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风餐露宿,星夜兼程,很快离开了故土,进入黔州地界,王平让众人修整一日,然后打起精神赶路。他清楚黔州深林密布,路上劫匪出没,自己便骑了预备的红马,并肩与肖战在前引路。
肖战行走江湖多年,对黔州的地理很是熟悉,来到一个三岔路口,肖战指着左边的路对王平说道,“此去黔州府有二百里地,右边一路往前也可到黔州府,但路程有四百里,平先生要走哪边?”
王平笑道,“肖大侠自然心中有数,何必问我?”
肖战会意,拱手致意王平说道,“平先生犯险绿林,必是要结交好汉,果然心胸开阔,肖战佩服。”
王平道,“有捷径走路,我又何必绕着弯去走?我与关旭已经结为生死兄弟,他还有一个兄弟在这里,便是我的兄弟在这里,哪里来的险?不过是兄弟相逢一碗酒的好事。”
肖战叹道,“平先生不弃江湖亡命之徒,肖战感恩于胸,自此不会背离,只是江湖中人大多反复无常,平先生还是小心些。”
王平说道,“肖大侠此言差矣,反复无常的多是官场上的势利小人,江湖中人只怕更讲诚信,所以我王某更愿意与江湖中人交往。我敬重那些一诺千金的丈夫大多是江湖豪杰。”
肖战听了,心中激荡,哈哈笑道,“如此,肖某披荆斩棘,为平先生踏出一条路来。”说着跨马往左边奔去。王平招呼商队紧紧跟随。王平押着商队,走得缓慢,肖战已经跑得没影。
走了半个时辰,只听到前边叮当作响,马嘶人沸,肖战已经和拦路的劫匪交上了手。
王平催马上前,后边王家后生怕他有事,引着镖师打马上前,兵刃在手,两边护住王平。近前看来,肖战一把长枪在前,被三个骑马的山贼缠着打斗,边上站着数十个贼人摇旗呐喊助威。
肖战全然不惧,一杆长枪穿云入海,舞得水泄不通,打得三个头目只有招架的份儿。斗了百个回合,那些头目取他不下,又见后边援手到来,扯呼一声,转回自家阵来,一个头目高声喊道,“好个逞强的莽汉,有本事别叫援手,我等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肖战横枪立马,哈哈笑道,“没用的贼子,爷爷我一个挑你三个都嫌少呢,何不一起上来受死!”
那头目哇哇叫道,“自来是俺们嚣张,从来没见着被劫道的如此嚣张,孩儿们,一起上,把他剁了喂狼!”
那些喽啰本是乌合之众,见那汉子力战三个头目全无惧色,自己哪里有本事,上前还不白白送死,只是嘴巴上吼得震天价响,腿却像长在地上生了根,哪里挪得动?
那头目见孩儿们只是虚张声势,不敢向前,怒道,“妈了个腿丢死人的货色,平日里个个如狼似虎的,如今咋都熊包一个个的?真个丢尽我山寨的脸!”说着便拍马上前,与肖战单打独斗。其他两个头目已经累得虚了,不敢上前,便叫一个腿快的喽啰上山报信给寨主,说是遇着硬茬了。
那头目抡着狼牙棒与肖战又战了十来个回合,渐渐力气不支,破绽一出,被肖战一枪挑下马来,却没伤他性命,那些喽啰见头目战败,吓得就要往后逃。只见后边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马上一高猛壮汉,抡着开山大斧冲撞而来,顿时撞翻几个喽啰,声如洪钟,吼道,“莫伤我兄弟!”
肖战见来人凶猛,不敢大意,放过那头目,发声喊,迎着那汉子打马过去。只见肖战挺枪刺向那汉子咽喉,那汉子全然不避,抡着斧头便劈肖战头颅。肖战心寒,侧身避过,枪头也虚晃而过,两马一错开,肖战勒马掉过头来,骂道,“憨货,你是要跟爷爷我同归于尽吗?”
那汉子掉过马头,哈哈笑道,“若不如此,我便被你一枪封喉,成了你枪下鬼,爷爷我死也要拉你作伴!”
肖战苦笑道,“狠的遇着不要命的,罢了罢了,不打了。”
汉子怒睁双目,吼道,“打得好好的如何不打?爷爷我占山为王多时,好不容易遇着个对手,哪里就能轻易放过,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
肖战说道,“打也可以,如果你输了更待如何?”
汉子哼了一声,“我输了自然把这山头让给你,山上那些姑奶奶们也让给你。你若输了,就留下来当我二当家,这样的买卖你可划算呢。”
肖战更是哭笑不得,说道,“憨货,我与你家哥哥关旭是兄弟,你早认出我来,却故意装着不认我,还要缠着打架,你有脸没脸啊。”
周瑾见他识破,哈哈笑道,“我知你便是一枪封喉肖战,我哥哥来信提过,只是见了好汉如何不打一场?只当你我不认识,再打三百回合如何?”
