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孙进和王兴,王耀祖三人秋后启城入京,时间宽裕,便游山玩水缓缓而行。只是一路萧瑟,越往北走天气越是寒冷,便没了游玩的兴致,催着马车快走,两个半月后入了京城,见那天子脚下虽然冰雪严寒,却更比永昌府热闹非凡,茶肆酒楼,商会青楼,林林种种目不暇接,看得三人眼花缭乱,好不开眼。进了城,找了一家安静的客栈,租了两间上房住下,赶车的车夫住在下房里。真是入冬季节,进京赶考的举子并没几个这时候到京,路程遥远的也计算着日子启程,他们算是赶了个早。
孙进一心求取功名,便每日锁着门围着炉火看书。王兴和耀祖闲来无事便在京城各处闲逛,把个京城玩了个遍,只是年纪小,不敢去青楼胡闹。耀祖见那青楼热闹非凡,也动了心思,王兴拦住,怕被欺生惹出事端来,好言劝住耀祖。耀祖只好作罢。
转眼入春,孙进先拿着门生贴去拜访了吏部堂官,堂官接了帖子和永昌知府杨善之的书信,见了孙进,寒暄了几句。孙进拿了些土特产去拜,堂官知他家境贫寒,也不计较,说了些鼓励的话,孙进便辞了出来。到了日子,孙进收拾进了贡院会试,三场下来,也还得意,取了进士,紧接着殿试考了,放榜便中了二甲一十七名,算是高高中了。
三人满心欢喜,接着送榜的差人,也大方的给了喜钱。孙进拜了主考座师,又回拜了吏部尚书,尚书见他进了龙门,过了殿试,也便另眼相看了,点名要他来吏部待职,之后便进了吏部行走,在京城租了个小院住下。
王兴见孙进中了,留在了京城,便约着王耀祖辞别孙进要回永昌府,两人办了满满一车的京城特产要拿回去孝敬。
孙进与他二人情投意合,一路上多亏他兄弟支持,心中很是不舍,在京城一家酒楼摆席饯行,修书一封让王兴带回,包了二十两银子让他带给家里。王兴说道,“孙老爷在京城还需大把的花银子,这银子还是留在身边罢了。临行前家父给足了银两,也嘱咐我待孙老爷高中后,还有贺喜奉上,家里更不必担心,家父自会让人照顾的。指望着孙老爷给俺们永昌府的人多多挣些颜面才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孙进。孙进接过银票看是五百两,激动得垂泪,拉着王兴王耀祖的手说道,“平先生便是我孙进的再生父母,孙某粉身碎骨无以为报。此后二位兄弟千万不可叫我老爷,你我只该兄弟相称才是,千万不可生分凉了孙某人的心。平先生的银子我收下,我这银子还要带回给父母表我孝心,这银子虽然少,却是朝廷赏的牌坊银,让家里拿着这银子修修门面才好。”
王耀祖笑道,“孙兄,等我兄弟回到家,怕那朝廷的喜报早早的到了,你那恩师和地方上的大户定然是已经修好门面立了牌坊,或者把你家人都接到永昌府里置办了院子也说不得,哪里需要这些银子。”
孙进心中暗喜,还是执意让王兴把银子带回去。王兴只好收了。
第二日,王兴兄弟两同着雇来的马车离开了京城,孙进骑马送了一路,直送到郊外二十里地才依依作别。
王家兄弟快马加鞭往回赶,一路春暖花开,冰雪消融,越往南走天气越是暖和,风景越是灿烂。一路上王耀祖流连忘返,叹道,“外边风光如此精彩,我可不想在永昌府呆一辈子,还要乘着年轻各处游历一番才不枉费此生。”
王兴笑道,“二弟有了这一番游历,自然是心胸开阔了,回去后好好读书,也学着孙老爷的样高高中了,便是更加的风光。”
王耀祖不以为然,摇摇头说道,“那孙进虽然中了,也不过是表面的风光,说到底还是个寒门酸儒,要不是爹爹大力支持,连上京赶考的盘缠都没,哪里有出头的日子?”
