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怎么样,调查明白了?”
“是。十日之前,云州防御使兼云州刺史韩庚被手下牙军统领张继允叛变拘禁,张继允随后自领为云州留后,已经接管了云州的大小事物。”
“啧啧啧,韩逊才死不久,这些人就开始坐不住了……对了,那些沙陀兵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沙陀兵是李存勖的兵,分别是从胜州和朔州调过来的,其中还有一队太原过来的晋王亲军,说是来帮助张继允稳定云州形势,但是云中城的大小驻防已经被他们接手了。”
“那…那个韩庚呢?”
“可能已经死了。”
刘延卿断然摇头:“不,不会。”
“公子为何这么说?”
“韩家人活着的没几个了,这个韩庚是韩逊的亲兄弟,用处很大,这么杀了未免太浪费。他们不会杀他。”
刘延卿话锋一转:“那个人的来历呢?”
红衣女子阿奴迟疑开口道:“根据情报来看,那人极有可能会是皇城使。”
“南阳郡主?”刘延卿面色古怪,“这个时候,她不正应该在洛阳吗?怎么跑到代北来了?”
红衣女子道:“情报来告说十几日前有人暗中潜入河东,粘竿院大肆抓捕,却还是被那人逃走,如此看来,南阳郡主早在十多日前就已经在河东了。”
刘延卿轻轻一笑:“看来我们那位晋王的造反大业已经被大梁识破了。”
“晋王的家眷几日前已至仪州。”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刘延卿皱了皱眉,他以为洛阳那边一定会牢牢控制晋王家属,怎么还能把人放跑了?
“会不会是朝廷还不知……”
刘延卿蹙眉道:“不可能。可难道……洛阳有人在帮晋王?”
红衣女子小声提醒道:“公子,离三十已经没几天了,我们是不是?”
刘延卿轻轻一笑,抚摸着女子的手背。
“也对,关心这么多做什么,我们也该去瞧瞧那永安节度使了。”
“那南阳郡主?”
刘延卿莫名冷笑一声:
“堂堂皇城司检校使,要是没留下一两个后手,死了,也就死了吧。”
…
“安都。”
张令蔚抬起眼眸,注视着面前这个一脸白粉敷面的男人。
“是谁把我的路线泄露给了你们?”
安都收回手指,幽幽然嘴角上扬,笑道:“哎呦,我的郡主殿下啊,你不要这个眼神了,你以为我会背叛自己的盟友吗?”
“你难道不会吗?”张令蔚嗤笑一声。
安都表情一冷:“郡主啊,你说别人泄露了你的路线,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张令蔚表情一变:“你是什么意思?”
安都面容一软,呵呵轻笑,道:“估摸着时间,这个时候,李将军和石都尉应该已经领兵进入到岚州境内了吧,这个,难道不正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吗?”
张令蔚眸孔陡然一缩,眯眼道:
“果然是他们,但据我所知,折家和河东的关系早已断裂,折嗣祚和折嗣昌两兄弟可是对晋王恨之入骨,你们用什么手段蛊惑了他们?”
安都轻轻一笑,道:
“这世上能蛊惑墨家传人的,除了那一份毒药的线索以及墨家之物外,还能有什么?”
那一份毒药……
张令蔚听到这里,目光幽寒。
在玄机阁被毁之前,她看到过那份记录,知道了这种幽冥殿当年一并提供给梁军的邪毒。
还有那孟婆汤……
张令蔚眼眸里噙着一抹讥讽之色,幽冥殿,也就尽会一些下作手段罢了。
“这二者,你们给了他们哪一种?”
其实在她看来,河东实在连这二者中的任意一者都拿不出来。
可是眼下折家既然倒戈了,就说明安都没有说谎。
那他们难道得到了墨谷遗物?还是对墨家而言极为重要的那种。
安都淡淡一笑,摇头道:
“非也非也,他们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这二者,我们都给他们。你说这样,折家是选择站在血仇一边,还是站在我们这边?”
张令蔚讥讽道:“难道折家与你们就没有世仇了吗?”
安都笑了起来,道:
“还多亏了你们把墨家消息散播开来,不然我们怎会知道折家和墨谷还有这一层关系?所以,我还要感谢郡主你呢。”
“呵…”张令蔚不屑一笑。
安都悠悠然道:“郡主啊郡主,折家虽然与河东有血仇,可是,墨家没有啊。”
他眼神中不无嘲讽地看着张令蔚,叹息道:“郡主应该知道才对,当年屠戮了墨谷的,是你们大梁才对,不是吗?”
张令蔚深暗的眼眸一阵抽缩,望着安都讽刺的眼眸久未言语。
安都倏然一笑,拍拍手道:“好了,郡主就在这里好生歇着吧,我去看看你那些手下到底有没有能耐能把你救出去。”
语罢,他并不留恋,转身就走。
安都走出牢门,头也不回地对手下人道:
“给我看死了她,要是放她走了,你们就自己提头来见吧。”
手下们悚然一惊,连忙躬身行礼道:“属下遵命,都尉放心。”
安都呵呵一笑,道:“也不必这么紧张,我对你们,还是很放心的。只是,你们也无比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是!属下们定不会让都尉失望!”