王平见他们说话有趣,呵呵笑着打马上前,高声说道,“周大侠住手吧,我王平前来拜山。”
周瑾转头,怒目而视,吼道,“哪里来的鸟人,敢扫爷爷的兴致,看我不一斧头劈了你!”
肖战怒吼道,“放肆,还不下马跪拜,这便是你哥哥结拜的大哥平先生!”
周瑾一愣,“我哥哥何时又给我找了个哥哥来?他咋不找个爹,找个娘来让我亲热些?”
王平从怀里掏出关旭的亲笔信,伸手在马上一挥,那信封平稳的飞到了周瑾面前,惊得周瑾目瞪口呆,凭空接了信,展开看来,认的是关旭笔迹,细细读了,忙翻身下马,丢了大斧头,跪在王平马前,拱手道,“真不知是大哥来了,冒犯冒犯,弟弟谢罪,请大哥责罚。”
王平下马,扶起周瑾,哈哈一笑,说,“我知二弟有个弟弟周瑾在此,我去广宁路过此地便要来相认,三弟不必拘礼,起身说话。”
周瑾欢喜起身,肖战过来也下了马,周瑾拉着二人上了山寨,随行的棺木不便上山,便安置在山脚一隐蔽处,车夫和杨万里一干人并几个喽啰守着,四个王家后生跟上山。
上得山来,周瑾吩咐手下杀猪宰牛,宴请大哥一行,扯来香案,插了香,跟王平拜了,自从便兄弟相称。
酒席摆开,王平坐了上位,周瑾和肖战上首陪坐,三个头目下边陪着敬酒,王家人另外坐了一桌。酒刚过三巡,一个身影大大咧咧的走过来,对着王平下首坐下,自顾端酒便喝,周瑾警戒的看着那人,见那人阴阳怪气,只是低着头喝酒吃肉。平先生哈哈笑道,“我们自顾自己快活,忘了烈风大侠还在棺材里躺着,是我大意,罪过罪过,王某给烈大侠陪酒。”
烈风咧嘴笑道,“我只是饿得难受,出来找些吃的,然后就回棺材里睡觉。平先生不必理会我。”
周瑾一惊,问道,“阁下便是西域毒王蜂烈风?如何也在大哥手下?”那烈风用毒高手,最是阴诡狠毒,杀人于无形,江湖中无不闻“蜂”丧胆。
烈风冷笑道,“平先生是世外高人,烈风自然愿意追随,你个憨货也早早弃了山寨,跟着平先生才是上策。”他吃肉喝酒的速度特别快,转眼的功夫,便扫清了桌面上一只鸡,两个猪蹄儿,一盘尖尖儿的酱牛肉,喝干三坛子酒,然后身形一晃,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无不咋舌称奇。平先生叹道,“一向知道烈风用毒手法独步天下,不想他的轻功也是独步天下。”
周瑾回过神来,笑道,“那是,给别人下了毒还不快快的跑,还等着仇家找上门来不成?”
肖战冷笑道,“我说周兄,你还是不要乱说话,小心他给你下了毒你还蒙在鼓里。”
周瑾白了他一眼,说,“我与他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他没理由毒我。”
肖战说道,“你刚才那话儿就结下仇了。”
周瑾吓得脸色惨白,愣愣的看着肖战,“这便如何是好?”端着的酒碗就不敢再喝。
王平笑道,“三弟不必介意,肖大侠是跟你开玩笑的,烈风不是小气的人,放心喝酒便是。”
周瑾释然一笑,“我就知道烈风大侠不是小气的人,不会平白害我,哈哈……”话音未落,身后传来阴冷的声音,“我本要把你毒成羊癫疯的,既然平先生开口了,我便放过你便是。”周瑾吓得妈呀一声,扑倒地上,肖战见了,哈哈大笑。
王平扶起周瑾,劝慰道,“三弟放心喝酒,他们喜欢开玩笑而已,不必介意。”
周瑾吓得酒醒,苦着脸说,“大哥,你都知道他在我身后,如何不提醒我一声,受他这般作弄。”
王平叹道,“我都说了他的轻功独步天下,我如何看到他到你身后了?”
空中传来一声叹息,“平先生何必过谦,烈风甘拜下风,还是回去睡觉罢了。”原来烈风飞身悄然转到周瑾身后的时候,王平已然盯上了他,眼光一闪,烈风便退了回去。
三人继续喝酒,饮到深处,王平叹道,“想我在永昌府,风调雨顺,百姓安泰,而这一路走来,却不如永昌府景象,比较起来,我们是在世外桃源一般的日子。三弟啸聚山林,聚得这么些兄弟,细细想来,无非都是生活所迫,若有好日子,谁愿意舍弃家园做了山贼?看来太平盛世也不过是花开彼岸,昙花一现的短暂,若守不得一方根基,哪里来的快活日子?”
