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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棺运天下 尘客老罗 6038 2024-07-06 15:12

  10.

  赵捕头带着十来个捕快和两个推官文书,两个仵作快马来到被烧毁了一半的青红楼。青红楼的火已经被百姓和巡街府兵的协同下扑灭,前院已经烧成了焦炭,地上倒着十来具尸体,有的尸体烧得面目全非,有的还可看到本来的模样。摔碎的瓷器杯盘随处可见,烧焦的木梁横七竖八的倒在地板上,木头还冒着青烟,前院里一片狼藉。赵捕头让四个捕快去帮仵作清点尸体,两个文书便在四处查找线索,剩下的捕快很快控制住了后院,并驱散了门口围观的市民。

  后院深处只剩下五个没来得及逃跑的妓女,衣裙凌乱,面目肮脏,蓬头垢面,身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哭做一团,惊慌失措的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赵捕头阴沉着脸,腰间挎着佩刀,戴着官帽,穿着官服,眉头皱得紧紧的。永昌府多年没有发生过恶性的命案,不想一夜之间便伤了这么多的性命。这样大的案子必定会惊动朝廷,守备兵部和个州府道台都会为了规避责任而及时上报,朝廷问责下来必定是作为守护一方治安的总捕头要担最大的干系。赵岩总管着地方的治安,平时抓捕匪盗也还称职,地方的维护也很稳定,本来是一帆顺风,不想平白来了这一出祸事,如果不能及时破案,自己官帽不保还是小事儿,很可能就要被查办个“渎职罪”,投进大牢里过下半生了,所以他不敢怠慢,一接到报案和杨知府责成破案的公文,便带着一帮手下奔赴现场。

  捕快把尸体抬到前院坝子上,仵作忙着清点数量,查验尸体。

  赵捕头站在门口中央,心中着急,跨进院子,上前问道,“如何?”

  仵作张贵回道,“大人,一共死亡十四人,一具女尸,其他都是男尸。可以确定的是都不是火情致死,是被杀了后烧的。”

  赵捕头点点头,说,“如此看,这火只是为了制造混乱。不知能否看出是怎样的利器所杀?”

  另一仵作李宝回道,“大人,有刀伤,也有剑伤,还有击碎伤,应该是铁锤一类的武器,还有个是被捏碎了脖子,像是鹰爪功一类的擒拿手段。都是一击致命,看来都是高手,不是一般的强盗。”

  赵捕头沉吟道,“一招致命的高手……永昌府方圆百里哪里来如此多的厉害强人?想必是江湖上聚集后流窜作案的匪徒。我却一点风声都没得到,实在是意外。如此杀人越货的手段都是惯犯悍匪,必定有前科。”于是让仵作仔细查验伤口,做下详细记录,可帮助两个文书去查验历年来各地命案通缉文书,对比着排查凶手身份。

  赵捕头吩咐一个捕快道,“赶紧去知会知府大人和守备军爷,派兵严防各个城防关口,务必仔细盘查外乡人,形迹可疑之人即刻拿下。还要派兵排查城里住家户。”捕快领命飞奔而去。

  赵捕头问推官,“死者身份可确定?”

  推官何忠回道,“大人,女的是青红楼老鸨云姐,这里的人都叫她姨娘的。男的都是这里的龟公护院,号称青红楼十三太保的,这些人都是练家子,身上有些功夫。”

  赵捕头哼了一声,说,“狗屁十三太保,不过都是些地方上的无赖闲汉,仗着青红楼有张员外这个混账东西撑腰,平时横行乡里,作恶无数,自认为有三脚猫功夫便目中无人,遇到真正的高手就歇菜,活该搭上性命。”

  何忠苦笑道,“大人,这里边可有您的一个本家亲戚赵七爷。”

  赵捕头怒道,“混账,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和我攀什么亲?这么些年借着我的名在外边欺行霸市,败坏了我多少名声。还敢叫‘七爷’,他哪根贱骨头撑得起一个爷来?我早想收拾他,又怕伤了本家的面儿,如今落得惨死收场,也是自作自受罢了。”

  何忠见他说得义正言辞,心中却清楚那赵七为了巴结他这个远房叔叔赵岩没少花银子,如今见了命案,他就要撇清干系。

  赵岩问,“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老鸨云姐?”