王兴道,“那孙老爷自然是爹爹的扶持,你自然是含着金钥匙来的,更应该比他风光才是,以后俺们王家全靠着你呢。”
王耀祖不悦的说,“你一口一个孙老爷的抬举他,岂不是贬低了自己?他虽然进了户部,是个待职的官儿,在你我面前也该低了几分,何必如此?我看他虽然让我们兄弟相称,心底里却是不乐意的,这人一做了官,就眼高眼低起来,哪里会真心认我们做兄弟的?”
王兴叹道,“二弟,虽然我王家富有,但没官职也便要低人一等,这就是为何爹爹希望我王家人好好读书,好入仕途做官,才是人上人。”
王耀祖不耐烦的说,“人上有人,官上还有官,他们一级级的还不是有个高低?只要心气儿不低了他们,就比他们还高些。要读书做官你便做去,我只想一世逍遥快活。”
王兴道,“我哪是读书的料?只一心伺候爹爹才好,只是你才是我王家的希望,你若不读书了,家里便没指望了。”
王耀祖哼了一声,“自古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千里做官就是为了银子。而今我王家有花不完的银子,还做什么官儿?人这一辈子临了临了还不是一副棺材?人上人也不过是入土喂蛆的肥料罢了。”
王兴惊得哑口无言,怔了半晌,问,“二弟啊,你这些想法是哪里来的?千万不可让爹爹知道。”
王耀祖哈哈笑道,“这些都是爹爹亲口说的,只是你没听到罢了。”
王兴不解的问,“爹爹既然说这样的话,为何还要鼓励族人读书上进?岂不自相矛盾?”
王耀祖摇摇头说,“我哪里知道?你自问他去。”
王兴叹道,“爹爹实在是高深莫测,高深莫测。”
一个多月,两人回到永昌府,果不出所料,杨知府得到孙进的喜报,便派人敲锣打鼓的去了西乡孙家报喜。孙家出了个进士在永昌府那可是非同小可,自古以来考上进士的就没几个,这几十年来更没有一个,孙进中了进士,便发了市开了张,一府的读书人便振奋起来。那些大户见孙家庭院破落,便合着银子在永昌府买了个宅院送与孙家,孙家人欢天喜地的带着那些投靠的亲戚邻居搬进了永昌府,修了门楣,建了牌坊,一家人换了新衣,丫头仆人伺候着,鸡鸭鱼肉顿顿换着吃了个腻味,家里孙家父母被一口一声太老爷太夫人叫着,提亲的人更是打破了头,那些大户家的闺女生辰八字的贴摆了满满一桌,孙家父母挑得花了眼,拿不定主意。媒人赚着八方银子,拼着磨破嘴要让他父母拿定主意,还说某家闺女若做不得正室,做妾也愿意。自此孙府热闹非凡。
孙进父亲孙旺得到孙进的书信和银子,自己不识字,叫新来的管家读了书信,然后对媒人说,“我儿在京城已经被户部尚书大人挑了做女婿,不日便要成婚,你们便回了吧。”
那几个没人本在勾心斗角的拉线搭桥,闹了一场却是一场空欢喜,好不失望,舔着脸说,“正室没了名额,偏室总还是有的,还是要太老爷挑上两个新娘我也好交差不是?”
