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昶在梓潼呆了两天,就听闻萧桓上书朝廷,指责萧昶有不臣之心,妄想勾结李姝在蜀地自立。萧昶知道后心里都是对防风的担心,可目前情形不明,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陆兴之奉命南下,可实在担心萧桓会对防风不利,思来想去后当晚就和防风商议离开播州前往汉中。天还没亮就就离开永安,中途遇上萧桓部下军士查看,就以财货贿赂行事。
这一路上有不少焦忠的溃兵,陆兴之所部三千精锐和防风带出来的五十多个青鸟卫不分昼夜地守卫着防风。刚离开永安不到一天,后卫报告李乂率军从播州追赶而来。陆兴之不知道李乂有什么意图,便吩咐手下青鸟卫带防风离开,自己带着三千兵马列阵以待。
此时李乂骑马已经到了他阵前:“陆大人你快回去,不然楚王殿下就真的危险了。”
陆兴之来不及回答,李乂就下马跑到他面前说道:“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护送夫人回江陵王府。”
“不要骗我了,恐怕将军是要往汉中去。”
陆兴之没想到李乂这么快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只得实话实说:“李大人所言不虚,不知李大人为何带兵前来?”
“蜀中战事不能没有将军,更何况若是将军此举被吴王诬陷为带兵出走叛乱,将军该如何自处,又将置江陵王于何地?”
“可眼下不冒险一搏,夫人该如何是好?”
“你快带本部兵马回去,由我来护送夫人去汉中。”
“这……”
“这是楚王殿下的亲笔信!”李乂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锦帛,陆兴之打开一看,确实是萧昶字迹:兴之留蜀,文度护送夫人去汉中。
陆兴之仍然不信,不肯答应:“文度先生带兵前来,萧桓不会生疑吗?”
“陆将军不知,本官被吴王委派去播州催征粮饷!”
“那阁下带兵前来是何意?”
“一路上尽是溃兵,我带兵难道不应该吗?楚王也算是我的老相识了,我不能看着他的人陷入危难,更何况是他的妻子。这一路上都是焦忠的溃兵,我会一路护送夫人到汉中去。”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楚王的人情,不值得上我这一趟吗。”
“既然这样,那就拜托李乂大人了。”陆兴之思来想去,最终同意李乂护送夫人离开,但是要李乂所部兵马要由他统领返回永安,他的兵马则在李乂统帅下北上汉中。李乂爽快地同意了,双方各自出发。李乂立刻派自己身边的青鸟卫传书萧昶,告诉萧昶,防风会乔装经播州前往汉中。
萧昶离开梓潼后没有立刻去汉中而是悄悄去了播州,见到了杨虎:“杨二公子,好久不见。”
“敢问阁下是……”
“杨二公子这是合意?”“
在下实在搞不清楚阁下到底是楚王还是反贼。”
“凭借大梁北府军的实力,如果皇帝想杀我,我应该不会活着见到你。”
“那我还是尊称阁下为楚王殿下吧。不知王爷前来所为何事?”
“不知我夫人……”
“大王放心,吴王派人来时我已经将尊夫人送至陆兴之将军的营中,随后李乂大人经过播州征收亮相时时又折返再前往汉中,此时应该快到汉中了。”
“多谢杨二公子,萧昶必有重谢。”
“大王冒险前来恐怕应该还有要紧事。”
“不错,令尊手下有一个叫陈无虞的人。”
“据说是蜀中药王步辇的徒弟,后来投靠家父做了幕僚。王爷怎么对他有兴趣?”
“我遇到两个人,都想杀他。”
“我猜是步旨和苏铁。”
“他们都以为是陈无虞杀了步辇。”
“二十年前的是非,没人说得清。”杨虎喝了口茶,眯起眼睛看着屋外漫天的大雪。
萧昶伸出手烤着火:“如今蜀地局势愈发像二十年前一般混沌了,谁能最后胜出……”
“无论谁胜出,都只能我杨家人来坐镇播州。”
“哦?”萧昶看着杨虎,等着下文。“
“播州人和其他地方的人都不一样,他们更愿意听从他们的族长而不是皇帝。”
“所以大王打算怎么回馈我呢?”
“大梁的播州公,你我都明白,杨彪是嫡长子,播州军中的那些实力派更青睐这个不如你刚强,不如你聪明的人。”
“大王如今惶惶如丧家之犬,有这个能力?”
