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州,折府。
香儿最终还是退了出去,她觉得这室内的空气实在凝重,让她呼吸不畅。
于是书房里就只剩下了韩季折宪二人。
当然,这室内凝固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香儿又回来了。
“辛弃疾,八郎君找你!”
“诶呀香儿,你不用通报了,玩你的去吧,我自己进去。”
书房的红木门被从外面推开,一身锦衣的折从志走了进来,吊儿郎当地对折宪道:
“小妹啊,我看你也别一天读书了,你读那么多书有何用?还不如赶紧找个人嫁了得了!”
折宪放下书,冷眼望着折从志。
“我赶紧嫁出去,你好败坏家业是么?”
折从志眼皮一跳,连忙笑道:“哪里哪里,小妹你别多想了,我只是单纯地关心你而已……”
折宪将头一扭,瞥了韩季一眼,见他还坐在原地不动,冷声道:
“辛弃疾,快把这个家伙送走,不要让他污了我的耳朵。”
韩季无奈放下书,起身,对折从志道:“八郎,我们走吧。”
…
折从志这么急切地来找韩季不是因为别的,他是为了他和韩季的生意而来。
“弃疾,成了!成了!”
刚走出折宪的院子,折从志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了。
“什么成了?”
“你的止血膏和金疮药啊!有效果!真的有效果!而且还是全新的配方,我们这次要赚大了!”
“卖出去了?”
韩季瞥了折从志一眼。
折从志突然语塞,讪讪道:“这道还没有,那些人还不知道这药膏的功效,都不怎么买…”
突然他话锋一转,激动再次涌了出来,道:
“但你那个美容膏卖的可好了,这几日刚摆出来,不一会就被抢购一空,还是按照你说的高价出售,一盒药膏就可以卖出好几缗的高价,几日下来我们就净赚了百余两,要是我们再加大出售量——”
韩季打断他道:“不可,一天一百盒,麟州城只能卖这么多,不能再多了,你可以再提价,但是不能加量。”
“还有,你回去再把包装做得更精美一点,配送的礼品也加多。”
折从志顿时了然笑道:“好啊,你比我阴险多了,物以稀为贵,你是要让这东西变成稀有品啊!”
“物以稀为贵不要紧,但是你要严守制药工坊,配方才是最重要的,一旦配方泄露出去,这东西就卖不出这个价格了。”
折从志道:“我明白,那些制药的都是我折家最信任的家仆,绝对不会背叛我们。而且我也按照你说的那个什么流水办法…”
“流水线。”
“啊,对,就是这个,把各个工序分开交给不同的工匠,让他们每个人都无法知道全部的配方,这样就算泄露出去也无妨。”
韩季点点头。
这时折从志悄悄给他塞过来了一个小袋子,韩季掂量了一下,挺重的,怕是要有十几两了。
“这是?”
折从志笑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事成分你两成利润,这袋子里是二十两碎银,够你花一阵子了,以后其余的银子,我先给你记着,你随时可以找张管家提。”
韩季瞥了一眼银袋子。
“当初不是说我只要一成吗?”
折从志大气地一挥手:“配方是你的,仅分你一成利润怎么够,要不是怕你不乐意,分你三成四成都可以!银子这么多,咱兄弟俩就应该分着花!”
以前韩季只是觉得折从志这人败家,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折从志是压根没把家业放在眼里过。
傍上大腿就是好赚钱啊!
韩季伸了个懒腰。
他虽然提供了配方,但是若不是借着折记药铺的名头,以及折家这个家族的推动力,单凭他一人,恐怕还没把药膏名气搞起来,就已经被城管找上门了。
哪怕是可以卖了,名气也有了,各方打点之下,恐怕利润还得流出去个五六成。
折家不一样啊,整个麟州的保护费都是他收的,谁还敢找他要保护费。
家族有背景,药铺有名声,城管不敢管,帮社不敢欺,这要不大賺特賺,韩季都觉得配不起折家的身份。
“对了,弃疾,你手里还有没有其他的配方?”