孙旺硬气的说,“我儿已然在京城落根,有的是小娘子,断不能在这偏远地方纳妾,不日我们也要去京城投奔的,那亲家尚书是二品的大员,我儿家事当由他做主,你们便断了这念想吧。”几个媒婆缠了多日没有结果,只好悻悻回了。
孙旺自此便眼巴巴望着孙进来书信请他们进京。孙进书信倒是不断,却从不提要家人进京的话,也不说回家省亲。孙旺郁郁寡欢,说出的话没兑现,街坊便做了笑话,说他养了个白眼狼,只顾自己在京城逍遥快活,早忘了家里的老人,怕不是姓氏都改成了那尚书的。三年后,孙旺得病死了,孙进才丁忧回家守孝,这是后话。
开了春儿,王平便安排王越和周琦去成都府,王宁和刀二去开封府,王睿和线小山去苏州府打前站,先去那三个地方寻找商铺并建好商栈。六人去王忠那里领了盘缠,各自牵了崔大牙备下有耐力的马匹,王平摆宴席饯行,嘱咐道,“各自去了外府,不可张扬惹事,只在商业繁华的地段找铺子,摸清当地行情,建好商家的联络,书信把详情报来。等茶叶下来,我便组织商队贩运过去成都府和开封府,苏州那边本是茶区,我这里的茶在那里卖不起价,茶叶只走北方,我这里只有棺材和山货送去,睿儿和小山便要准备在那边收购茶叶,往北方贩卖。各个小心办事,不可大意。”众人欣然领命,吃了席第二日辞别家人便三个方向奔去。
王平勾着杨知府,拿了半数的茶引,又提着价收购茶农的成品,搞得永昌府几个老字号茶庄唉声叹气,只好服软,上门让他高抬贵手。王平顺势整合市场,把原先的价格压低了两成,要各大茶庄按他定的价收茶叶。各个茶庄见他势大,不敢私自提价,安分收茶。却苦了茶农没了好价钱,压着的货也只能降价出手。
这边王平和崔大牙大量收着茶,置办山货,铁皮的棺材做了千多副,只把棺材做了装货的便利器具。那边三个地方建好了铺面商栈,雇好了伙计,专等王平的货,写了书信过来回报。王平让周瑾去黔州山寨唤来数百的喽啰化作镖师,护着三路商队上路,自己跟王兴,肖战和烈风准备去成都府。他知道成都府管辖山川也有大量的好木材,便要下大力气血本拿下木材的源头,所以把重点放在了成都府。又去求杨知府要了引荐信,好叩开官府大门。杨知府与成都府的知府高永贞是同年,在京候补的时候也多有来往,便手书一封给王平带了,要他照拂。
不日启程,王耀祖便扭着要同去。王平不答应,让他安心读书,准备乡试,务必考过了秀才才好去来年的院试。王耀祖自京城回来,心已然飘远难以安静下来,又听说那成都府热闹也和京城一般,想着春色必定怡然,执意要去,哭闹得母亲心软,不得不求着王平带他出去。
王平见他心野,想着留他在家读书没人管束也是枉然,便只好答应,让他多带些书,要在路上监督他读书。王耀祖答应下来。启程前一天,王平在永昌府家里安排,门房报赵捕头拜访。王平接着赵岩,让赵岩坐了上位,上了茶,自己站着。
赵岩起身让他坐下说话。王平推脱道,“赵爷是官,我只是治下的小民,如何敢与赵爷平起平坐。”
赵岩不悦,起身要走,说道,“老王,你我已经是朋友,何必拘泥那些规矩?酒席也喝了无数台,收你的银子也没个计算的数。我赵某早把你当了大哥,你若还与我生分,自此我便不与你来往,以后公私分明,各自按规矩办事就是了。”
王平一把拉住,笑道,“赵捕头抬举王某,王某如何不与亲密,只是怕外边人见了没个体面,乱说话不好。”
赵岩哈哈大笑,“好你个老王,只是要取笑我,赵某与你可是拜了兄弟的。此后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王平纳闷的问,“赵捕头不可乱说,我王某哪敢跟你拜了兄弟?那次是醉酒后和邵师爷闹着玩,我哪敢高攀?”
赵岩作色道,“如此,你便是不认我这兄弟?”