周瑾说道,“大哥有所不知,虽然如今外边世界看着光鲜荣华,官府上下收刮百姓并没有个够的,就一个文书小吏拿了根鸡毛,也要在百姓身上插出几滴血来!永昌府风调雨顺,百姓都有口饭吃,求得温饱,那便是天下太平。而这黔州地界,却是穷山恶水,本来粮食就紧巴巴的只够口粮,那些衙门中的人个个如狼似虎,盘剥一方,吃人不吐骨头。加上地方豪强权贵与衙门勾结,侵占土地,农家没了土地,逼得走投无路,大多卖身做了长工,有点志气的便投奔我这绿林来了。无非是打家劫舍杀富济贫的舔着血过日子,快活一天算一天,官兵来剿,无非是拼死一战。”
王平叹道,“那永昌府今年也不过是吃了几个大户,充实了库银,并非长久,来年的税银还没有着落。如今我借着官府的势,开辟商路,其实也是要为一方百姓寻个活路,也是要为我王家打下根基。这个世道,老老实实耕读或者做生意哪里有前途,说到底都是为了钱财,只有那钱财才是命根子。钱财才是官府老爷的亲爹亲娘,我们喂饱几只老虎容易,只怕更多的老虎来就要养虎为患了。”
周瑾说道,“老虎为患就打老虎便是,我这山上的老虎就是被我打光了的,我那大厅上几张老虎皮铺着的椅子就是见证。”
王平哈哈笑道,“三弟说的好,你和肖大侠便是打老虎的人,老虎要吃人,我们便打了它,这便是哥哥做人做事的底线。”
肖战端着酒敬王平,说,“听平先生一席话,真个是当头棒喝,打醒糊涂人,肖某心悦臣服,敬先生一碗!”
王平端起酒碗跟他对着干了,哈哈大笑一场。
周瑾起身,端着酒跪在王平面前,正色说道,“周瑾愿意追随大哥,自此后为平先生马首是瞻,绝不反悔,大哥若是答应了,便饮下这碗酒。”
王平起身拉起周瑾,问道,“你这里逍遥快活惯的,如何愿意受我约束?我王某人只是个行商贩卒之辈,三弟如此抬爱,实在担不起。”
周瑾说道,“大哥不必如此说,想是大哥嫌弃俺憨蠢莽撞,不愿意带着兄弟闯天下。我算是看出来了,连江湖中响当当的肖战和烈风都追随大哥,大哥必然是要做一番大事的人。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我最不济成不了好汉,也可当个牵马的马夫。若大哥不答应,我即刻死在这里,看你如何跟我二哥交代去!”
肖战笑道,“这泼皮无赖样儿,着实该打。我来问你,你若走了,这些孩儿们如何处置?你那些娘子姑奶奶如何处置?”那些女子都是周瑾和他的手下在附近的乡村县镇掳来的,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了山,身子被占了,又回不去家,索性安心在山寨里过起了日子。也有少数不屈的,寻死觅活不从,便一刀杀了,扔去了悬崖。
周瑾想了想,对着王平说道,“全凭大哥处置便是。”
王平皱着眉说道,“我行商南边,一时用不着这么多人跟着,都跟了去无法安置,你可挑三五个精明的跟着,至于你的那些娘子却是不好安置。”
周瑾一喜,站起身来,说道,“大哥喝了这碗酒,我自然会安置她们。”
王平接过酒碗喝了,周瑾转身对着那些头目说道,“老二老三老四,你们自己守好山寨,我要护送大哥去广宁府走上一遭。那些娘子愿意跟你们的你们就接着,千万不可强迫,想要回家的,多多给足银子护送她们回去。你们给我好好守好山寨。”三个头领哭丧个脸,一个问道,“当家的这是要散伙吗?好好的山寨没了当家如此本事的人,我们便是群龙无首的孤魂野鬼,这却如何是好?”
周瑾骂道,“吃奶的崽子,我又不是你等的奶娘,把你那鼻涕给老子抹了,谁让你们平时不好好学功夫长本事?担不起家也给老子担着,我开山斧周太岁的名号还够你们唬住人的,只要你们紧守山寨,不去外边招惹是非,山上的存粮存银也够你们快活一阵子的。别假模假式的哭我,我还不知道你们跟我那些娘们都对上嘴了的,巴不得我下山,你们便放开了快活。也怪老子日日醉着酒,喂不饱那些娘子,只好便宜了你们。”王平和肖战听了哈哈大笑。
三个首领讪讪的劝酒。众人一醉天明。
周瑾挑了三个精明的喽啰跟着,牵了几匹好马,引着一众人下山,汇合山下的商队,一路往广宁府而去。有了周瑾开路,一路畅通无阻。商队出了黔州地界,便是坦荡的官路,更加顺畅,前后行得一个月的时间,来到了广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