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韩纪起得早。
他提前处理了水桶等物品,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木兮则是被他搬到了床上,用被子盖好。
处理好这一切,韩纪打算出去打探一下。
直觉告诉韩纪昨晚事情应该和掬月等人脱不了干系。
这也是韩纪十分尴尬的一点,别人接济了他,他却私藏了别人追捕的刺客,这无论如何都有点忘恩负义的味道…
也是因此,韩纪不能简单地就去给木兮找医者。
但韩纪又不能放弃木兮不管,毕竟木兮也救了他的命。
可人不是就下来救完事了的。
韩纪现在又必须请医者来给木兮重新处理伤口,或者去搞到创伤药…都有些麻烦。
“真是给自己找麻烦啊…”
韩纪刚刚给木兮小麻烦盖好被子,正待转身,却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正在朝他的房门走来…
毫无疑问,有人来了。
而且肯定是来找韩纪的。
韩纪心中叫了一声苦,他刚刚处理木桶回来时忘记锁门。
…
“阿月,还这么早呢,你急着找纪郎君做什么啊?”弄香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娘子有过吩咐,让我们照看好他,昨晚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关他知不知道什么事?”
“总要跟他讲清楚发生了什么,让他不要有担心的情绪。”
“阿月你多此一举了吧?”
“娘子有过吩咐…”
“又来了……三句话不离娘子…”
“阿姊要是不想来可以走,既然非要跟来就不要有这么多怨言。”
“好啊,阿月,你开始嫌弃你阿姊我了是不是?”
“不敢。”
“那就是嫌弃了,没想到啊,我当初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穿的,自己都不要,全都先给你,现在你长大了,就开始嫌弃阿姊了。”
“阿姊,你够了…”
…
“纪郎君在房间吗?”是掬月冰凉的声音。
韩纪咳嗽了一阵,声音有些低哑:
“是掬月吗?门没锁,请进来吧…咳咳…”
“打扰了。”
掬月推开门走了进来,弄香形影不离地跟在她后面。
弄香忽然惊讶道:“纪郎君你这是怎么了?”
不怪她惊讶,只见韩纪半躺在床上,一只手支撑着身体想要起身,但是脸色有些憔悴,特别是额头还敷着一块湿巾。
“郎君染了风寒?”掬月蹙眉问道。
“昨夜小起,受了寒,没有想到就成了这副模样,想必可能是前夜落下来的隐患…”
掬月知道韩纪所说的隐患是指落水一事,却也没有预料到他会因此得了风寒。
“那怎么才好?”
弄香白天和韩纪针锋相对,这时候倒是十分关切。
“没事的,我多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嗯……阿姊,你去县城医馆里请医者过来给纪郎君诊治,可好?”掬月沉吟一下道。
“对了……不要私藏银子。”掬月提醒道。
“就知道使唤我。”
弄香吐了吐舌头。
弄香走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韩纪掬月两人。
韩纪“强行”支撑着身体坐起,问道:“还不知掬月小娘子这么早来找纪某所为何事?”
“因昨夜县廨遭了窃贼,其中一个窃贼走脱不知所踪,娘子叮嘱掬月关注纪郎君安危,因而特来相望。”
这姑娘…韩纪一时无语…够直。
什么叫“娘子叮嘱掬月关注纪郎君安危,因而特来相望”?
意思是说,不是我担心你,是因为我家娘子嘱咐我关照你,所以我才来的。
“昨夜原来县廨是遭遇了盗贼吗,这些贼人还真是胆大包天…有一个盗贼走脱了,现在还没有抓捕到吗?”
韩纪这么说表示自己知道昨晚县廨那边的异样。
当然,如何个知道法,掬月估计就不清楚了,如果仅是知道,那这附近坊里的街邻估计都已经知道了。
但韩纪这里还藏了一个人。
韩纪不打算隐藏自己昨夜曾醒来过的事,痕迹太明显藏不住,硬要隐瞒反而有异样,因而,他直接编造了个起夜的借口。
“郎君可曾被贼人袭扰?”
“未有…”
韩纪摇摇头,头上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层细汗。
“郎君未被惊扰吧?”
“还好,就是感觉昨晚动静有点大…”
“那些贼人违反了三狩令,私自掌有刀兵,所以官兵捉拿他们时遭遇了抵抗。”
“那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
这时韩纪剧烈咳嗽了几声。
掬月见状也并未多言,她所以来此探望,主要还是因为韩纪的院落与县廨太近,仅仅隔了一条道路。
她性格冷漠,和韩纪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告辞走了。
掬月走后,韩纪一把掀起被子。
被韩纪藏在双腿间的木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一张利口紧紧地咬在了他的大腿表面。
这个恩将仇报的小混蛋……
“还不松口!你属狗的啊…!”韩纪吃痛喊道。
韩纪刚刚头上的冷汗是真的,但不是因为风寒,而是因为这个小姑娘的一张利嘴尖牙。
小姑娘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因为疼痛又跌回,抬起头,青涩的脸色又羞又怒:“你还不起开?!”
