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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赖小邪

凤鸣五溪 艮仁 4889 2024-07-06 15:11

  几人走出斋堂,跟着宋观主等来到山麓,只见十几个乡民在义愤填膺地对围观者说着什么。而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都一副同情的表情。

  王芳扯住监斋道:“这是怎么回事?”

  监斋不屑道:“师兄有所不知,这些都是刁民啊。他们租咱们的田地,却总想着减租,天天来闹,天下哪有这样的事,对吧?”

  原来是这样,王芳皱了皱眉头,土地的兼并和集中,这是古代社会的老大难问题了。

  唐初,实行均田制和租庸调制,这是一种按人头和户口分配田地、收取赋税安排徭役的办法。这个时候,其实就有土地兼并,有农民逃亡。当然,按照法律,你家跑了,邻居遭殃,四家为邻、三家为保嘛,你跑了,邻居就必须代纳租庸调。所以,邻居一看,这不行,我也得跑啊。

  不过,初唐和盛唐时,农民与国家的关系还和紧密,国家对农民也很照顾。所以,户税、地税、庸和调,在国库收入中的比例均衡。

  而安史之乱后,国家已经对田地和户籍失去控制,土地的兼并更加激烈,均田和租庸调都玩不下去了。所以到了唐德宗的时候,几经摸索,反复研究,开始实行两税法。

  两税法,简单说,取消一切苛捐杂税,一年中,仅在六月和十一月前,分两次收取赋税。收取的标准,按家庭资产状况来,一共分为九等。也就是富人多缴税、穷人少缴税的意思。

  像当官的,还有商人,都要交税。比如一品官,那就是最高的第一等、上上户,一年交四万钱;最穷的第九等,下下户,一年交五百钱。

  比如商人,你是河南的,跑到湖南来做生意,好,两税法不管那些,你就在湖南交税,把你收入的三十分之一交上来。

  两税法主要是收钱,也就是货币地租,收现钱。其次才是实物地租,按照你的户口等级,交粮食、布匹什么的,多的一年五石,少的几升。

  所以,这个很厉害,刚实行三年,收益就超过了前面唐朝所有的财赋收入。之后,王安石变法、明朝张居正的一条鞭法,还有清朝的摊丁入亩,都是这一套,换汤不换药。

  但是,很显然,你这太先进了,反弹也很厉害,最起码你动了大地主阶级的利益,别人还不得想方设法弄回来?羊毛出在羊身上,大地主还能吃了亏去?

  所以,到了五代十国这会儿,还是实行两税法,但苛捐杂税就太多了,什么牛皮税、绿豆税、损耗钱等,什么名目都有。比如想打造一把锄头,好,也要交税,叫作农具钱。

  说好的取消一切苛捐杂税,那是不可能兑现的,天下还分裂着呢。而且,有的地方还搞预支,也就是刚过完年,就让你先把今年的两税钱提前上交。

  所以,像第五队在沅陵县城的灵官庙,根本不用他们打理。为什么?道观是庄园主啊,手下一大批人马呢。在这会儿,百姓还分为良民和贱民的,比如:

  奴婢:奴隶性质的贱民,地位和牛马等同,主人可任意买卖转让。比如唐武宗灭佛,就解放了十五万的奴婢;

  部曲:类似于家丁性质,他们在庄园里劳动,只给自己的老板纳税,与国家没关系。所以唐朝的经济模式比较搞笑,因为不纳税的人口超过纳税的,这也是两税法开始全部纳税后,三年超过前期收入总和的原因之一;

  杂户、官户:做杂役和直接为官衙服务的农民;

  僧户、道户:像乌头村就是道户,他们的地位比奴隶略高,但比良民略低。假如王芳没入道,住进了乌头村,那如果嫁人就不能嫁给良人。这些在佛道两教的庄园里生存的人,和国家没太大关联。

  这只是大略情况,真说起来很复杂。比如搞娱乐业的乐户,在唐五代,太常寺的乐工,便既有平民身份的乐工和舞郎,也有比平民略低的太常音声人,还有官户性质的乐户以及官奴婢性质的乐户。