  何忠也想不明白,推测道,“或许那老鸨舍不得金银珠宝,惹恼了强人?也或者是来寻仇的?”

  赵岩哼了一声,道,“强人面前,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还贪着金银珠宝丢了性命,那些器物又有何用?这老鸨是本地的寡妇,手无缚鸡之力,不是江湖中人,如何跟江湖中人结仇的?”

  何忠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还得进一步调查才好定夺。”

  赵岩叹口气道,“你多多收集证据口供吧,我也是一头雾水。”

  两个捕快押着五个妓女来到前院,一个妓女见到赵捕头,快步跑过来,双手搂着赵捕头的腰,哭着喊道,“心肝,你可算来了,吓死我啦……吓死我啦。”

  赵捕头猝不及防,正要发作,认出她是自己老相好柳儿,脸上一沉。那柳儿生得体态圆润,腰肢纤细,眉眼传神妩媚,就算是一身上下脏兮兮的模样,也让人可怜动情。

  柳儿十七八的岁月,却不像别的姐妹那样总显得扭扭捏捏,仿佛她天生就是风月行里的游鱼,接的客人也是不挑不捡,只要银子给足,便让他欢喜满怀,那笑场中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更是推陈出新花样百出,不单要让客人称心,更是要自己满足,还要品出个高下来,做成风月图鉴拿给闲人四处笑传了去。柳儿自从十五岁在青红楼挂了牌,便一直是青红楼的头牌,因她放得开,手段高明,那些外府慕名而来的狂花浪蝶撒着成千上万的银子要与她春宵一度。

  赵岩平生不吃不喝不赌,就这“色”字却浸淫心中,流连风月,却碍着身份表面上守着规矩,不去外边招花惹事,家中守着几房妻妾,却不能称心如意,只悄悄在青楼里寻芳觅草。自从赵岩两年前来青红楼与柳儿遇着,便被柳儿折服,之后便成了常客。那柳儿跟他甚合心意,敬他爱他,渐渐的就对其他客人没了心肠,自此跟赵捕头成了老相好,夜夜盼着他光顾,贴着银子也愿意。那老鸨见柳儿对赵捕头认真,也是敢怒不敢言,只恨柳儿痴傻,少赚了银子,又怕得罪赵捕头,只好忍气吞声。柳儿有赵捕头撑腰,更是随心而行,看上的客人才接待接待,闺房也很少让人进了。

  赵岩被柳儿死死抱住,见她可怜的模样,心中不忍,但碍于公务,如何能让她缠着?只见几个捕快已经在捂口笑了,身边的推官仵作装作没看到走开。赵岩脸上挂不住,怒道,“松开!”劈头盖脸的一巴掌扇到柳儿脸上。柳儿哪里经得住他的力气,顿时晕着头被打在地上,捂着脸,回过神来,哇哇哭了几声,睁着凤眼气呼呼的看着赵岩,伸手指着骂道,“好个没良心的,前儿个还山盟海誓的说爱我疼我哄我,完事儿了就翻脸不成?你在哪家又寻下相好的了,便如此这般嫌弃我?可见天下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货色!枉我一番心思对你,如今受了这场惊吓,魂儿都飞到天外了,见了你还以为是个靠山,回了魂儿才好,却不想如此对我……还打我!我便不活了,跟着姨娘去了便是,呜呜呜……”

  赵岩见她闹得不成体面,阴沉着脸走上去,左手挎刀,右手一伸把柳儿拦腰抱起,如提一只小鸡般轻松,大步流星往后院走去。柳儿不依不饶的叫着嚷着踢着。周围的人掩嘴暗笑。

  来到后院,赵岩见四下没人,进到一个房间,把柳儿扔到床上,苦着脸说道,“姑奶奶,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什么场面。我可是永昌府总捕头,你让我颜面何存?颜面何存啊?”