“汉中太守夏峙,手握十五万大军,陆兴之把守着成都南大门。你觉得呢?”
“我需要做什么?”
“我需要你们的骑兵,只要三千人。”
“什么时候,做什么?”
“明天我就要,至于做什么,你不用知道。”
“好。”
第二天天还没亮,萧昶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三千骑兵,这三千骑兵是播州骑兵的精锐,都以黑色铁面具覆面,身着重铠,手持两把弯刀。杨虎把令牌交到萧昶手中:“这是我秘密训练的玄甲骑兵,现在归你了。”
这时一个白衣书生骑着马走过来,杨虎介绍说:“我义子沙循陪同,他也是这支骑兵的教头。”
“合作愉快。”萧昶跨上马,带领兵马前往俞元城。这时杨昂从军帐中走出来,杨虎低着头说:“父帅,咱们真的要赌萧昶赢吗?”
“萧昶还算是个人,别的人,都是畜生。”
“陈教头那边情形如何了?”
“步旨被捉住了,苏铁负伤逃走。”
“铁弗军会不会报复?”
“报复不到咱们头上,关键是怎么用苏铁这个人,你大哥此时应该已经见到房威了,播州杨家的百年未来就在这一个月里。万万不可松懈”“是。”
萧昶带兵一路南下,到了一处城邑,这里的守军早已不见踪影。萧昶安顿了兵马立刻找了家铺子打算做一身蜀锦衣服,可想了想自己一路过来听到的关于自己的消息还是买了一个斗篷,又找了个小摊坐下来喝了两口热汤,这才露出久违的笑容来。这时一个戴着竹皮帽子的坐在他旁边:“王爷不可在此虚度人生,天下还等着你匡济。”
“影子,找我不太容易吧。”“是啊,蜀国公主的床可不是谁都能爬上去的。”“行了,”萧昶从自己汤里拣出一块最大的肉递给在一旁奄奄一息的小乞丐。那小乞丐看见那肉眼睛都直了,却把那块肉递给了一旁的老妇人:“奶奶,您吃吧。”
那老人闻到肉香也是一怔,随后坚决地把肉塞进孩子嘴里。影子看到这一幕把小摊上所有的饭食买下来送给了街边的乞丐,萧昶喝完最后一口汤:“你还真是菩萨心肠。”
“这么多饥民,都是因为这场动乱。我时常想我该不该退出江湖。”
“哼,这江湖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萧昶起身丢下几个铜板起身又买了块酱肉在嘴里啃着:“一起走走?”
二人走到了一片竹林,正好此时天上落下了雪花,萧昶把最后一块肉咽进肚子里:“汉中如何了?”
“挺好的,北府军没有调查雷彬,就是何邈因为丢掉了剑阁被降职。上庸孟远早早地投靠了大梁,据说是廖兰的儿子廖湛劝降的。”
“陛下这是想让我去汉中。你说我该不该去。”
“我一路过来虽说看见了不少抓捕你的公文告示,可楚王府邸上下平安无事,看来皇帝不想杀你。”
“我功劳太大了,他怕管不住我。”
“李乂按吩咐带着夫人去了汉中,我们去南中如何?”
“我听闻尝羌北上兵败,此时去……”
“夫人有身孕,估计还有六个月就生产了。”
“是啊,万幸的是还没有敌人知道这个消息。”
“那咱们去南中?”
“你去一趟,把这封信交给陆兴之,你我七天后在俞元城下会合。”
“遵命。”
萧昶带着兵马火速抵达俞元城下,也见到了影子。影子已经等候多时了,萧昶带他来到僻静处:“陆兴之如何答复?”
“他承诺会帮助王爷夺回蜀地。”
“当年李旻在汉中,尝羌在南中,合力攻取了整个蜀地。现在咱们也试试吧。”
“尝羌会帮我们吗?”
“没说让尝羌帮忙,他太老了,没有雄心了。”
“大王是说……”
“焦忠有这个野心,我只需要把这把火烧得更旺。”
“焦忠愿意归顺大王,他麾下的南军也算得上是精锐。”
“我们不能和一个弑父的人合作,至于南中军,师老兵疲,不堪大用。”
几天后萧昶就在焦忠的迎接下进了俞元城:“焦帅现在有多少人马?”
“五万大军。”
“那尝羌呢?他有多少人。”
“本来有八万,现在应该还剩下六万。”
“现在成都城内的梁军还要应对梓潼的蜀军,将军可以南下讨伐尝羌。”
“三日前陆兴之两万兵马南下,不可小觑。”
“陆兴之是本王的人。”
“听说李乂拿了播州的给萧桓的军饷后跑到了南中?”