韩纪在为她擦拭的时侯已经掀掉面纱看过她的面容了,不过那时没有仔细看,现在再被对方满脸羞怒地盯着看,韩纪心中感慨,这小丫头片子现在就长成这般模样,再长几年恐怕又是一个祸水红颜。
韩纪没有和她计较。
醒来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紧紧摁在腰腹之间,任谁恐怕都不能镇静。
一个十四五的小姑娘罢了,莫说前世,就算是现在的这个身体也比对方大了好几岁,他纯粹就是从大一辈的角度看待木兮,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跟她计较。
韩纪抽腿翻身下床…虽不跟她计较,但还是咬牙切齿…大腿皮表稍微有点痛…这个尖牙利齿的小妞…
木兮心理还算强大,虽然陡然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但是她还是很快记起来了昨晚发生的事。
“……阿姊!”
木兮猛然想起了那些深入县廨的阿姊们,想起了因保护她而死的离阿姊,还有最后逃出来拼死也要送她走的桃阿姊。
现在她们如何了,木兮不敢想,也不愿想,但她只想赶过去。
赶过去干嘛,羊入虎口吗?
可是不去吗,她想起了对她那么好的阿姊们,心中一阵悲哀。
她心知自己已经逃出来了,就不该再回去。
可她不想…心中的悲痛驱使着她想回去再看看她们的最后的结局。
木兮挣扎着要下床来,韩纪蹙眉。
少女玉足虚浮地踏上地面。
她一只手捂着腰腹,伤口处隐隐又有血液流出,但她没有在意,拖着肩膀受伤的右手就要站起。
韩纪皱眉道:“你受了重伤,现在还要去哪里?”
木兮没有说话,强支着身体欲起,却一下子差点跌倒在地。
韩纪上前来想要扶住她,却见木兮望都没望他一眼,左手扶着床沿,粗粗地喘着气。
木兮记得韩纪,她记得昨晚自己把敌人引过来差点害了韩纪一命,于是就舍命将他扑了开。
现在身上的两处伤,想必就是那时候受的,想到伤,她俏脸微红,小腹上的伤口也被精心包扎了,想必也是韩纪做的。
她对韩纪倒是没有什么恨意或善意,在她心中,既是自己引来的灾祸,那便该是自己为对方挡灾,天经地义。
但令她在意的还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韩纪应该知道。
“那些玄衣卫的人呢?”
韩纪没想到这个小姑娘意志这么强大,受伤方醒思路就能这样清晰。
微微诧异时,听了这一问,反应了一下,这才恍然她说的应该是昨晚追杀她的那些人。
韩纪当即便把昨晚自己如何遇到她们以及之后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
韩纪说完之后,小姑娘突然低头沉默了。
“你……”
然,他正欲开口,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韩纪心知,应是弄香给他找的大夫到了。
“快,上床躲好。”
不管小丫头的抗议,韩纪不由分说地就把木兮抱上床去。
他把木兮继续藏在被子里,用手支起一片被子,装作欲将起身的模样,实则是把腰腹的空间给木兮留了出来。
这个混蛋!
木兮屈缩在韩纪怀中,心中羞恼,咬牙切齿。
但伤口疼痛难耐,她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韩纪这个人是要保护她的。
弄香带着一个小老头走了进来,见状连忙道:
“纪郎君,你既然生病了,好好躺着便是。”
“哈,原来你还会说关心人的话?”韩纪打趣道。
“呵,好心当成驴肝肺!某人不识好歹就算了。”弄香被韩纪这一激,当即面色一冷,立刻翻脸,“反正医者给你带来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说完,弄香气冲冲地冲出了房间。
但出了房间,她人却没有走,而是就在外面等着。
弄香等了没一会儿,医者也走了出来,她连忙上前问道:
“老先生,纪郎君如何了?”
“小娘子不用担心。这位郎君虽然脉象虚浮,但是身体还算强健,应该只是受了点寒,按照我的方子多煎几天药服下去应就无大碍了。”
弄香松了一口气,送走了医者后,看着紧闭的房门,她本想再进去探视一下。
但忽想到韩纪那张吐不出好话的嘴巴,弄香将嘴一撅,却是扭头就走了。
弄香一边走,或是有些无聊,嘴里还一边念着老中医交给她的药方子:
“川芎,红花,地龙,羌活,独活,糯米,生姜,红糖水,蜈蚣,黑蚂蚁…呃,这都是什么啊…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