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睍即将与播州公杨昂之女大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崔应那边却随着这个消息有了动静,崔应上表给李姝表示顺服,李姝大喜,加封崔应为卫将军、丞相。萧昶听到这消息,立刻坐不住了,如今上庸孟远和赵齐蛇鼠一窝,汉中梁军需防备此二人,崔应和李姝合流,若是北上,汉中就真成了孤岛。想到这,萧昶立刻找来众将领商议。
“事不宜迟,依末将看,我军要立刻攻打崔应,拿下梓潼!”何邈早就想着再立战功了,迫不及待地喊出来。
“这崔应尚有八万精兵,我军东拼西凑的加上新招的也就十万,只怕一时间难以攻克。”雷彬摆着沙盘上的小旗子说道。
“是啊,更何况上庸魏军在东面威胁汉中,若是趁我军南下,偷袭汉中则如何?”萧昶抛出这个问题,众人面面相觑。
“末将以为,孟远不足为虑。”陆兴之此言一出引得众人一愣。何邈面露讥讽之意却也希望陆兴之真的能提出什么独到的见解。
“孟远如今和赵齐同在上庸,一山二虎岂有安宁之日,只要殿下略施小计离间二人,纵使汉中无一兵一卒,孟远和赵齐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不错,陆将军真是智多星啊。诸位可还有异议?”崔忠低着头不说话,他是满心希望崔应能够归顺萧昶的,也希望萧昶早日南下迫使崔应投降。雷彬虽然觉得陆兴之此举冒险,却相信萧昶肯定有别的安排。
何邈一心想立军功,连连称赞陆兴之计谋妥当。萧昶满意地宣布散会,单独留下了崔忠。“伯当啊,”萧昶唤着崔忠的表字,递上来一盏茶,崔忠连忙低着头双手接过来,“你归顺大梁是明智之举。还记得当初本王问你为何归顺的时候你怎么答复本王的吗?”
“启奏大王,当时末将说的是不愿战火弥漫汉中,求休兵戈止杀戮。”
“好,如今本王南下也是希望你能不忘初心,这样令尊才能归附,对吗?”
“大王厚爱,末将不胜感激。”
“这是李乂写给令尊的劝降信,希望你能亲手转交给你父亲。”
“这……”
“带上你的三千亲兵,今夜启程,去见你父亲吧。”
“大王!”崔忠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末将叩谢大王。”
“去吧。”
萧昶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进军梓潼时突然收到了梁帝命令他前往播州代表皇帝参加李睍大婚的诏书,觉得有些奇怪。向传旨的太监花了钱打听才知道这是房威向梁帝提的,萧昶总觉得里面有点蹊跷还是把汉中军政交付给雷彬主管,何邈为副手,自己和陆兴之乔装打扮带着几十个侍卫南下。
走到大路口,何邈指着着两条路说:“大王,一条路就是咱们来时候的路,另一条就是走武街过白水。两条路时间都差不多。”
“不,去上庸,走荆州水路进蜀。”
“这样的话,时间增加了一倍不止。”
“本王代表大梁朝廷,我不去,他们开不了。”
“遵命!”
萧昶一行一天之后就到了上庸,在客栈里,只听得领座的人正在议论:“听说了吗?李睍跑到播州当蜀王了。”
“这个人也真是没用,崔家兄弟好不容易给他拉起大旗带起队伍,他却连个汉中都守不住。这下好了,成了梁国的傀儡了。”
“听说那个在成都摄政的公主也是个美人哪。”
“可不是,她当初原本是要嫁给那个梁国的王爷来着。可现在,恐怕这夫妻是做不成了。”
“那样的女子,谁敢睡呀。哈哈……”萧昶别有兴趣地听着这些客商脚夫添油加醋过后的故事。
防风这些日子受到的待遇提高了不少,肚子也稍微显露了些,幸亏有冬衣遮掩着才没让人看出来。这天她晒太阳的时候听见看管她的几个人聚在一起聊天:“这萧昶可真是厉害,那么轻松得就把汉中拿下来了。这下主子的计划还能实施吗?”
“我可见过那蜀国公主李姝的画像,那叫一个美若天仙啊。这侧妃虽说模样也算可人,可真要是一比,啧啧啧……,这萧昶为了她上钩吗?”
“行啦行了,咱们拿着奴才的俸禄操着主子的心,累不累啊。”防风听到这些话,问一旁的看守她的侍女说:“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父母双亡,被卖到这来一直当婢女到了今天。”
“你叫什么名字?”
“十三。这里的人多半都是一个数字当名字。”
“十三,你知道吗?我的丈夫会为了救我奋不顾身,你想有这么一个为你奋不顾身的人吗?”