  柳儿从床上坐起来,哼哼了两声,说,“我呸,一个六品的捕头,多大的面儿?一年那点俸禄也不够老娘塞半个牙缝。这两年要不是老娘我贴着你,你哪里来的体面?今儿个当着那么些人打我,就当是你我从此恩断义绝了。从此你做你的官,我做我的婊子罢了。”

  赵岩见她说得认真,心下软了,眯着眼,涎着脸跪在柳儿面前,捧着柳儿的手小声说道,“姑奶奶,好歹消了气吧。你是不知道这案子的紧要,若找不到线索破不了案,我便是要去吃牢饭的命,从此便没得疼你。你说你一下把我抱得紧,传到知府那里,我还不吃板子?那都是做给他们看的,哥哥心里可着疼你呢,见你这模样,让我好不心疼。”

  柳儿见他说得要紧,也就放下怨气,拉着他坐在床沿,用头触着他胸膛蹭来蹭去,嘴巴嘟囔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还好你来了,我便也踏实了些。昨儿个你不在,便发生了这样天塌的事来,我的妈呀,吓杀我了。”

  赵岩一边安慰一边问,“事发的时候你可在现场?你可曾看清楚那些歹人?他们是几个人?”

  柳儿想了想,说,“我在前边陪客人喝酒来着,冷不丁从大门窜进三个大汉,他们都裹着头巾蒙着脸,穿着都是一水的黑衣黑裤。高低胖瘦都差不多,就是手上兵器不一样。”

  赵岩,“你看清是几个人?”

  柳儿,“三个,四五六个吧。”

  赵岩,“到底是三个还是六个啊?”

  柳儿,“刚来是三个,拿着兵器猛地跳进院子,好不吓人,一看就是来找事儿的。老大他们拿着棍棒刀枪就围了过去,本以为很容易就把他们收拾了的,哪里想,我的妈呀,那些家伙出手太快了,根本没看清楚,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就躺下了,连叫都没叫一声,其他的几个见了,吓得不敢上前,转身要跑的,却不想暗地里又窜出三个来,切菜劈瓜一般就把楼里这些护院给杀光了。我的妈呀,那场面好吓人,姐妹们都吓得屁滚尿流。云姐也吓晕过去了。”

  赵岩沉吟道,“云姐既然晕了,如何又被杀了的?”

  柳儿,“云姐是假装晕的。那些强盗杀了人便去各个房间收刮了一空阵。也去了云姐的房间,云姐见他们拿了自己的玉如意,就翻身起来求那强盗能不能把玉如意留下,那可是她的宝贝,喜欢得跟个命根儿似的,平时也拿在手里把玩的,心下舍不得。然后那强盗就问,‘你可是老鸨云姐?’云姐答应了一声,不想那强盗手起刀落,一刀劈在云姐脖子上,那血溅得四处都是。我在边上也就吓晕过去。后来他们放火,是姐妹们拉着我来后边,躲过一劫,否则,你今儿就见着我一具烧焦的尸体啦。”

  赵岩一惊,问,“你是说强盗问了‘你可是老鸨云姐?’,然后云姐答应后便被杀了?”

  柳儿“嗯”了一声。赵岩觉得有些蹊跷,强盗抢劫杀人也无非是见着反抗就动手,既然问了那句话,就是要确定她的身份才好下手,就有冲着云姐去的嫌疑。

  赵岩又问,“你可知云姐有什么仇家?”

  柳儿叹道,“做老鸨的都是势利眼,见着银子多的主儿就奉为上宾,贴着笑脸上去迎他。没银子了就翻脸不认人,拿着白眼看,若有抱怨的就唤着那些狗腿子龟奴大棍子打出去。她的仇家倒是多了去。只是深仇大恨的就不知道了。”

  赵岩,“最近可有外地人来嫖宿的?”

  柳儿,“这院子做的就是南来北往的生意,外地客多了去。”

  赵岩,“那个玉如意你可曾见过,给我描述描述,可曾知道来历?”

  柳儿说,“我当然见过呢,那玉如意有一尺多长,洁白温润,油亮油亮的,后边有一抹淡淡如血丝的瑕疵。那本是白府家的宝贝,后来被白丁作为嫖资抵押给了姨娘。姨娘整日拿着把玩,睡觉的时候也放在怀里摩挲,一刻也不离身的……”

  赵岩点点头,问,“可是白府的管家白丁?”

  柳儿嫌弃的说,“就是那死胖子,缠了我几次,烦得很,老娘嫌他丑陋肥胖恶心,撵了他几次,他自觉没趣也就不来缠我,还酸不溜秋的在姐妹堆里编排我,说我脏话。”

  赵岩意识到玉如意作为赃物必定是一个很有价值的线索,心中便有了些底儿,于是准备离开。柳儿一把拉住,说道,“死样,就不管我了?如今青红楼已经没了,我连个安身的地方也没了,你便要抛下我,直直就这般无情?”