“那是本王的内应。”
“到底是楚王殿下。”焦忠赞叹道,“可是我不得不怀疑你我联盟的可靠性。你带来的可是播州骑兵,不是大梁的军队。”
“你不是也娶杨昂的女儿杨珠为妻了吗?只要你我联盟成功,你得到的将是整个梁州和宁州。更何况本王一颗人头寄存在将军刀下,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李乂很快就从萧昶那里收到了播州骑兵抵达俞元城的消息立刻通知了尝羌,众人在一起商议。
李乂指着地图说道:“这支骑兵战斗力非凡,我们不能任由他们来攻打我们。”
“统帅是谁?”尝羌问道。
“杨虎义子沙循,是西五溪蛮头目沙贾昂的小儿子,过继给了杨虎。”
“没听说过,不过就这么看的话,如今焦忠、播州和五溪蛮已经团结在一起了。谁在统领他们?”尝羌很是不解,“莫非是萧昶?”
“不会,萧昶现在李姝手中,纵使逃出来也应该和夏峙在汉中会合,怎么会跑到焦忠军中,我觉得萧桓倒是有可能。”李乂说道。
“有道理,看来萧桓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军面对焦忠军深沟高垒久攻不下,士气低落,我们需要一场胜利振奋军心!女儿请做这个先锋!”
“好!我们现在还有六万人马,足够一战!”兰坪应和道。
“先生怎么看?”尝羌问道。
“在下不主张立刻倾巢而出,毕竟我军已经失利过,可大敌当前不可不出兵,应当派出一队人马出击探探虚实。”
“如此稳妥些。花鬘,你带领三千骑兵进入焦忠境内劫掠刺探!”
“遵命!”
花鬘兵贵神速,焦忠没多久就收到了南蛮骑兵劫掠的消息。他想了想把郑英叫了过来:“南蛮骑兵入境,你立刻率领五千兵马出击。”
“末将战伤未愈,恐怕敌不过。”
“就是让你敌不过,打三阵就要输三阵,且战且退。”
“末将遵命。”
花鬘的人马还没抢够就遭遇了郑英的人马,花鬘这边都是整齐的轻甲骑兵,郑英这边却是步伐错乱铠甲破败。花鬘刚下令冲击就看见郑英的人马作鸟兽散,她大笑道:“南境从此任我驰骋了!”说罢就开始追杀郑英的溃兵,经过一处山谷时,花鬘根本不在乎有无伏兵。突然看见山坡上人影闪动,她用马鞭指着那些兵马说:“这就是焦家的伏兵?”直接就带人冲上了山坡,又是一番砍杀后才下令撤军。
尝羌看到花鬘带着千余首级回来,大喜过望,立刻下令全军向俞元城进发。李乂再次劝阻道:“虚实不明,恐怕有诈。”
“先生过于谨慎了,看本王凯旋吧,粮草和侦察敌情就拜托先生了。”尝羌走后,李乂派人传话给萧昶说道:“大王的人马全部化装成我的骑兵,随我的骑兵出发。”
到了城下,只见城门打开,尝羌虽心里认定焦忠在城内有伏兵却还是派兵爬上城墙刺探,斥候果然回报城内有伏兵。尝羌见不能将城内伏兵逼出,就命人准备好攻城器械,打算彻底毁掉俞元城。过了两个时辰,南蛮军终于把器械准备好,正准备毁掉城池时后方突然喊杀声大起,沙循率领三千重骑兵对南蛮军后方发动袭击,花鬘立刻带着自己的骑兵去抵御。
谁知花鬘刚走,焦忠就率领大队人马从两侧杀出。尝羌大吃一惊,之前他派出的那么多斥候都没有发现敌情,怎么会有这么都敌人从天而降。找来斥候一问才知道李乂又派他们去别处打探,根本就没人去后方和两翼查看。
尝羌这才想明白怎么回事,可此时自己的兵马已经被冲乱了阵脚,只能丢下军械狼狈逃命。花鬘的骑兵面对沙循的人马根本占不到便宜,沙循的重甲骑兵几个回合就把花鬘的轻骑杀得七零八落,甚至一直冲破了后退的尝羌中军,若不是尝羌强行带走了杀红了眼的花鬘,只怕花鬘就要命丧于此。焦忠打算一劳永逸,率领六万兵马加紧追杀,直到遇到兰坪派出的兵马阻挡才停了下来。
经此一役,南蛮军被斩首三万,重伤两万。花鬘逃回三江城后立刻寻找李乂准备杀了他,尝羌捂着伤口劝她:“他恐怕早就走了,我们中计了。”
花鬘听到这又气又恨,拔起剑来就要号令剩余的将士杀回去。
在一旁的兰坪一把夺下剑来:“好了!还嫌不够乱吗?”