王平笑道,“你若不嫌弃,我便认,只是怕坏了你的名声。”
赵岩叹道,“谁人不知道,而今的平先生是知府大人的座上宾,虽然只是一介布衣,声望却如日中天。我赵某虽然身在官门,却也一身的义气,只佩服的就是平先生这样的人物,一心要跟平先生结交。哪里是坏了我的名声,只怕是我坏了你的名声。”
王平见他认真,忙拱手道,“如此,便舔着脸做了这大哥。”
赵岩笑道,拱手致礼,“大哥在上,兄弟官服在身,不好跪拜,见礼则个。”
王平拉着他哈哈一笑,两人并排坐下,喝茶聊天。
赵岩东扯西扯,面有难色,连叹了两口气,羞着脸说道,“不瞒大哥,我这次来是有一件羞于启齿的事情说。只是不说又怕交不了差。”
王平问,“可是知府大人有事情吩咐下来?”
赵岩摆摆手,皱着眉说道,“是件私事儿,不好说,不好说。”
王平说道,“既然你我兄弟,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尽管开口。”心中想着怕是要狮子大开口要银子的事儿。
不想赵岩说起,“大哥可记得原先青红楼有个支柱叫柳儿的,如今去了百花楼挂牌,也是个自由身,不似其他人被老鸨压着的。”
王平点点头,赵岩羞着脸说道,“那柳儿原是成都府人氏,她听说大哥要去成都府贩货,便扭着我来求你,想着回成都府一趟。我不答应便冷面对我,好几日不给我脸色,我实在捱不过情面,只好登门来求大哥带上她,有个照应。我知道商队带着妓院的人惹闲话,也晦气,所以不好开口。”
王平听来,呵呵一乐,说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要我做护花使者,如何晦气了?我还用棺材装货呢,岂不是更加的晦气?怕什么?只管答应便是,我王平不怕闲话。”
赵岩听了,大喜道,“如此,我便去回她,让她做了准备雇下车,明日与大哥一起上路。”
王平点头道,“我好好护送她去,好好护送她回,定然不会有闪失,只是那女子若是自己饿了找食儿吃,你可不能怨我。”
赵岩咧嘴一笑,说,“我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如何会怨你。”
王平拱手道,“兄弟是官府中人,却做了裙下君,心胸自然要放开些,只是怕被美人消磨了志气。”
赵岩羞着脸,拱手告辞,“说不得,说不得,不过一些人情罢了。我去回她。”说着起身离开王平宅院,去了百花楼。
成都府,开封府,苏州府的商队由周瑾的人护送着提前出发,一时轰动了永昌府里里外外的百姓,都跑来看热闹,见“棺运天下”的队伍浩浩荡荡三路而去,无不啧啧称赞,商路一通,永昌府的人上下都有了好处,心中无不感念王平的好。
王平数人押着几车精细的茶叶随后出发,一行人骑着大马,后边跟着两辆马车,一辆车装着柳儿,一辆车装着王耀祖的书和一些日常用品。肖战挺着枪压在商队前头开路。路上怕柳儿颠着,商队捡平坦路走,缓缓而行。
一路上,柳儿欢歌笑语,对着众人眉来眼去,那双会勾人的眼睛让一行人好不上火,只是碍于平先生的面子,也知道她身份特殊,没人敢去招惹他,只有王耀祖被柳儿迷得神魂颠倒,围着她好不欢喜,他见父亲没有阻拦,大着胆子便弃了马,上了柳儿的车,把柳儿的贴身丫头赶去另外的马车上。