手下们愈发惶恐,让都尉失望的代价,他们的小脑袋太轻,承受不起。
…
青衣男人站在一个木桌前,面前是一张曲折繁琐的路线图,周身是三个跟他一样的青衣男人,再旁边就是一群玄色衣衫的男人。
青衣男人眸中幽寒,环顾四周,注视了一圈所有人的眼睛,沉声道:
“此行的目标,仅为救出张使君,为了这个目的,此次,可以不择一切手段!”
四周之人身躯微震,齐声答道:“是!”
青衣男人继续道:“目的只是救出使君,其余一切都不必理会,必要之时,可以铲除一切阻碍。而一旦救出张使君,立即用信号通知其他人,然后按照既定路线撤出云中,赶往据点汇合,听清楚了吗?”
众人齐声道:“明白!”
“好!”青衣男人深吸一口气,手掌重重地拍在桌面地图上,沉声道:
“辛时三刻!各部按计划行事!”
“遵命!”
…
山脚驿站的厮杀已经进入了僵持阶段。
刺客约有二十几人,都是武功高强之人。
其中几个在折从远看来更是已经进入了仲境,算是难得的高手。
可折家这边也不差。
折从远武力超群,足以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在折从远之后,家仆的队伍里又冒出了几个武功皆不俗的神秘人,加上一队装备精良的牙兵,折家这边的力量和刺客一方算是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可惜的是刺客们一出现就冲入人群中开始不择目标的突然,搅乱了局势,让兵士们投鼠忌器,不敢射箭。
不然最开始牙兵们一波弩箭射去,这群刺客真不好说还能剩得下几人。
可就算是这样,折从远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这群人来历不明,但是一出现目标就很明确,组织有素,显然是提早就制定好了袭击的计划。
也对,折家要回府谷算是人尽皆知的消息,而从新泰去府谷的,最快的也就那几条路,都离得不远,要埋伏他们显然轻而易举。
重点是这些人的来历。
他们会是哪一方的人?
和薛明贵背后之人接上线以后,他们折家就等同于倒向了河东一边,所以不可能是河东之人。
那会是哪些人?
杨家?
不可能,他们也没这个实力。
朝廷?
难道是那两个小丫头?
若真是她们的话,倒是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以皇城司之能,从其他州郡调来三四个仲境高手不是难事。
但折从远不能理解,若是皇城司的话,反而应该竭力拉拢他们才对,行此刺杀下策,有何用。
就算杀死了他折从远,也只会激起折家的反扑,对他们稳定麟州形势反而不利,他们不应该这么短视才对,难道是恼羞成怒?
折从远铁槊一挥,劈开一个仲境刺客的刀剑,寒声厉喝道:
“你们到底是何人?!”
仲境刺客嘴角勾起,一边回答,一边已经再次前扑出刀:
“我们是来杀你的人!”
“你们受谁的指使?知道袭击我们是什么后果吗!”
折从远灵活地闪身躲开那一刀,随后又是避开后方刺来的一剑,腾挪之间,他呼吸已有沉重。
人的体力总是有限的,到了这时,他已经感受到体力的流失了。
“你不必知道这么多,安心受死就好了!”
折从远闻言目光冰寒,握紧铁槊朝刺客继续冲杀过去,“我折从远的性命就摆在这里,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自己取走了!”
刺客有些狼狈地避开这一槊,眼神中阴晴不定。
折从远武功确实在他之上,力气罕见的大,与他的槊碰撞一刀,他的手腕都有些发麻。
他当然心知自己夺不走折从远的性命。
毕竟这是折家大郎。
南阳郡主铨衡武榜时位列五品的猛人,评语就是:武勇过人,力可扛鼎。
力可扛鼎之人的一记铁槊,打在他身上恐怕不得直接把他砍成两半。
当然,取折从远性命也不是他的任务,他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铮!
突然一根银丝飞来,速度迅疾无比,丝尖挂着小钩,凌厉锋寒!
折从远余光一紧。
直觉已经告诉他这东西的危险,一旦被它勾住,结局定不会好。
折从远迅疾地侧身躲避,银丝顺着他的胸口穿过,然后瞬间回返,堪堪沿着折从远的鼻尖飞回。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尖细阴寒瘆人的嗓音。
这声音让人联想到冬日地窖角落污绿色的苔藓,让人联想到苦泉之下的九幽冰寒;同时它的音线又是那般尖细,让你觉得它五孔不入,躲避不得。
“呀……咱家也想取走使君的这条命呢,不知使君以为……咱家有没有这个实力…呢?”
“呢”字被留在最后,像一颗冰块咚地落进水里,让所有人心脏为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