花鬘一愣,自己这个从小就唯唯诺诺的兄长怎么今日会如此暴烈。兰坪接着说道:“经此一役,我军再也无力北上,现在的关键就是要应对焦忠的攻势。”
“如何应对?现在能打仗的人还不足一万,焦忠数万大军就在城外。”
“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兰坪看了看二人,“归顺萧昶。”
“什么?萧昶?”花鬘惊奇道。
“李乂之前说过萧昶不是对面的盟主,现在看来萧昶就是盟主。萧昶还算是个讲些信誉的人,可以谈判。”
“谁去?”花鬘一脸讥讽,她心里断定兰坪敢说不敢做。
“我去。”兰坪说罢就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使节往外走,丢下尝羌和花鬘二人面面相觑。
兰坪孤身一人前往焦忠的大营,直接去见到了萧昶和李乂。
兰坪作揖道:“南中世子兰坪拜见楚王殿下。”
“你可知罪?”李乂呵斥道。
“本世子何罪之有?”
“成王败寇,你今日前来投降就是有罪。”萧昶喝了口茶,“说说吧,怎么投降啊。”
“三江城池坚固,尚有一万兵马,粮饷可支一年。可大王恐怕没有一年的时间攻城。”
“只要我愿意,现在就会有人打开城门迎接我军入城。”
“可是楚王殿下不会这么做。”
“为何?”
“楚王殿下不愿意把南中交给焦忠,还不如让我们两家打来打去,到时候大王自然可以获利。”
“我怎么拦住焦忠呢?”萧昶笑了笑。
“为了酬谢王爷,南中会给王爷提供三千匹战马,五万金。不过这礼物送出去,总要有个名堂,不然王爷也不好办啊。”
“你是想让夏峙娶你妹妹。”
“王爷明鉴。”
“好,我答应你。”
“大王圣明。兰坪在此预祝王爷克复蜀地。”
兰坪走后,李乂说道:“臣在南中旅居多年,南中人皆说世子怯懦无刚,被家人鄙弃,不想真实面目竟然如此了得。”“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要不是见到大人,我怎么知道大人带着我的夫人绕了一圈又到了南中呢?”萧昶丢下李乂起身去找防风了,原来李乂接到防风后听说何邈在梓潼的人手监视严密,防风根本没办法乔装往汉中去,就带着人马投奔了尝羌。
防风肚子已经显露出来,萧昶捧着圆滚滚的肚子直傻笑。
防风娇嗔道:“还这么孩子气,怎么当父亲。”
“诶,我都三十了,才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让我多捧会儿。”
防风安心地躺在萧昶怀里,萧昶说道:“如今皇帝其实心里明白我是清白的,就是在看谁夺下蜀国,他恐怕是想为太子铺好路。”
“京中青鸟卫来报,皇帝风寒不起,太子主持朝政,见到吴王的走张。立刻找了一群宗室大臣跪在皇帝寝宫面前为你伸冤。”
“太子这招虽然不太聪明,却可见他对我的信任。”
“是对你的倚重吧。”防风眨吧着眼睛。
“我夫人怀了孩子以后,愈发聪明了。”萧昶咯咯笑着。
“要是萧桓赢了,他岂不是功劳太大,危及太子了吗?”
“太子要是倒台了,肯定就是萧桓,皇帝可能对太子没什么信心了。”
“废长立幼自古以来就是取祸之道,皇帝会不明白?”
“皇帝靠兵变上台,他明白军心所向,如今太子在军中无威望,皇帝自然有废储之心。萧桓和房氏和张皇后都有血海深仇,他若上台定会屠戮外戚,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我们怎么办?”防风把头靠在萧昶胸膛上,闭着眼问道。
“我赌父皇,不会放弃太子。未来这几个月会决定我们和孩子这一生的命运。赌下去,我觉得我们有胜算。”萧昶说到“孩子”,突然想起了李姝,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