“没了。就这几个。”
折从志有些失望。
韩季看得无语,提醒他道:“这几个配方已经可以成为你的摇钱树了,创伤药和止血膏是面对大众的,利润虽低,但是积少成多,也是颇为可观;美容膏则是面向富贵豪门的夫人娘子,数量有限但是利润极高。之后我们再用一些小恩小惠让她们觉得我们的店铺慷慨大方,满足了她们的心里,留住这些客源,之后就是细水长流,财源广进了。”
折从志有些郁闷道:“你说的我都懂,这些配方确实可以让药铺赚很多银钱,可是分到你我手上就只有三四成了,小妹也太小气了。”
韩季没话可说了,他两成利润都有几十两银子了,折从志分到三四成,那还不得上百辆银子。
这可是百两银子啊,韩季一个月月奉也就二两,百两银子低他五十个月的奉钱了。
由此可以看出折从志父亲和九娘子已经对他很大方了,但折从志还不满足。
韩季道:“虽然我们再麟州只能赚这么多,但是下面不是还有几个县城吗?”
折从志一怔,顿时目录喜色。
“弃疾,你是说…?”
折从志眼神中充满了期待的光辉。
韩季点头道:
“只要我们卖得够广,哪怕利润再少,也会积少成多,相信九娘子和宋管家也是这么打算的。他们不会只在新泰出售这些药膏,等她们卖到银城,连谷,府谷,神木等县城去的时候,银子不就滚滚而来了吗?”
折从志这下宽心了,以他的手笔,一个月三四百两银子也只是勉强够花,但是若是还有其他县城的收入加进来,可就够他玩个快活了!
折从志想到日后折宪再也不能用银子来束缚他,心中就一阵舒畅,自由,这是他久违的经济自由啊!
有了这笔钱,日后在这新泰县,还有那个纨绔是他的对手?一掷千金不再是梦想,他现在已经超过那些纨绔一个段位了!
韩季默默地瞥了一眼踌躇满志的折从志,又默默收回了目光,他总觉得折宪不会对折从志这么好。
但是,先让他高兴一会儿吧。
…
过了几日,果然有噩耗传来。
“弃疾!弃疾!好兄弟!你一定要去好好劝劝小妹啊!她怎么能够这么绝情!你说,配方是我们的,建议是我们提的,她怎么能过河拆桥啊!”
韩季扒开抓着自己衣袖的那一只手,无奈道:
“八郎要我去劝九娘子,好歹要让我先知道她做了什么吧?”
折从志恨声道:“她?她过河拆桥!我去找她要其他县城的收入,她不但不给,还说之前宋管家分给我的银钱太多了,要把我的四成削减成跟你一样的两成!”
预料之中…
韩季点头道:“我去帮你说一声,但是九娘子多半不会听我的。”
韩季好生劝走折从志之后,才返回了折宪的书房。
折宪放下书,转过头来,秋眸漆亮,视线落在韩季脸上,问道:
“他走了?”
“走了。”
“辛苦你了。”
“嗯…”
折宪下一句话没能接上,她有些恼,这时候一般人不都是对她说“不辛苦”“应该的”这类的话吗?辛弃疾这声轻飘飘的“嗯”是什么意思?
“哼,他还想要那么多银子,要不是看在大父的面子上,我一分银子都不会分给他。”
“其实八郎他毕竟提供了配方…”
“配方?”折宪悠悠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韩季身上,“辛弃疾,你还没说你这些配方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个…其实也是一个老头给我的,嗯,对,一个很想隐士的老头。”韩季心中对鹿老说了一声抱歉,只能先拿他的形象来顶替一下了。
“隐士?怀康坊和你下棋的那个隐士吗?”
韩季猛一抬头,怔怔地看着折宪,折宪怎么会知道鹿老的事?
除非她也在…监视…他?
她既然知道鹿老,那还会知道什么,安叔,陆姨她是否知道?怀康坊的那场刺杀她是否知道?
她又…监视他多久了?
韩季目光中的亮光逐渐变得清淡起来,刘海滑下触碰到了眼角,有些刺痛,他突然感觉空气里的熏香也不再那么熏人了。
折宪被他看得不自然,挽了挽发丝,强笑道:
“怎、怎么了?”
韩季低下头,一如往常地淡淡道:
“没什么,就是他。”
“他是何来历?”
“我不知。”
“那他为何会把如此珍惜的配方送给你?”
“我刚到麟州时救过他。”
“是么…那…”折宪还想问什么,突然房门被人敲响了。
“娘子,娘子,府门外有人找辛弃疾!”香儿在外面喊道。
韩季放下书卷,折叠好,站起身,行礼道:
“九娘子,我先下去了。”
折宪目光落在韩季身上,感觉哪里有一丝不对,但是终究是什么也没看出来,便随意道:
“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