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卫的夜晚十分地凉,即使是在炎热的六七月里,深夜在屋外,如果只穿一件单衣的话,人也会感觉冷飕飕的。沙土路两旁的土房子里,狼油灯发出的幽暗光芒透过纸窗户映到屋外。从屋外也能够看到屋内来回走动的模糊人影。
“也不知道你爹什么时候回来?”漠淼母亲看看大门,担心地问道。
“这次出去寻找物资,估计会有很多困难。事情重大,这牵连着大家以后的生计。今天的训练刚结束,都尉大人就把爹爹和曹腾叔叔叫去了,估计快回来了。娘,你别担心了。”漠淼一边用破布擦着军靴,一边对母亲说道。
漠淼母亲转头看看儿子,心里感到一阵踏实。漠淼现在站直了也有近五尺高了,长得结实,胳膊上的青筋向外绷着,一副西北汉子的模样。长大后,漠淼就不跟爹娘一个屋了。他住在房子西头靠南边的小屋里,同住的老妈子住北头。
说起这个老妈子,她身世也算可怜。年轻时嫁给了同乡一个富户人家,孩子还没成人就死了丈夫,叔子们惦记他们家财产,居然设计害了她的孩子,意图侵占她家财产。老妈子自己无力报仇,就散尽钱财找了几个道上的绺子,尽数屠戮了叔子们全家。整个事件惨绝人寰,骇人听闻。衙门拿人问罪,抓住了那帮绺子和这个老妈子。主审官员念老妈子事出有因,也实属可怜。就在结案文书上动了些手脚,故意忽略了老妈子出钱买凶的细节,报法司复核后凌迟了行凶的绺子,老妈子却判了个杖刑后刺配西北,入了奴籍,分给了漠远家当奴仆。
说是奴仆,漠远家却不曾打骂过她。老妈子不愿意提起自己的名字,起初漠远家就用“哎、嗨”这样的称呼叫她。时间久了大家生了情分,漠远家就称呼她为大嫂,她也欣然接受。像她这样入了奴籍的人在瀚海卫还有一些,总体人数不多。不过不比中原的奴仆,在瀚海卫,他们跟主家过得很和谐,大家更像是家人,平常人们也并不把他们当作奴仆。
老妈子这会儿也没睡下,拿个大头针借着狼油灯昏暗的灯光给漠远补着军服。她听漠淼说起寻找物资的事情,就接话说道:“那几个卫所的兵丁已经撤回中原好几年了,我们之间也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除了威远城几年前还有些零散的商家外,其他卫所估计早已经没有人了吧。”
“呼延都尉前几年派人去过靖边、鸟边那几个卫所,都是空城了。但是派去的人回来的时候告诉都尉,那些地方还留了些战备用的物资。咱们现在已经到这个田地了,估计都尉也不怕朝廷怪罪了。让我们直接去取这些东西。”漠淼说道,他还不知道朝廷已经不在了。
“咚咚”、“咚咚”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是爹爹回来了。”漠淼从凳子上跳起来去给父亲开门。
“漠淼,收拾好东西。明天我们就动身。”漠远刚进门,边拍打着身上的沙尘,边看着漠淼说道。
“这么着急啊?”漠淼的母亲问道。
“都尉把我和曹腾分成了两队,我们各自带一队人马,平分马匹和牛车。我们这一队往东去威远城,回来的时候经过鸟边卫。曹腾那一队往南去鸣边卫,回来的时候经过靖边卫。我们的行程远,要早些出发。”漠远回答。
“都尉为什么把你们分成两队啊?”漠淼的母亲问道。
“怕是为了让漠远和曹腾分出个高下吧。”老妈子替漠远回答道。“都尉大人身体越来越差,只怕是在考虑大家的将来了。”老妈子补充道。
漠远没有接话,走到水缸边掀开盖子,看了看裸露着的缸底,又把盖子放了回去。
“跟呼延都尉分开之前,我已经把人挑好了,报了魏校尉备案,回来的路上我已经通知大家了。你早点儿休息,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走。”漠远边说着边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