  乐户多是罪犯的家属。比如去当强盗,被抓住后杀了头,则妻子儿女就变成了乐户,进入贱籍。或者是政治对手的打击,比如唐末一些世家大族,户主被判刑了,妻儿就进入了贱籍;乃至两国相争,像南宋时文天祥贵为宰相,老婆和女儿被蒙古人抓去宫廷当了女奴,唱歌跳舞供人娱乐,以后就只能是贱民了。

  所谓贱民,就是士、农、工、商这四民良人以外的卑贱之人,不能参加科举、不能进祠堂、死了不能进祖坟,而且必须世袭,不允许改行,要到清朝雍正时才得脱离贱籍。但事实上,直到解放前,戏子还是被人瞧不起。

  而五代入宋后,户籍的划分更复杂,或者说精细了。农民的法律地位得到提高,也没有奴隶存在,所以说大宋是平民社会。

  而道教与佛教相比,在土地兼并中的推波助澜,还算是小的。

  道教,它女冠庙和乾道庙的比例,约等于道观和寺院。也就是说,所有的道观中,由女道士住持的,大约占三成。而道观和寺庙的数量相比,也是如此。如果天下有一千座庙,七成都是和尚的,只有三成是道观。

  所以,寺院的地产经济相当的发达,唐朝中期有句话,叫作“十分天下之财,佛有七八。”

  道观数量少,可是,王芳也听说朗州有个玉仙观,拥有土地达到了两万顷!一顷是一百亩,两万顷那该多大地儿啊。

  一般人对土地兼并和大地主没什么概念,实则,想想给李白脱鞋的高力士,长安一半的良田都是他的,就明白了。如此宠爱,李白还敢让他脱鞋,还真是喝高了。果不然没多久,李白就被唐玄宗打发一点金子解聘,去山东当职业道士了。

  那么,都知道逃户很多,都逃到哪里去了呢?

  第一就是依附于豪强地主,而第二就是依附于佛道两教。为什么?最起码你跑到一个新地方,想活命,你得谋生啊。但是你没有田地,即便想种田还要花钱买锄头什么的,还不如直接去庄园里当佃户呢。

  那么,大酉观这里,周边的土地都是他们的,农民想减租,一点都不稀奇。

  第五队不想参与这事,林清玄拱手道:“既然诸位道兄有事,咱们就先告辞了。”

  宋观主三人哪肯放他们走,态度坚决而不失热情,一定要多住几天。

  他们在这客套,下面闹事的人一看更来火了,哎呀,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顿时大喊:“给他们颜色瞧瞧。”

  这时,从他们身后走出了两个身着红袍、头戴法冠的巫师。这两人手持一把叮当作响的短刀,走到台阶前,喝道:“你们说自己是道士,隔断俗事,为何还占着那么多田地收那么多的租呢?今天,我们是应邀前来,主持公义,识相的话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不然的话,我们可就要替天行道了。”

  他们说完,走起步来,身姿玄妙,配合手上的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满场顿时沸腾。有的大声道:“是土老司!”有的说:“不是吧,我看是客老司。”又有的嚷嚷道:“是仙公!”

  总之,这就是湘西当地的巫师,至于是什么叫什么,则名目繁多,就是到了解放前都还有一两百种。反正在大家心目中,这些可不是一般人,据说能沟通神灵,法术无边,他们一出现,谁不惊讶?

  关键是大酉洞的道士也傻眼了,宋观主三人一看来了巫师,脸色都变了。他们可以欺负一下所谓的贱民,但可不包括神秘的巫师。

  三人见势不妙,陪笑着正要上前客套,林清玄拉了一下,“几位莫慌,这个场面我可以帮你解决,完了咱们就回去了。之后嘛,你们找找官家裁决。不然的话,适当降一下租也没什么,我们毕竟是出家人,对吧。”

  三人闻言大喜,他们道法低微,看不出王芳几人的境界,再说毕竟是客人,没好意思开口求援,此时都连声道:“对,对,只要解决了眼下的麻烦,一切好说。”

  林清玄正要上前,王芳拉住他,道:“这等小事,岂劳师兄亲自动手。”

  龙泉几人一看,心中写了一个大大的服字,瞧人家这话说的多漂亮。

  王芳走到前面,拱手笑道:“二位道友,不如给小道个面子,此事进洞内慢慢商议如何?”

