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令蔚骑着马一路疾驰,浑身上下堆满了雪。
风雪扑腾着向她迎面扑来,刺得脸颊生疼,
行经河滨时,她们入城见河滨守捉使,虽然她注意到河滨团练守捉使的异样,随后反应迅速,可也仅仅是一个人逃了出来,马车和部下都被河滨守捉使控制了。
这让她意识到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胜州很可能已经倒向了李存勖。
这不难理解,胜州属于振武军管辖,而振武军节度使是六太保李嗣本,和李存勖是一家人,那胜州倒向河东也就顺理成章。
她马上改变了原本的路线,不再去胜州,转而一路向北,直冲云州而去。
按理说云州不会反,可是不好说,河西出了那样大的事情,虽然才过去十多天,可不能预防消息已经流入云州的可能。
如果消息已经进入了云州,那她就要做好云州那位防御使失去理智背叛朝廷的准备。
代北三郡,云中最为关键,不容有失。
御马疾驰,张令蔚思忖着云中城可能发生的变故,身还未过黄河,心已经飞入了云中。
…
听了折宪挑衅的话,韩季思忖了一下,在心里挑选着一首合适拿出来的上元诗。
想好之后,他走到落魄书生摊前,拿起毛笔就开始龙飞凤舞地书写起来。
那书生见状,也暂时放过了折从志,走到韩季身后。
他朝韩季面前的纸上看去,先看到韩季的字,眼前一亮,紧接着看见诗文,眼中更是猛地迸发出神采,他一句一句读出了韩季写出来的诗句:
“麟州元宵夜咏
火树银花元夕夜,彩灯万盏熠霞流。
龙溪笑语连天际,凤垸欢歌满埠头。
华夏巍巍萦紫气,尧乡荡荡灿红楼。
良辰美景多宏愿,圆月昭昭照九州。”
一句一句地读完,又仔细地品读几遍,每读完一遍,落魄书生眼中的精气神就多了一分。
“良辰美景多宏愿,圆月昭昭照九州!好一首七律!敢问兄台尊姓?”
韩季拱手回礼道:“不敢当,在下辛弃疾,字幼安,幸会!”
那落魄书生此时已不见之前争执时的神色,一脸欣然之色,对韩季道:
“河东裴玄裴徐安,幼安兄说自己还有一首曲词,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一观?”
韩季瞥了折宪一眼,微笑着道:“自无不可,荣幸备至。”
此时曲词虽已经过花间派词人的发展,但多数依旧是坊间艳曲和宫闱怨词,像李珣这样作出突破的词人只是少数,南唐后主此时更还未出生。
在这样一个把曲词视作小道的时代,有人说自己填了一首元夕词,是很吸引人兴趣的。
就连附近一些行人都围了过来,他们先欣赏了那首《麟州元宵夜咏》,然后赞叹了一番,继而听说还有一首曲词,更是来了兴致。
折宪目光落在韩季身上,看着他轻松写意地落笔成诗,神色有些复杂。
她上前一步,却发现韩季已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有些微恼地一顿足,扭头看向别处去了,看到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自己的小心思被人发现,她又觉得羞恼。
只是此时人们已无心关心她的心理变化了,有人大声地读出韩季写下来的曲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一一灯火阑珊处……”
“这是给哪首调子填的词?怎么这么陌生…”
“这个韵调,似乎是新调啊?”
“新调?!”
“果然是新调!”
人群喧哗起来,韩季却已放下笔,转身张望找寻着折宪的身影。
他之所以如此“显露”,还是想逗一逗那个大家小姐,看看对方是什么反应。
可是他一抬头,却没看到折宪的身影。
折宪脚步一撤,独自站在一旁,避开人群,双手环胸,表情幽冷地遥望着四处张望的韩季。
她没想到韩季原来还真有一把刷子,那还一直藏着掖着,不是她提出来是不是压根不打算帮忙?
可明明很不高兴,心里却又是为何突然松了一口气。
裴徐安反复吟诵着辛弃疾的那首《青玉案》,赞叹道:“不说曲风,单说这个填词,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堪称一时绝唱啊!幼安竟是文采斐然至此!”
韩季心道,辛幼安确实文采斐然…
杨弘信迟疑道:
“只是幼安你这首曲词可有旧曲相配?我似乎从未听过这个曲调…”
裴徐安也是颇为好奇:“莫非幼安你这是新创的曲调?”
韩季点头笑道:“词调已有,却还未有曲调相配。”
杨弘信与裴徐安皆是惊讶不已,同时不停赞誉韩季的文才。
折宪在一旁看得很不是滋味。
最开始让韩季写诗的是她,她也确实期待看到韩季的文才,可是不知为何,等韩季真的写出绝妙的诗词之后,她却有些吃味。
为什么,她又说不上原因,或许是韩季从一开始就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或许是韩季看都不看她一眼,或许太多了,但总归都是因为韩季这个人。
“九妹?九妹?九妹!折季瑜!”
“啊?啊!怎么了?”折宪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折从志,刘海垂下的一缕发丝划过她的面颊。
折从志一脸无语,他这个素来精明的小妹最近怎么感觉有点呆傻了,他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什么怎么了?辛弃疾诗写得这么好,肯定可以通过了!”
“啊,对……”
折宪看着一脸淡然的韩季,目光复杂。
此时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一两个识货的打算结识一下韩季的人也都被折从志赶走了,这个小角落已然恢复平静,只剩下了他们几人。
“裴兄认为这两首诗词,能配得上你那支宝簪否?”
裴徐安正色道:“我这陋摊上的东西,幼安付得起多少银钱,就可以取走几件!”
韩季却摆摆手:“我只要这一根玉簪即可。”
裴徐安也不多言,直接将那支先前怎么都不肯出手的簪子交给了韩季,韩季接过簪子,方才问道:
“你这簪子卖的多少价钱?”
裴徐安闻言一愣,下意识地说:“方才那位郎君给的钱还没退呢…”
韩季没理他,径直问道:“他付了多少给你?”
裴徐安看了一眼摊子上的钱袋,道:“二十四两银子。”
韩季下意识地就要说我给你,然后猛地意识到不对。
他自己月钱也才一两白银,二十四两白银,他要不吃不喝两年才可以凑足!
什么簪子啊卖得这么贵!
韩季平日里觉得自己每天几百文钱的花着已经获得有滋润了,毕竟吃穿用度都是折府提供,他又没有家人供养,他的奉钱都用来给自己加餐了,每天好酒好肉的享受着,还没担心过没钱花。
结果这一根首饰就要他两年的月钱…
那他还要打多久的工才能还的起啊!
他犹豫一会儿,试探着问道:“那个……可以打借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