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刷机的出现曾帮助了新教教义的传播,而今日则帮助了圣教学士团的虔信运动。芒焕林等人在三年中创作并印发了大量的虔信宣传小册子,并使它们深入到市民的生活中,传授虔信的意义与方法。他们还扩大了组织,将圣教学士团延伸到神学院之外,甚至是昂勒尔之外,在许多大城市的中学设立了分部。芒焕林已经成为组织的副团长,负责对各大分部进行管理——这简直就是他在做主教之前的实习。此时的他早已学会了监督、任免、巡察、汇报、收支等等一系列将来成为主教以后需要做的事情。于是他更加成为了各大势力眼中的抢手货,并且此时也是这些势力争取这位超级英才最后的机会了。
芒焕林十九岁了,实际上他在一两年前就可以去就读大学,但由于圣教学士团事务繁忙,他也就没有向任何大学提交申请。大学的地理位置是一个关键,他去往哪里,那个地方的势力便会得到他,因此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再是一个毕业生为了一份不易获得的入学证书发愁了,恰恰相反,所有的大学都在为了争夺芒焕林而绞尽脑汁!他在圣教学士团获得的经验已经足够,他的神学水平也没有再进步的机会了,现在确实是必须上大学的时间了。那么芒焕林到底会选择向哪里提交他那价值千金的申请呢?
首先他脱离了圣教学士团,安排好了组织内的一切后事,尽管我们知道在他走后不久那个组织便开始腐败了。退出组织意味着他将不再保持中立,他马上就要毕业,离开昂勒尔,于是也不担心和圣议同盟之间的人情问题,他马上就要远离这些他相对反感的大人物。芒焕林始终是属于教皇派的,教皇的事业便是他的事业,而他对圣议同盟那些大人物的勾心斗角不感兴趣。现在他不再掩饰自己的立场了,他要为圣体教的事业奉献一生,成为一位尽职尽责的主教,甚至在未来还有机会成为教皇。他在过去的组织工作之中有一点爱上了权力的滋味,他已迫不及待完成大学学业,马上上任为让纳的主教。正巧他刚刚得悉那位老主教已平静地死去了,现在让纳主教正由司铎们联合暂管,直到芒焕林上任。他可信不过那帮司铎,就像他信不过昂勒尔的圣议同盟一样。
圣议同盟比法塞四世也高明不到哪去,这些年是和平的,但混乱并没有减少。法塞五世处处受同盟的钳制,放不开手脚,行政效率奇慢,而同盟也没有使用好它从国王那夺来的权力,更没有负担起那部分权力相对应的责任。同盟内部争权夺利,和中世纪的状况没什么两样。大贵族还是那样轻浮,亘古未变。中央是混乱的,地方也会同样陷入混乱,一些旅行过的人甚至觉得烨文兰开始变得像是圣诏炙冕帝国了。各地心怀不轨的人更加不记得国王与法律,为非作歹的现象直线增加。烨文兰似有崩溃的可能。
当时的芒焕林是不可能像我们后人这样看得如此清晰的,他只能通过身边直接或间接的体验,认识到烨文兰处于混沌之中,至于混沌的源头,他不太了解,况且此刻年轻气盛的他更不愿去了解,他仅仅对这一切充满厌恶,想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本身就是狂热的,却厌恶昂勒尔的狂热氛围,尽管那种狂热已经因他们组织的活动而消减一点了。他要离开这个充满是非的国家,到一个,美丽、平静、虔诚的地方去进修,然后前往离家乡不远的让纳主教区——这等于是回家了,家乡附近总比昂勒尔要好些,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为教皇效劳,成为教廷最得力的助手。
他马上想到的地方,就是教皇的驻地,永恒之城——炙冕。
他要向教皇传递一个信号,表明自己的立场,于是他为教皇实现野心贡献了一份力量。
1588年,圣议同盟依然在相互勾心斗角时,烨文兰的枢机主教夏劳瓦为教皇向国王法塞五世表达了让烨文兰国王加入圣诏炙冕帝国的建议。我们必须明白教皇为何绕过了圣议同盟而首先向烨文兰国王提议,这里不仅仅是面子的关系,关键是教皇此时正想要暂时联合国王,向过去的盟友发起挑战!圣议同盟虽然内斗不断,但在国内对国王和教廷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昂勒尔神学院的大多数学生还是挡不住大贵族们的诱惑,圣教学士团就是教皇派最后的堡垒,而当芒焕林离开后,这座堡垒也将迟早沦陷,昂勒尔对教廷而言还是太远、太难操纵了。