十三的声调有些变化,眼中出现了一些转瞬即逝的光彩:“我……配不上吧。”
“你终究是个女人,早晚都要离开这。你是想出去过平常日子,还是到死都埋在这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呢?”
“出去?那太奢侈了。”
十三说着,把防风扶起来到有太阳的地方坐着,“我们上头的人叫泰阿,是他的剑的名字。听说他给梁国的一个王爷效命。”
“怎么告诉我这些?我可是你的犯人啊。”
“那么多年了,只有你和我说过这么多话。我希望有个人能记得我真正的名字。”
“哦?什么啊。”
“采薇。”
“真好听,我记住了。”
这时泰阿从骑着马从外面进来,一侍卫上前为其牵马说:“主子,我们一直在这看着这个女人,没有异常。”
“今晚带着所有的兄弟,去上庸进荆州的水路上截杀萧昶。记住换上梁军被服帐甲,务必小心。”
说罢向防风走来:“本来拿着你逼萧昶自己赴死的,不想萧昶实在厉害,我的雇主要杀他,正好你今晚可以见他最后一面。”防风攥紧了拳头。
萧昶和陆兴之一行几十个人,乘着顺风船,每个人都穿着软甲带着利剑,这些卫士都是青鸟中的鸾卫。萧昶拿出自己私藏的美酒给每一个随行的人,目视前方平静的江面。快进荆州时,江面上突然寂静地可怕,几十艘小船把萧昶的船团团围住。泰阿拔出剑来放在防风的脖子上,防风被捆着嘴也被堵着,用眼神告诉萧昶不要这么做。萧昶却用唇语告诉她:“不要怕,我来了。”防风缓缓流下两行清泪。萧昶和陆兴之一起拔出剑来:“怕吗?”
萧昶此时还不忘戏谑一番。
“大王在,我怕什么,一起玩命就是!顺便告诉大王,不才也是个练武出身的。”陆兴之和萧昶一起出击,直逼泰阿而来。泰阿纵身一跃,萧昶也紧随泰阿而上,两人皆是轻快之剑,出刀都是极快。不过萧昶的剑没有泰阿的好,几番下来,剑刃已是残缺。陆兴之见萧昶有些吃力,随即带领身边数人前去搭救。
陆兴之手持十斤重的大剑挥向泰阿,泰阿虽然剑法独到却难敌数人。急忙跳开包围圈,挟持着防风,喊道:“楚王殿下,你爱妾尚在我手中,为何如此无礼。”
“对人自然讲理,可对畜生,本王只有刀剑!”
“哈哈,其实只要殿下……”泰阿握剑的右臂上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一根粗细大小如槊的长箭已经射穿了他的手,巨大的疼痛让泰阿坠入河水中。陆兴之趁机带人掩杀上去,萧昶跳到防风身边砍断她身上的绳索,一把扯掉她嘴里的布条,抱着她攀上了自己的大船。回到船上,萧昶扯过自己身上的披风裹住防风,钻进船舱。关上舱门,萧昶刚把防风放在自己榻上就摔倒在甲板上。
萧昶这才想起来自己一手抱着防风一手攀着船舷上的船,小臂早已失力。防风哭着把萧昶扶着坐起来,钻进萧昶怀里,萧昶一边叹气一边抚慰道:“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从水里爬起来的泰阿气急败坏,正想让人用飞虎爪勾上大船强攻时,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不少小船。其中一船上站着一个手持长矛的壮汉,正是苏铁。泰阿见来者人数众多获胜无望只得率船队退却。谁知苏铁穷追不舍,泰阿只得跳入水中只身逃走。
苏铁只和萧昶打了个照面就带着人马走了,萧昶的船跟在他们后面。雷彬知道自己在这不合适,就挑了一条泰阿留下的小船跟在大船后边。萧昶回到船舱,心疼地摩挲着防风有些清瘦的脸庞。防风满肚子委屈,一头扎进萧昶怀里轻轻抽泣着。
“好啦,这就要回家了。”
“你说……你去哪了……”萧昶一把吻住他,轻轻念叨着:“回家说,回家说。”
萧昶一直把防风吻到喘不上气才肯松口,防风捶着萧昶:“我怀孕了。”萧昶一时错愕,随后就是一把抱住她又哭又笑。
这萧昶的船第二天才慢慢驶回港口,萧昶看着蜷缩在自己臂弯里的防风,轻轻吻着她的眸子。这时舱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萧昶小心翼翼地起身穿衣把门打开走出去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又转身示意小声些。他和陆兴之走到甲板上,陆兴之拿出一封被插在飞镖上的信说:“这是昨夜我在船上找到的。”
萧昶拔下飞镖丢给雷彬,拆开信来没有一个字,只画着一支断成两半的箫。萧昶把这信递给陆兴之,他翻看了半天:“箫……大梁萧氏……”陆兴之看着这表颜色暗淡,在太阳底下也没有什么光泽,摸起来沉甸甸的,说道:“这是北魏特制的乌钢飞镖,价格不菲。”
“能仿制吗?”
