。他不禁催动真气,又将法相推动两步。法相后脚恰好抵住地上冒出的一块石头,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善哉,善哉!”忽然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唬了皇甫鱼一跳。回头看去,树后走出一个白眉老僧来,不知几时到的。

  法相鼓着眼睛,憋着嘴,借着杜云力道往后跃开。

  杜云往前一个踉跄,快步卸去力道,才没出丑摔倒。然而大力之下,手已通红。

  法相吐纳一番,朝白眉僧人施礼道:“师伯!”不等老僧开口,他又接着说道:“为何唬人,害我差点散了真气。”眼睛鼓得老大,凶神恶煞。

  老僧笑了笑,露出缺牙,说道:“可见你修为尚浅。”

  法相说:“那也不错。”他倒认得干脆。又向杜云介绍:“此乃我智简师伯。”

  杜云打量智简和尚,心想:“原来是此间高僧。”作揖道:“杜某见过前辈。”

  智简问杜云说:“你是何人弟子啊?”

  杜云不敢隐瞒,答道:“在下师尊乃莫真人。”

  智简挠了挠光头:“哦,原来是莫先生的徒儿,有幸,有幸。”

  杜云讶异,问道:“前辈见过恩师?”

  智简摇头说:“不曾见过。”

  杜云一脸愕然,心想:“既然不曾见过,说什么有幸?”耳闻皇甫鱼轻笑。

  智简不以为意,接着说道:“听闻令师武艺超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杜云拱手道:“前辈过誉了。”

  智简又说:“可惜,你纵有神力,却不得其法。”

  杜云不解,拱手道:“还望前辈赐教?”

  智简说:“我刚才观你出掌,并未使出全力。”

  杜云纳闷:“他何以得知?”

  智简说:“还好未使全力,否则反伤自身。”又对法相说:“师侄伸出手来。”

  杜云看法相的手,一如平常,不禁伸出自己的手来,依旧通红。

  智简说:“你筋骨虽强,皮肉难以相济。力道虽大,出招却不够迅疾。”

  杜云思忖:“他说的是没错,然而我力道出乎寻常,皮肉怎能相济?至于出招,本门武艺并不求迅疾。”道家讲究刚柔并济,大柔非柔至刚无刚,师法自然。佛家则是至刚至猛,至深至远。

  杜云问:“那有何法门?”

  智简说:“以你的资质,大可投入我门下。”

  杜云张口结舌:“啊?”

  皇甫鱼上前说:“那可不行!”一脸傲然,心想:“这秃驴不是好人。”

  智简挠挠头,问道:“二位是夫妻?”

  皇甫鱼尚未过门,嘴上却说道:“不错!”

  杜云却没这厚脸皮,说道:“我已有师尊,不敢另投他人门下。”

  智简说:“学我法门非十载难有所成,你不投入我座下,怎么传授?”

  法相说:“师伯,若他任督二脉已通,又当如何?”因他内力深厚,方才对掌时已有所察觉。

  智简看杜云年纪不过二十来岁,问道:“他内力尚不及你,能通任督二脉?”

  皇甫鱼说:“老和尚常居寺庙,未免见识浅薄。”

  杜云扯她衣袖,说道:“鱼儿不得无礼!”

  皇甫鱼退避他身后。

  智简心想:“我面壁太久,不闻世事,或许真有奇才也未可料。”对杜云说:“公子请伸手来。”

  杜云原本以为皇甫鱼说笑,此时也当了真,将手伸过去。

  智简搭其脉搏,说道:“果然。”又道:“奇怪。”

  杜云莫名其妙,问道:“前辈?”

  智简放开他手,说道:“确实任督二脉已通,奇怪的是以你内力如何打通任督二脉?”

  杜云也莫名其妙,他有所不知,身受鬼社连番使毒,毒素深入任督二脉。体内抗毒,自觉生出反制,激发真气打通任督二脉。

  法相心想:“江湖三绝果然非同小可,徒弟如此,那莫虚之怕已登峰造极。”

  智简对杜云说:“可惜。”

  杜云问:“可惜什么?”

  智简说:“你不是我徒儿。”似乎心痒难耐,遇一个武学奇才是何等缘分?有些师父纵然耗尽心血,也未能使徒儿青出于蓝,只因徒儿资质平平。像杜云这般天生神力之人,百年难得一遇。

  皇甫鱼心想:“哼,天下武学何其多,非要入你佛门不成?”

  法相说:“师伯,杜公子乃有缘之人,一如这塔林,未列门墙之内。”舍利塔不列寺院之内,已示佛法无边,四大皆空。意指只要有佛缘,又何必在意他是否拜入门下。

  智简说:“终归佛道有别,无上法门焉能外传?”

  法相说:“师伯心存门户之见,太过执著,贪念未了。”

  智简一拍脑袋,合十道:“受教了,师侄说的是!”

  杜云看他忽又转过弯来,不禁诧异,心想:“师伯还能受教于师侄?”他哪知佛门宽宏,只要能够开悟,不论辈分。

  智简又对杜云说:“贫僧愿以金刚法衣相授。”

  杜云睁大眼睛:“什么法衣?”还道是佛门衣着,心中浮现自己身披袈裟的模样。

  法相解释说:“金刚法衣乃我教无上武学。”

  杜云心下踌躇,问道:“需学几载?”

  智简说:“一个月,因你任督二脉已通,可直窥上乘法门。”

  杜云一听,这才宽心,心想:“到底是什么无上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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