王耀祖是少年心性,一见到会来事儿的柳儿对自己嘘寒问暖,关照有加,整个心都化了,两眼直直的盯着柳儿,说话也结巴,举止也笨拙起来。柳儿见他少不更事,轻松遭了自己的道,满心欢喜,却不敢做出过分的事儿来,一是路上惹眼,二是怕平先生责怪,否则早早把他打来吃了,如今守着个俊俏的少年郎却下不得手,吃不得他的童血,好不心痒,只能缠着王耀祖捏手捏脚,说些房中情话勾他。王耀祖受宠若惊的贴着柳儿,心慌慌头晕晕,柳儿见他红着脸实在可爱,凑上去亲他的嘴。王耀祖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吓得忙推开柳儿,身子往后一挫,从车厢里跌了出来,摔在地上哇哇乱叫。
王兴见了,忙下马扶起耀祖,责备他不可放肆。耀祖身子发软,骑不得马,便去装书的车子换出柳儿的丫头,自己上车躺着,捂着心跳回味柳儿的温存,全忘了身上的疼痛。
王兴上马,来到王平边上,说道,“爹,二弟如此行事,你为何不责罚于他,实在是不成样子了。”
王平嘿嘿一笑,说,“男女情事,你们都是要经历的,我便是要让他捡着便宜练练手,以后行走江湖心中也有个底,别被外边的美人骗了,连骨头都捡不回来。你若愿意,也可去她的车上玩耍一二,只是不要破了身才好。”众人听了哈哈大笑一场。王兴羞红了脸,垂着头不敢再说话。王耀祖听见,羞得蒙头装睡。
柳儿掀开车帘,尖着嗓门说道,“平先生说得极是,小女子一路上多承好汉们照顾,无以为报,只能教习些柔乡手段,若有好汉愿意上车来,柳儿我定全力传授,也好解解旅途疲乏。”说着就拿眼梭王兴,王兴见她如此厚颜,心中气得恨不得抽她两个耳光,哼了一声,驾着马去了前边和肖战一起开路。
肖战见他红着脸,打趣问道,“小哥,不去后边跟那小娘子快活,来前边作甚?”
王兴苦着脸说,“前辈休要胡说,那岂是好男儿该做的事?我恨不得离得远远的才好。”
肖战哈哈一笑,说,“如此,我便不是好男儿了,我真想去她车里躺会儿呢,却没人替得开。只恨那老烈命好,只愿意呆在棺材里睡觉。我倒是看明白了,老烈自从入了伙,就算是找到家了,从此把棺材当了床,大家也当他是个死人罢了。”
棺材里传出烈风阴森森的声音,“你若愿意,我便来替你,只是从此你再不必出棺材。”
肖战吓得伸了伸舌头,骂道,“你隔着厚厚的棺材也尖着耳朵呢,你愿意睡棺材,百年后睡得万古永恒,何必现在就装起死人来吓人?”
烈风在棺材里嘿嘿笑道,“舒坦。”
闲话一路便是一个月,王平一行来到成都府,先进了商栈。商栈统一商号为“永昌商号”,吩咐伙计卸货,让王兴去就近的客栈包了房,安排众人住下。商栈的掌柜周琦,账房王越迎着前后安排,又引着平先生去了成都府北大街上的“棺运天下成都府分号”。前期的商队已经到了,拉来的棺材摆的整整齐齐。
王平坐定,便问起生意。王越递上账本,王平摆摆手,说,“我不查账,以后查账的有崔大掌柜派专人过来。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如何分派生意的?”