“天底下没有不能仿造的东西。”
萧昶突然看见江面上驶来一条小船,船上一男子撑船,一女子站在船头,正是苏铁和宇文菡二人,就吩咐陆兴之下去查看伤员。
苏铁背着宇文菡一跃跳上萧昶的船头,宇文菡下来就对萧昶说:“恭喜王爷和夫人团聚。”“正好你们来了,你们从汉中就跟了我一路,到底想干什么?”“这不是看你现在这么风光,怕你忘了咱们的交易吗?”
“现在我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想要卖药材了,这打起仗来,药材可比黄金还贵哟。”“王爷这些年下来恐怕早就赚了个亿万家财吧。”
“够干什么的?不管怎么说,你们帮了我,以后每个月都会有药材送到南阳,价格按照魏国时价来算。”
“行。”
“你把苏铁借我用几天。”
“这……”
“这个月的药材再加一倍,算我的。”
“好!”宇文菡很痛快地答应了,“这几天苏铁就是你的人了。”
苏铁也没什么表情,作了个揖道:“见过王爷。”
萧昶突然一巴掌抽过去:“这是罚你昨晚私自放箭险些害得我夫人不测!”
苏铁还没说什么,萧昶又把泰阿剑扔到他面前:“这是赏你帮我救出来夫人。”
“你……”苏铁刚想发作却看见宇文菡在一侧冷冷地盯着他。
“你是步辇的徒弟吧。”
“正是。”
“我这次会去播州,那里有你的师兄陈无虞。”
“什么!那个狗贼在播州!”
“不错,此次正好报你的仇。”
“多谢王爷。”
萧昶和苏铁快马前往江陵,陆兴之护卫着防风随后。萧昶吩咐苏铁在太守府门外候着,韩成一见到萧昶就立刻上来作揖道:“罪人韩成真是愧对王爷。”
“大人幡然醒悟力挽狂澜,救了在下的性命,在下感激不尽。只是不知道大人是如何被那人威胁的呢?”
“这……”
“是因为当年的雷氏案吧。”韩成一听此言,震惊地抬起头。
只听得萧昶接着说下去:“当初雷延大将军之事确实蹊跷,难免会有奸人从中搅局作恶。大人逃过了当年的清洗直到今天。那人查到大人和当年案子的关系,以此威胁大人?”
“正是。”
“那不知大人为何肯助我。要是此事被人揭发,那可就是诛九族的罪过。”
“在下苟活至今,九族就剩下我一个了,更何况王爷文武双全,是大梁不可多得的人才……”
“好了,再说下去,就有人怀疑大人怂恿我夺嫡了。”
“在下罪过。听闻王爷要往播州去,这一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明枪暗箭,不如我派人护卫王爷。”
“不可,如今梁魏两国沿江对峙,大人执掌三军,不可因在下耽误国事。”
“在下唐突了。”
“此次前来就是要当面答谢大人的救命之恩,萧昶承诺日后大人若是身处险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爷言重了,韩成心里明白王爷志向远大,故而愿为王爷助一臂之力。”
“萧昶多谢大人,此去播州事态紧急,在此告辞。”萧昶作揖拜别韩成后和苏铁骑马直奔渡口而去。
萧昶一路上想着韩成向自己表示忠心的缘由,这个韩成确实来历神秘,短短二十年就从一介布衣做到了执掌荆州的封疆大吏,是梁国政界出了名的新星。这么一个炙手可热的政治人物怎么会主动选择他作为未来的主君呢?
萧昶实在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当时也就没有答应韩成更没有和韩成交底。萧昶和苏铁上了船,陆兴之已经组织好了一支配备了三百名水军、一百名青鸟鸾卫和五艘战船的船队。萧昶经历了江陵一事后实在不敢让已有身孕的防风离开自己的视线,就提前准备好了青鸟卫的医者随行。一行人浩浩当当地前往播州。
在岸边吴王一袭白衣站在一株腊梅树下饮着酒,看着一脸垂头丧气的泰阿说道:“你把她丢了,咱们这几个月的局都毁了,不过现在他们要去播州,这一路上你应该有的是机会杀他们吧。”
“必定不负王爷托付。”
“那韩成,恐怕控制不了了吧。”
“需要在下解决此人吗?”