  不想,这二人看到王芳不过是弱龄女真,哪里肯低调解决,非要出了这个风头、涨一涨面子不可,“外来的道士少说话,今天这事,必须在大家的眼皮下、大酉观三位当家的签字画押不可。”

  王芳见此,也懒得废话,于是一拱手:“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请!”

  这两位正要动手,后面却又传来一个声音:“且慢!”

  只见一个二十岁多岁、头戴乌纱唐巾、身穿蓝纱道袍、红鞋白袜的俊美少年施施然走出人群。

  二人立刻过去行礼:“师父,为何不让我们打?”

  少年撇撇嘴:“芍卵,她和我一个境界,你们打得过吗?一边去。”

  二人闻言变色,冷汗直冒,看了王芳一眼,急急退到了后面。

  这少年看了看王芳,又看了看林清玄等人,拱手道:“小道赖鹏飞,家师是法王雷麟,不知几位道兄仙府何处?可否交个朋友?”

  王芳一听,顿时乐了,邪王雷麟,她正想知道在哪里呢,他的弟子倒是在这里出现了。

  她看了看林清玄等人,大家都没做声,显然由她做主了,于是拱手道:“原来是雷邪王的高足,可惜咱们做不了朋友。这样,咱们切磋一场,只要你赢了,这里的事好说;如果你输了,烦请回报你师父一声,让他亲自去杜家坪给杜四娘做一场忏悔法事。”

  赖鹏飞一听,大吃一惊,指着王芳和第五队道:“什么?原来就是你们害死了大师姐,你们好大的胆子!”

  “大师姐?”王芳略略一想,顿时了然,笑道:“原来那个浓妆艳抹的女鬼竟然是邪王的大徒弟,果然是歪门邪道。”

  赖鹏飞眼见没有退路,当即掏出一张符开始作法,手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先祖师傅师母在上,弟子叩首再叩首。出东门,出西门,出南门,出北门。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

  符纸凌空一动,急速向王芳面门而来。

  王芳天眼一瞧,不错,居然带着火系祭司的力量。这张符,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辰州符了。

  赖鹏飞手指不停掐诀,勾、按、曲、伸、拧、扭、旋、翻,多达八种变化。这人二十出头就有化神初期的法力,的确不一般,第五队的季传辉才金丹后期呢。

  王芳瞧得清楚,也不念咒掐诀,微微一笑,五指一张,啪,这张符就夹到了两指之间,随意往后一甩,符纸自燃,化为灰烬。

  赖鹏飞脸色大变:“居然是意念作法!”

  他不信邪,拔出牛角师刀,刀尾铜铃叮当乱响,“阴传阴教师,阳传阳教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接着又把短刀往王芳面前一插,喝道,“逆吾者死,敢有冲挡,刀插地府,急急如律令!”

  王芳一皱眉,这一位确有点实力,难怪宋观主三人不敢出手,大约怕的便是这赖鹏飞,还有他身后的邪王。但,这术法是拿自己当恶鬼啊。

  王芳也掐诀念咒,大拇指掐在中指的上节横纹内侧,念动金光神咒:“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她双指如骈,金光灿然,对着地上的短刀一弹,“叮”,短刀忽地一跳,一个翻滚,滚落在赖鹏飞脚下。

  刀落法破,赖鹏飞浑身颤抖,固然他自负天资出众,更得邪王青睐,人送外号“小邪王”。可是此刻才发现,与眼前的小女孩相比,相差太远了。人家是没有杀心,否则他此刻已经身死道消!

  道教流派众多,有无数种增进法力的手段,但是内丹术无疑是此中王者。比如与金丹期对比,就可知化神期的厉害:

  炼精化气:小周天、打通任督二脉、炼小药、玉液还丹、后天八卦、坎离定南北;

  炼气化神:大周天、打通奇经八脉、炼大药、金液还丹、先天八卦、乾坤定南北等等。

  所以,赖小邪打龙泉都可能有些困难,莫说与王芳相比了。

  他颜面丧尽,胆气已破,顿时转身就走。

  而他一走,那两位弟子,还有十几个乡民,立刻也跟着一窝蜂跑了。

  围观的人群一片轰然,三位大酉观的胖道士不停地道谢、挽留。林清玄则轻声要求他们平时多做功德,言罢,带着第五队上了客船,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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