周琦回道,“这里我聘了二掌柜坐堂,王越主要负责商栈生意,我两头跑,主要是联系客商。如今棺材铺落成,还没开张,棺材也才到,订单还没有。那边茶叶和山货都联系了客商,山货在这边好卖,只是茶叶只有那些北方的贩子愿意接手,本地却不好卖。”
王平点点头,说,“成都府本来是茶乡,这边的人喜欢喝细嫩的茶,我们的茶浓郁粗旷了些,最适合北方人口味,我又拉了些细茶过来,最好能得到本地人喜欢,若不好,也只有压着价贩去北方了。周掌柜辛苦,这边生意你要多多上心。”
周琦拱手道,“平先生不弃,让周某做着如此大的生意,那是周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周某定当竭尽所能。”
王平说道,“知道你们不容易,你们可安排家人过来,也好早晚照顾,越儿还没成家,也可考虑在这边成个家,有人照顾才好。”
王越谢道,“王越不才,还没做成什么事来,全靠着周大掌柜提携点拨,成家的事还不急。”
王平笑道,“如何不急?成家立业本不冲突,要把成都府当成自己的家才是。我会在这边给你们买宅院,你们安身下来才好一心打理生意,这样我才放心,但不要忘了自己的根还在永昌府便是。”
两人相视一喜,跪拜谢恩,王平连忙扶起,说道,“我来成都府,是为了这边的木材来的。你们抓紧建个木仓,我打通了关节,有了原木,就要让铁皮派几个徒弟过来在这边打造棺材。”
接下来,王平拿着举荐信拜了高知府,用重金贿赂,主动提高税银,开始垄断永昌府的木材,奔波忙碌,事情很是顺利,生意越来越好。却忘了督促王耀祖读书。
王耀祖没了约束,整日里就缠着柳儿玩耍。柳儿本是成都府人,对这里比较熟悉,就带着王耀祖,满大街找好吃的,好玩的地方。柳儿买了顶有面纱遮挡的斗笠戴着,说是怕人认出不方便。两人混得厮熟,晚上趁着其他人不在,打发了丫头,便钻进了被窝。耀祖还未经人事,柳儿指引着成了好事。耀祖尝到些滋味,更是乐此不疲,只把柳儿供成了姑奶奶活菩萨,全不以为她是青楼中人,只当是知己红颜,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都交给她嚼了吃。
那日,柳儿叫来耀祖,要他陪着去西大街玩耍。两人撇下丫头看屋,柳儿戴着面纱斗笠,穿着素白的衣衫,披着翠绿的坎肩,和耀祖出了客栈。柳儿说西街比较远,耀祖便去套马车,扶柳儿上了车,自己驾车出门。
一个多时辰,来到西街一个大院子对面,柳儿叫住车,让耀祖扶她下来,抬眼看那宅院大门,门楣上赫然挂着“黄府”的牌匾。柳儿怔在那里,眼神恍惚,口中喃喃自语,“如何是黄府?我没记错的呀。”说着,扑索索掉下两行泪来。
王耀祖见了,好不心疼,关切的问,“柳儿,这是为何啊?”
柳儿摇摇头,抹了抹眼泪,说道,“不关你事的,我们走吧。”
王耀祖说,“一路颠簸,先找个地方歇歇脚,肚子也空了,吃点点心再走不迟。”柳儿点头应允,却郁郁寡欢,与之前判若两人。
走进不远处一个茶楼,进了二楼包间落座,正好窗户对着那院子,柳儿扭头看着那院子,目光呆滞。王耀祖点了两碗茶,几盘点心,小心陪着。
转眼,伙计送了茶点进来,摆的满满一桌子,绿豆糕,酥饼,煎饺一类小吃。伙计摆完要走,柳儿叫住,附耳在耀祖耳根说话。耀祖听了,抬头问伙计,“小哥,外边那明明是柳府,如何变成了黄府?”
伙计嘿嘿笑道,“客官,说起来也是一件趣事,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耀祖说,“你只管说细些,我有银子赏你。”
伙计听说有银子,喜笑颜开,说道,“那原先确是柳府,是西街第一大户人家,在郊外置办了上百顷的田产,成都府里开着几十家店铺,家里仆人好几百个,进出都是自家的大轿子抬着,前呼后拥,好不风光。后来那家里姨娘生了个女儿,好不乖巧,渐渐大了,更是出落得花骨朵似的。不想那女儿天性是个**荡妇,十四岁上下就跟家里一个壮汉上了手,事情泄了,柳老爷一怒之下棒杀了那家丁,把那女儿撵了出来。其实也不是真心要撵她,只是要给她点教训,让她吃吃苦头,还要接回去的。不想那女儿本性好淫的,自己便去了成都府一个妓馆,那妓馆哪里是好女子去的?平常都是穷苦人家没了生计卖了去,或者拐子拐了去,自己去的还是头一个。一时便成了笑谈。那女子却聪明伶俐,老鸨见她上路,聘着金陵来的师父教她些琵琶琴曲,学得也快,又会逢迎,一时便成了头牌。那女子去了那地方好似如鱼得水一般,把个官商子弟迷得团团转,搅动一府的醋坛子翻了天。为她打架斗殴伤人的事情多了去,惊动了官府。那官府为着地方体面,便拿着牌子抓了她,又没名目定她的罪,便派人押解去了西南方向,至于去了哪里,就没下文了。”
王耀祖见柳儿垂头红脸,心下明白过来,对伙计不耐烦道,“我是问你柳府如何成了黄府,你说这些干嘛?”