“我都不敢!”吴王真是没想到这个泰阿就是个莽夫,“生怕天下人不知道是你我合伙谋害萧昶吗?行了,你赶紧带人在萧昶进入播州前解决掉他们。”
“遵命。”
李姝坐在龙椅上,此时的她十分沮丧。虽然崔应已经归顺了,成都兵马已经增至二十万。可是焦忠尚有五万兵马,还是一副不肯和李姝和议的桀骜模样,南中尝羌的态度还是让人捉摸不定,而近在咫尺的播州还有梁国扶持的李睍和聚集起的近十万兵马,汉中还有雷彬的十万梁军,听说雷彬招兵买马,扩军已到了十五万。
李姝今日上朝垂帘施政,把一堆大臣打量了半天,也就还是步旨和崔应看起来有些用处。李姝想起崔起这位忠直的能臣便觉得惋惜,可是崔起下落不明还有消息说崔起已经被张霓毒杀。李姝从龙椅上起来,拿起铜镜看着镜中虽然模糊却是疲态明显。女人确实难当帝王啊。李姝暗暗感叹道,曹资上前把奏折和军报呈给李姝。李姝低头看了看堆积的文书,实在没心思批阅,就吩咐曹资陪她去花园走走。
“去把那枝梅花给我摘下来。”李姝坐在湖边向曹资吩咐着。曹资没有吩咐别人而是亲自摘了下来送到李姝面前,李姝接过来放在石桌上看着曹资说道:“你背弃李昀入我门下,为了什么?”
“奴才已经说过了,李昀志大才疏只有阴谋技俩没有雄才伟略。只会给蜀国百姓带来灾难。”
“那你为什么要助李昀篡位。”
“奴才自始至终就没有为自己谋利,只是为了百姓。”
“你会为了百姓背叛我吗?”曹资一听此话跪了下来说道:“臣当初病重濒死之时是李昀救了臣一命,臣别无选择而效命于他。如今臣有得选,选择了侍奉殿下,纵万死而无悔。”
“这乱世,誓言和真心都难辨真假。我如何相信你?”
“愿为殿下迎回皇帝陛下。”
“那好,你今日启程吧。”
“遵旨。”曹资告退后,李姝拿起那枝梅花,仔细嗅了嗅,丢进了池塘里。
孟远听闻了发生在蜀梁边境上的事情大呼不妙,如今他处在梁魏两国的合围之中,实在是进退不得,他原本听闻汉中的梁军要南下就想着趁机拿下汉中,可赵齐总说时机不成熟。如今萧昶一走,雷彬在汉中招兵买马巩固地盘也不会有机可乘了。孟远心里很清楚魏国会怎怎么对付没有用的降将,正在苦恼之时,家丁来报:“家主,有客来拜,自称是从汉中来。”
孟远立刻吩咐请进来。来人年纪不过二十上下面容清秀,孟远正疑惑间,那人开口道:“汉中太守府参事廖湛拜见孟将军。”
“我看阁下不过二十出头,怎也来参与这军国大事。”
“敢问将军,孙策起兵周郎效命时,又多大年纪呢?”
“小小年纪,伶牙俐齿。不知能否说动我呢?”
“在下是太守雷彬大人派来劝将军归顺大梁的,我有三个理由。”
“说说看,不然我这新磨的战剑可要饮你的血了。”孟远玩着腰间的剑,一脸不屑。“其一,汉中已是大梁国土,汉中扼住汉水上游,可将军身处上庸,堵在了汉中和荆州之间。大梁恐怕很快就会倾举国之兵来争夺。其二,将军背靠汉中,面临北魏铁骑,南有荆襄水师,将军如何破局。其三,将军守备上庸,魏人多次来犯,死在将军刀下的魏人可是数不胜数,将军投靠北魏,怎么能安心呢?”
“公子确实厉害,孟远确实不能反驳。不过,你来劝降我,是否不够格呢?”
“将军说得极是,廖湛此次前来就是为结识将军,权当友人善意劝言。日后廖湛若是落难,还请将军不忘在下片言寸语之助。”
“那是自然。”
三日后,韩成乔装前往上庸正式传达梁帝旨意,册封孟远为司州刺史、征虏将军、房陵侯。孟远立刻表示归顺梁国,旬日后孟远趁赵齐外出打猎之机,命部下伪装成梁军在城下挑战,迫使赵齐副将出城迎敌。副将不知是计,出城追敌却无功而返。返回后见城门已闭,孟远严阵以待,赵齐归来后见无计可趁,只得撤兵返回凉州。北魏朝堂听闻此消息,立刻放弃了和梁军在长江的对峙,继续向汉中方向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