  赵岩想到青红楼被烧毁,老鸨被杀,那东家张员外躲还躲不急,根本不敢来牵扯是非,也不会来收拾残局,这些妓女就算是逃出升天了,连赎身的银子都不需要,就得了自由。于是对柳儿说道,“我在西街有个小院子,你没着落就去那里安家吧,少不得我有空就去找你。”

  柳儿笑道,“如此你便是收留我了,我从此就是你的人,你可要养我?”

  赵岩笑道,“我知你山珍海味吃惯了的,到了我那里少不得要朴素些,你若不嫌弃就从此跟了我便是。”

  柳儿说,“这话听起来还有些良心。我藏的银子珠宝在二楼,那些强盗没收着,便宜了我。我去你那里也不短银两,也还要贴你的。只是没名没分的,我如何与你长相厮守?”

  赵岩为难的说,“如今破案要紧,那些还是迟些再说吧。”

  柳儿一愣,脸色一变,说道,“如此你还是把我当婊子看了。我是婊子行里的,没脸去和平常家姑娘比,可我一点情义在你身上,看得也重的。我也盼着你心里有我这个人,而不是这块肉。我没心思要做你正房,也不惦记着保媒花轿正大光明的抬我入门,难道做妾的名分你也不想给我?只是找个外宅院子养着我,陪你解闷不成?莫不是要我娇滴滴的身子贴着你白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又不是猫狗,有口吃的就得舔着你围着你讨好你!”

  赵岩见她纠缠不清,拉下脸,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你爱去不去,少跟我啰嗦。”

  柳儿见他动怒,自己也没地方可去,只好服软,忙拉住赵岩衣袖,泪汪汪的说道,“如今遭了难,也没想头了,便依着你吧。”

  赵岩便去雇了辆车,柳儿收拾了细软出了青红楼,赵岩便安排一个捕快押着车去了永昌府西街外宅,吩咐捕快去自己府上唤两个厨房丫头来伺候柳儿。

  柳儿在门外找到跑出来的贴身的梳头丫头,狠狠教训了一顿,说她们白眼狼,抛下主家不管,只顾自己活命。那两丫头昨晚乘着火情慌忙跑了出来,庆幸活了性命,却没地方可去,就守在大门外张望,见着柳儿也就迎了上去,跪着哭泣求饶,柳儿打了她们一顿,在众人的劝说下停了手,带着身边的两个服侍丫头去了赵岩西街的小院子。

  那柳儿在赵岩的院子里清闲了几日,只觉得好无趣,她是热闹惯的,如何受得了寡淡清净?赵捕头忙着破案,也一直没来,她就拿着丫鬟出气。赵府里来的丫头本来就心不甘情不愿,居然还是伺候一个青楼的女人,心里不忿,嘴巴上就叽叽歪歪的。柳儿的两个随身丫头听到耳朵里,很是气恼,就分成两帮吵架闹别扭,搞得一个小院鸡飞狗跳。府里的丫头悄悄就给大娘报了信,告诉了地址。府上内眷得到消息,妻妾带着几个鲁莽妈子打上门来,要灭外宅的势头。柳儿听到打门,慌慌的被随身丫头扶着,带着细软从后门逃了出去,一时惶惶如丧家之犬,想着这平常日子很是难熬,还是以前的青红楼热闹自在,还不会受那些闲气,而今青红楼没了,永昌府排第二的青楼莫过于南街的“百花楼”。百花楼的姨娘也跟她熟,还时不时的介绍些客人给她,中间赚点银子。柳儿想着去投靠那里是没错的,于是就叫丫头雇了辆车,去了南街的“百花楼”挂牌接客。

  赵捕头得到消息,怕家中人把事情闹大,心下便怯了,无可奈何,只能放下包养柳儿的心思。家中娘子们怕他贼心不死,逼着他卖了外宅小院。

  回头说赵捕头当日安排了柳儿后,案情缠在心中疑窦重重,自己也拿捏不到轻重,便去了知府衙门,要给杨知府汇报,并想着找师爷分析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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