伙计说,“这些都是关联的啊。你想啊,出了这样有辱门风的事情,家里人还姑息养奸,哪里有好过的?只该活活把那女子打死才消停,只是那柳老爷疼女儿,舍不得杀罢了。后来闹得不成体统,柳老爷气得一病不起,不过半年便死了,家里人厚葬之后,依着柳老爷的遗嘱,变卖了家产,田地,商铺,搬去了汉中。那宅院就是现今的黄老爷买了,所以改成了黄府。”
王耀祖猜到这些是柳儿的身世,不由心中更是怜爱,他掏出两块碎银子递给伙计,问,“小哥可知那柳老爷的坟地在哪里?”
伙计接过银子笑着问道,“问他作甚?莫非你是他亲戚?”
王耀祖想了想,说,“我是他远房外侄,长久没有来往,今儿本来是要投靠的,不想人已经没了,怎么也要去祭奠洒扫才是。”
伙计说,“便在西门外左边十里处,每年他的家人都过来祭拜的,都在我们这店里打尖儿歇脚。”
王耀祖谢过,伙计离开。耀祖宽慰柳儿,柳儿伏在他胸怀里哭了一场,说道,“王公子,承你的情,带奴家去祭拜祭拜吧。”王耀祖点点头,让她吃些点心。柳儿却哪里有心肠吃?王耀祖便叫伙计包了,要拿去坟上做供品。两人出了茶楼,又在街上买了香烛纸钱,扯了根白布给柳儿戴孝,上了车,往西门出去。
找到坟地,花岗石墓碑上刻着“成都府柳公讳吉祥之墓”,边上刻着“庚子年六月八日”。柳儿见了坟墓,扑倒地上嚎啕大哭,王耀祖忙摆上祭品,插了香烛,便安慰起柳儿来。
柳儿哭了一气,渐渐声音哑了,哀哀的抽泣着,看得王耀祖伤心垂泪。
柳儿边烧纸钱,边对着坟墓说道,“爹爹,不孝女柳倩来看你了。我知爹爹心疼我,只是女儿不孝,离经叛道,把爹爹活活气死……我不求爹爹原谅我,只愿爹爹安心才是。”
耀祖不胜唏嘘,背着手站在一旁,看着马匹在啃吃野草。过了一阵,柳儿起身,转到耀祖身后,幽幽说道,“我本忘了自己的名字叫柳倩,而今一跪,又想了起来。只是物是人非,想来叫什么已经不重要。王公子今日知道柳儿的身世,只求为我保密才好。如今我已是风尘中的浪货,不该连带着家人没脸。”
王耀祖转身,拉着柳儿的手说道,“我自然会为你保守秘密,只你不可轻贱自己才好。”
柳儿苦笑道,“我本是天性如此,做不得贞洁烈女。我知王公子对我好,柳儿心下感激不尽,只是你我毕竟是露水的缘分,做不得真的。”
王耀祖急急说道,“柳儿,这一路我对你如何你应该体会到了。你我已经行了夫妻之礼,便不是外人,我全心的给了你,只要你答应我,我便求着爹爹下聘娶了你,从此守着你,护着你,不让外人欺负你。”
柳儿甩开他的手,冷笑道,“王公子是个痴人,尽说些痴话。且不说并没人欺负我,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情。你我更是缘分尽了的。刚我已经在爹爹坟前发了誓愿,要去青城山落发出家的。”
王耀祖一惊,垂泪抱着柳儿,说道,“柳儿,柳儿,我不逼你成亲就是,好好的何必出家?”
