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脚下有一条小沟,沟长十里,汇入晋水,宽不过两丈。沟的中点筑有石桥,上面属上沟村,下面属下沟村。
两拨人手持镰刀棍棒,各立一侧,隔桥对骂。
下沟村人多势众,约有百八十号,来势汹汹。
上沟村只有五十来号人,前面打头的正是刘秀才,他身披简易的竹制护甲,手持削尖的竹枪,有点老当益壮,一夫当关的气势。
叶浩贤双手紧握着出门前刘秀才刚发给的木棒,缩在卓老三和娄峻峰的身后,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卓娄二人神情专注,显然已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
叶浩贤颤声问道:“二位大哥,这是干嘛呀?”
娄峻峰道:“还能干啥,争水,打群架呗。”
卓老三补充道:“必须狠狠地打,不打老刘不给饭吃。”
打群架,光骂是分不出胜负的,双方骂了一阵,准备动手了。
上沟村这边开始列阵,刘秀才不愧带过团练、打过仗,发号施令有板有眼。他将队伍分作四列,第一列是十名与自己一样装备竹甲竹枪的彪形大汉,第二、三列是约三十名持棍棒的青壮,最后一列是手持石块的老弱病残。
远近结合,层次分明。
对面的下沟村就乱得多了,只听有人喊打,便一窝蜂地冲杀过来。
刘秀才端起竹枪一声吼:“稳住阵型,后退一步者,杀!”
叶浩贤没胆跑,谁知道这刘秀才会不会真下杀手,再看自己身后的几个娃娃都争先恐后地投石攻击,这也没脸跑呀。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叶浩贤1米172,看着身材不显,却足有70公斤,这些年一心一意炒期货,经常熬夜不说吃垃圾食品不说,平时根本不运动,哪是打架的料子?
人卓老三就不一样了,人高马大不说,气势也拿得住,估计在民国那会儿常干这事,只见他拿着杆竹枪护住刘秀才的侧翼,一通哇哇乱叫,对方三四个人竟一时近不得身来。这饿死鬼每次械斗立功,都得到刘秀才给的白面馍馍奖赏,打杀起来根本不要命。
娄峻峰跑外卖那几年也没少打架,拿着根粗实的木棍左挥右舞,丝毫不落下风。
最牛逼的还是刘秀才,把辫子缠在脑后,舞起枪来虎虎生风,三两下便把对面冲在最前面的汉子胸前戳出个大窟窿,鲜血汩汩直流,人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看来是活不成了。
叶浩贤惊呆了,这不是嘴炮,真敢打真敢杀啊,太草菅人命了!
上沟村这边远程攻击精准,平时没少操练。
场上飞石不绝,那些个石块还专门经过打磨处理,边角锋利,砸得对方血肉横飞。
叶浩贤如东郭先生般混在队列中,跟随大队打退了对方的第一次进攻。
一波下来,人数占优的下沟村躺下七八个,匆匆拖到后方去了。上沟村这边队列保持整齐,仅有三人挂彩,都还能动弹。
仗着己方操练得当、布阵有方,刘秀才底气十足、得意洋洋。
“下沟村的娃子们听着,实力悬殊,你们打不过的,快快散去了罢,不要再无畏伤人!”
后面的人跟着刘秀才鼓噪来,又大声叫骂一阵。
下沟村的头头刚被刘秀才一枪刺死,正当人心惶惶的时候,一个矮小的干瘦老头走到前面。
刘秀才见到此人明显一愣,怪笑一声,冷冰冰地说道:“想不到把你这老妖怪也引出来了?”
娄峻峰低声向叶浩贤解释道:“那老头子是下沟村最大的薛姓族长,叫薛明安,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厉害武士,据说和老刘还曾一起从军打过仗。上沟下沟械斗多年,他可从未出过面,这回看来真急眼了。”
薛明安怒火中烧地骂道:“姓刘的你欺人太甚!这些年占我水源,杀我子弟,作恶多端,今日我非要与你讨回这个公道!”
刘秀才冷笑道:“水在我上沟村,我想拦就拦,你们下沟村聚众来犯,难道让我束手待毙,不准还手?”
东山一带,本来水源就少。一到播种季节,上游的上沟村就要拦水自用,早前几年下游的水还勉强够用,可这两年天旱,上沟一拦水,下沟便没水。春播缺水,那是要饿死人的。于是为了争水,上沟下沟斗得天昏地暗,每年都要死上一二十人。
论丁壮数量,下沟远多于上沟。无奈上沟有个刘秀才,把他咸丰时带团练的经验用在了这帮村民身上。每日一小练,三日一大操,把这上沟村练得个个如狼似虎,每次械斗下沟方面都吃亏不小。
薛明安悲愤地道:“不争是死,争也是死,宁愿拼个轰轰烈烈!孩儿们,取我刀来!”
一个通体乌黑的漆木盒被呈了上来,几面盛着一柄锃亮的宽刀。
薛明安举起刀,臂上青筋凸显,悲怆地道:“今日就斗个鱼死网破!”
上沟这边立刻出现一阵骚动。
按帝国律令,民间私藏兵器者,实行连坐,轻则流放,重则斩首。像这样在械斗中使用兵器伤人,一定会全村株连,重重责罚,甚至没有使用兵器的上沟村也可能被殃及。
刘秀才没想到对方狗急跳墙,一时竟也退后半步,失了气势。
恰在这时,一股湍急的从上奔流而下。上游放水了!
众人立刻反应过来,下沟村奇兵偷袭,把上游的拦坝砸开了。
借着这势,薛明安等士气高涨,高声呼喊着掩杀过来。
双方战作一团。刘秀才和薛明安厮杀在石桥中心。
话说哀兵必胜,又有兵器之利,上沟这边渐渐便顶不住了,亏得有刘秀才这主心骨,再加卓老三这员猛将,这才勉强稳住阵脚,不过死伤已有十多人了。
叶浩贤对上两个杀红了眼的村民,不几个来回就被逼到桥边,背上、胸前连吃数棍,差点喷出一口闷血。
期货是对人精神的摧残,可如今这是要人性命啊!
虽然还谈不上后悔,但叶浩贤开始有了一点担忧。
“这没有期货的世界想不到也这么危险。”
不待多想,一只飞脚迎面踹来。
一声惨叫,扑通一声。
桥上杀得兴起的众人,那还顾得上这跌入沟中,被激流卷走的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