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逢在矿工中有些势力,盗铸团伙担心时间一长被他们发现并告发出去,所以炫耀带威胁地让他们几个参与其中。虽然周行逢他自己没有直接参与盗铸,但即便只是把听到的、分析的说出来,也足够王芳三人感叹盗铸者的胆大心细了。
周行逢判断说,盗铸者在九曲湾附近至少有两个地点在进行盗铸,有铜钱,也有铜器。一个肯定是在一处炭窑或土窑附近,因为冶炼是动静很大的事情,如李白所说,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私铸过程中没有掩护肯定不行;
另一个点则应该就在太平溪,他们有一家造船厂掩护,除了在厂里铸造,甚至还可能就在船上铸造。
李翊疑惑道:“陆地还可以理解,但太平溪?刘刺史不是说他们的战船也经常在那里游弋么?”
刘勍也不解道:“军士们可不止盯着岸边的行人,也会检查商船货船。”
王芳摇头:“不,还真有可能。盗铸,装满了货物的商船反而问题不大,而是那些既不像客船,也不是商船的民船。”
刘勍一拍案几:“我明白了,不错,如果我是盗铸者,安排一艘中等规模不大不小的船,官军如果发觉了来追,我开船就跑;不来,我就划着船慢慢地沿河走,让工匠在里面安心铸造。”
李翊也点头,不错,河面上有船,甲板上摆了个铁炉子,叮叮当当地敲,很正常的事情,谁会怀疑船舱里还在印假钞?
不管如何,有了方向就好办,三人商量了一下,立刻布置,进行侦查。
几路人马纷纷开始行动。水面上,由刘勍的军士们负责,九曲湾四周,则由秦再雄的商会伙计,以兜售生意为名,四处活动探查。
王芳和第五队是不动的,他们毕竟是外来者,即便化了妆,口音也不对,且地形也不熟悉。
果然,没出三天,不仅发现了九曲湾西北方向的山上,叫栎树冲的山岭里,有人常年烧窑,还发现那里有不少人活动。太平溪的中游,发现其中一家船厂生意一般,动静却不小。水面上也发现有艘船时常来回游移,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敲得叮当响。
那还等什么,行动立即展开。定好时间,两地开始同时缉拿。
这一天,太平溪水路,由刘勍带人在河道两头,进行前后堵截;栎树冲,则由王芳带着第五队,每人一个方向,从四面八方进行包围。
栎树,也叫橡树,或柞树。它的枝干奇特遒劲、树叶冠如华盖,在国外,甚至是力量、荣耀和不屈不挠的象征。
但在麻阳县,栎树随处可见,甚至在春秋时期,就拿来支撑铜矿坑道的承重,被后人发现时已历经千年而不朽。
栎树冲,栎树成林,而且这里的栎树还被人不断砍伐,因为它还能作炭烧,能烤火,也能销熔铜料。
王芳十人在探子的指引下,不断前进,很快来到半山坡,不仅看到了土窑,还看到了几个木板搭建的简陋小屋。
就在这时,山顶上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
众人顿觉不妙,因为啸分多种,且需符合五音,是古人的一种习尚,在士林中尤其受欢迎。
这种啸声不是把手指放进嘴里发出的口哨声,而是聚缩嘴唇,像小孩子吃奶那样,《词源》解为“嘬口出声”,分为长啸、吟啸和啸歌等,更可以事先约定好,作为暗号。
比如诸葛亮,他躬耕南亩时,就经常“每晨夜从容,常抱膝长啸”;王维也是“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对于这个长啸的注释说得很清楚,“嘬口发出长而清脆的声音,类似于打口哨”;竹林七贤的阮籍就更厉害了,“阮步兵啸,闻数百步”。
说时迟那时快,数十个大汉忽然从一个山藤密布的洞里窜出,当先一人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相貌普通,唯有一双眯眯眼却精光闪烁,他四面环视,而后指着王芳的方向,手臂一挥道:“冲!”
那些汉子顿时拿起手中的砍刀就乱糟糟冲了过来,但这年轻人却反向一退,张开手中的一把弓箭,对着龙泉和牛福奎就射出两箭。
第一箭,“破云!”,冲在最前面的龙泉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挥刀一挡,噹!脚下噔噔噔,连退了三大步!
众人瞧见,心中一凛,直呼不妙,这竟是一个化神初期的金系弓手。只有金弓手的破云箭,才有如此力量击退化神初期的龙泉。
果然,第二箭,“穿杨折柳!”一支长箭闪电般直奔牛福奎前胸,很普通的一箭却带着尖啸声,吓得牛福奎一边神嗔阻击,一边用轻功闪到一旁。而这汉子趁机转眼间已来到牛福奎身前,五指如钩,捏住了他的脖子,却不逃跑,反而对着迅速击倒数个喽啰兵、一阵旋风而来的王芳,笑道:“停!王道长,你再上前他就没命了!”
王芳皱眉道:“你认得我?”
汉子摇头而笑:“认识王道长的下场大多不妙,我是听贾三说的。他说兼济都多了个狡诈如狐的女道士,让我们注意点,没想到这回还真到我眼前了。”
贾寻欢这么快就没事了?第五队都难以置信。
王芳摸了摸下巴:“这个形容真难听,好吧,说说你是谁?想怎么样?”
汉子苦笑:“在下钟志存,人称铜使、钟五,现在还能怎么样,自然想一命换一命。”
王芳点点头。不管这钟志存是什么人,他的命肯定没有牛福奎重要。只是,没想到上次自己以小蜜蜂符珍珍作人质拿下了贾寻欢,这一回自己居然被个化神初期胁迫了。
钟志存不放心道:“我放了他,你们可就不能追了。”
王芳呵斥道:“出家人岂会妄语,放了他,快走!”
钟志存小心翼翼地退到一个山坡旁,一掌拍开牛福奎,往下一跳,倏忽间不见了人影。
牛福奎脸色红红,正要道歉,王芳手一挥,“下面好像有地洞,这次缴获如何就看它了,走!”
他们掀开山藤的伪装,小心进入山洞。果然,这是足有两三亩大小的洞府,里面不仅有七八个工匠,更有大批的金属,金银铜等堆了好多箱。
至于钱币,那就更多了。王芳细细检视了一番,都是做工粗糙的恶钱,什么铜沙、铁锡、铅锡、穿穴、古文、小钱、鹅眼、杀涩、荡染等堆积如山。
正在清点,刘勍也带人过来了。两人互相一问,都是缴获颇多,各种金属几万斤,工匠就有二三十人。
不久,工匠和俘虏都被带走,王芳指了指四个箱子,对刘勍和李翊道:“我拿一千斤铜,给诸位道友们打点法器什么的,没问题吧。”
两人哈哈大笑,连称没问题。一千斤铜,生铜的价格每斤三百文左右、熟铜大约五六百,那么价值也就四十万文钱,分给十个道士,每个道士也就能分到四十贯而已,这女道士一点不贪。
于是,王芳也不等李翊了,李翊肯定还要找刘勍商量着怎么写奏章,官场上也许能再进一步?她交代了秦再雄几句,便带队上船返程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