教廷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让复兴的希望化为灰烬,于是他们又看中了国王法塞五世。法塞五世是一个有足够行政能力但懦弱的人,极容易利用,此时的国王是弱势的,联合国王的风险很低。使烨文兰加入圣诏炙冕帝国这样一个计划方案诞生了:烨文兰已经战胜了她的新教敌人,又解除了与铭理蔚新教诸侯的盟约,圣体教的光明未来已经显现,如果烨文兰加入帝国,那么由烨文兰、铭理蔚、意比乌和教皇国组成的加理西大帝的烨文克帝国将复活,将会战胜一切神的敌人。这是教廷冠冕堂皇的说辞,这个方案的实际好处当然没有那么大,关键实际在于烨文兰国王这个位置。帝国已经有一个皇帝,埃斯特堡的奥班贡迪三世,他同时也是铭理蔚的国王,烨文兰的加入意味着烨文兰国王向皇帝称臣,而教皇将保障他的独立地位:烨文兰国王是皇帝的附庸,但和铭理蔚的那些诸侯一样保留着自主权,并且国王本人将提高威望,恢复应有的王权——因为有教皇及埃斯特堡撑腰。这是烨文兰国王将得到的好处。而更深层次的、对教皇实现野心的帮助,便是教廷会和烨文兰融为一体反抗埃斯特堡的霸权,也许埃斯特堡领土广阔,但烨文兰的土地质量和集权能力不容忽视,这样至少也能使烨文兰和埃斯特堡相互制衡,教廷坐收渔翁之利。总之这个方案在理论上是极为巧妙的,对手可能根本就无法发觉其中的阴谋,甚至还能利用那些狂热的圣体教徒的支持,可谓天衣无缝。
法塞四世因懦弱而犹豫不决,于是教皇马上把这个提议传播到民间,芒焕林正式传播“教皇福音”的一员。在宣传这种工作上他有着大量的经验,很多学生和市民都因他的鼓动而支持加入帝国。不过我们还要再次强调,芒焕林对这一切的背后动机是完全不了解的,他知道教皇有活动,于是便凭信仰以及邀宠献媚的想法投身其中,他虽然是主动的,但依旧是一颗棋子,一个木偶。他以为自己在做和圣教学士团时期相同的事情,是纯粹的正义事业。他以为自己在消灭混乱,可实际上实在制造后患。
教廷的努力起了效,整个烨文兰都在向国王呼吁接受教皇的建议。这也能让我们认识到当时整个国家的人都处于易受煽动的状态中,而芒焕林仅仅是在昂勒尔周边发挥了一点作用,请别误会他已经为教皇立下了汗马功劳。和芒焕林一样主动为教皇宣传的棋子大有人在,芒焕林在其中并不显眼。教廷已经把注意力从昂勒尔转移到珞芒,因此这位青年俊杰反倒受了冷落,开始被人们所遗忘了。
1588年四月,烨文兰国王抵达炙冕,和教皇联合发布了震惊世界的《炙冕协约》,宣布七百年前《予尔坦协定》所造成的的裂隙终于在教皇古多尼罗八世和烨文兰国王法塞五世的努力下最终缝合了。随后教皇在圣伊西大教堂为法塞五世再次加冕。这第二次加冕仪式大大提高了国王的威望,这便是教皇兑现承诺的方式。此时远在昂勒尔的圣议同盟才有所醒悟,但为时已晚。当国王驾返珞芒之时,人们已在黎贝宫的穹顶上看到了首都的复兴之光。
芒焕林向炙冕大学提交了申请,他固然暂时被那些政治人物所遗忘,但对于他这样一个优秀的人而言,在炙冕大学取得进修资格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由于他生性谨慎且有些神经质,他又对自己的前途感到不放心,于是他又开始创作文章了。他每当遇到考验便有写文章的习惯,也许不仅仅来自考验的要求,更是源于他的虚荣心,他希望自己的文章被众人读到,希望自己的名字为人所知,只是这虚荣心还没有达到轻浮的程度,而他是常常克制自己的。我们不难看出,芒焕林是一个极度复杂的人,过去他还未成年时我们便已有所发现。他厌恶轻浮却性情高傲,外表冷漠却内心狂热,喜爱平静却又渴望名声,一直在追求远离争端却又正在一步步深入政治的风云——他或许是十六世纪末、十七世纪初最矛盾、最复杂,同时又最可怕的家伙。
《圣体降临》使他成功获得了炙冕大学的进修名额,并附带了一笔比较丰厚的教廷资助。他曾多次梦见自己去了珞芒大学,从而被惊醒,如今心里这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从昂勒尔毕业后他回到了以多年未见的家乡,见到了他的母亲,发现家里变得更加萧条了。芒焕林夫人一直对他保持着隐瞒,因为她最心爱的这个儿子已经为家族做出了巨大牺牲。阿洛尔猜到这萧条的源头便是他的哥哥,他曾听到过关于盖洛西索进入宫廷成为国王宠臣的消息。可国王又拥有什么呢?他有什么能赏赐给宠臣?盖洛西索又毫无才华,进入宫廷一定是靠着献媚和送礼,而这不知已经吞去了多少金钱,可他自己平常的生活依然大手大脚,毫无算计。芒焕林感到异常愤怒——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只是后来凭着他作为教士的本能,把这愤怒克制下去了。他把自己凭《圣体降临》而获得的资助金交给了母亲,在家住了不久,便准备上路前往炙冕了。他估算了一下,从杜阿图省到炙冕一路带着众多行李需要花费一个月,于是得早早出发。同时他再也不想听到他哥哥的愚蠢行径了。他要马上逃离,在炙冕省吃俭用,尽快完成学业,就任主教,减轻他那位可怜的母亲的繁重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