柳儿仰着脖子,任由他抱着,说道,“世间熙熙攘攘,浑浑噩噩,说到底都是欲望,如今我是看破玄机了,了然顿悟的人,你又何必挂念我的身子?出家前还有些时日,我便日日夜夜守着你,把我的身子完完全全给你便是。”
王耀祖推开她,双手抱着她的手臂,叫道,“不,不是的,我是想得到柳儿的心,并非是身子。”
柳儿看着泪眼汪汪的他,苦笑道,“王公子好贪心,莫非你还不明白,柳儿根本没有心,若有着一点心,便不会自堕红尘,做那狂蜂浪蝶的勾当。”
王耀祖愣着半晌,哀哀说道,“如何这般无情?”
柳儿叹道,“无心便无情。”
“我一心只爱着你,你却只当自己是布偶玩物?人若无情,和畜生禽兽根本没有区别。”
“布偶玩物,畜生禽兽,不过都是事物,人也是,根本没有区别,何必多想?”
王耀祖见她说着疯话,想是受了她父亲去世打击太大,或许慢慢回好转过来,于是也不和她争执,说,“回吧。”拉着柳儿的手,抱着她上了车,跳上车驱马回城,说道,“此后,我便叫你倩儿。天底下都叫你柳儿,只有我叫你倩儿。因为我知道你是倩儿,不是柳儿。”说着,笑着,流着泪。
柳儿在车厢里暗自垂泪。
一路无语,近傍晚,回到了客栈。
夜里,王耀祖躺在床上,无法入眠,突然听到有人轻敲着门。耀祖点上灯,问,“倩儿,是你吗?”
门外传来怯怯的声音,“是我。”
王耀祖开了门,门外柳儿扑到他的怀里,急急的亲吻他的嘴。耀祖避开,说道,“倩儿,你要知道,我不是贪你身子,我是真心实意爱着你。”
柳儿说道,“我不是倩儿,我是柳儿,我说过,出家前,我的身子完完全全属于你。你是我这个世上最后一个男人。”
王耀祖哀哀说道,“你可是我第一个女人,也是我最后一个女人。”柳儿手脚不停,对王耀祖一阵乱摸。王耀祖哪里把持得住,激情上来,拥着柳儿一阵狂吻,抱上了床,共赴巫山云雨。真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一夜无语,却惊天动地。
天亮后,王耀祖醒来,已不见了柳儿,穿了内衣起床,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纸笺,上边用毛笔秀气的写着三个字,“我去也”落款“倩儿。”
王耀祖疯也似的冲出房间,撞开门,却看到肖战铁塔般的身子站在门外。肖战一把拦住,肖战身后王平冷眼看着他。王耀祖急急的叫道,“爹爹,倩儿走了,我要去找她回来啊!”
王平皱着眉头,说道,“柳姑娘已经走了,叫你别想着她。临走前她把身世告诉了我,说此后一心皈依佛门了。”
王耀祖哪里肯信,吼道,“爹爹,是你撵走了她?”
王平怒道,“放肆!柳姑娘是奇女子,如今已看破了红尘,我都敬她三分,自然是自己走了,没有人撵她。”
王耀祖吼道,“放开我,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王平叹道,“绑了吧。”
肖战反手扭着王耀祖胳膊,说道,“公子,别闹啊,否则胳膊会断的。”王兴递上绳子,把耀祖绑了个结实,气得王耀祖声嘶力竭的吼道,“哥,你也这样对我,你也这样对我!”王兴垂着头不理会,两人捆好他,抬着把他放到床上,关了门,由他挣扎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