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平身后转出一名短小精干的伙计,对着范、成二人俯身一揖,道:
“小人名叫川子,去书院时遇上几个屈府护卫,纠缠了一番,所以来得晚了,给东家告罪!
“小人探得,那张秀才有个关系匪浅的好友,叫白宁的秀才。他听说了张秀才被抓一事,吓得在家躲着不敢出门。小人偷偷摸到他家门口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想必东家的对头还没查到那人。”
范轼源心中大喜:“此事你办得好,回头重赏!趁着白宁还没被查到,现在立即带我们去他家!林掌柜先行回铺子,等我们消息。”
四人兵分两路,川子领着范轼源和成煊来到了白宁家前,见他家前门紧闭,门外确实不见盯梢之人。
川子道:“东家,若是我们直说来此的目的,怕是那白宁不肯开门。”
范轼源问:“你有何妙招?”
川子狡黠一笑:“东家且看我的!”随后便去敲门。
范、成二人忙跟上。
半晌,才见到那门开了一缝,里面飘出一丝声音:“谁啊?做什么?”
川子忙问:“在下可是白宁相公?”
“你们找他有何事?”那声音又道。
川子眼珠一转:“我家老爷想在家中办个学堂,听说白相公才学颇高,想请他来做个先生。”不等那声音回答,川子紧接道:
“既然白相公不在家,便罢了!”说着,拉着范轼源和成煊作势要走。
那门忽然开了,从里面钻出一个缩头缩脑的白面书生,急道:“我就是白宁!我就是!”
三人赶紧入内,川子立时将门从身后紧紧关上,又站在门前挡着。
那白宁被三人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得呆了一呆,许久才回过神来道:“你,你们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范轼源作了一揖,道:“今日叨扰,实属冒昧!就不绕弯子了,在下得知白相公是张秀才的好友,特来相问舞弊案的内情。”
白宁叹了口气:“我就知道逃不过!你们是谁的人,问这个做什么?他人都被带走了,钱塘府里一点消息都没透出来,看来你们也不是官府的人了?”
“我们是来救他的人。”范轼源看着他道。
“救他?”白宁冷笑一声,“真是自不量力。”
成煊听了此言,面有怒色:“此话何意!”
“若是寻常的舞弊案,早就在这城里闹翻了天了,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安安静静?”白宁道。
“白相公好决断,此案确实并不寻常。”范轼源沉着道。
“既不寻常,那就不是我这样的普通人可以左右的,你们别白费力气了!”白宁叹道。
“若我说,张秀才仍能逃得性命呢?”范轼源看着他道。
白宁打量了一回范轼源,脸上满是狐疑:“你有何能耐左右此等大罪?”
“张秀才做出这等事来,罪责定是难逃。但舞弊之罪可大可小,而且我们已经探知,他是受了小人蒙蔽,以为接头之人就是主考官派来的。”范轼源道。
白宁失声道:“难道那人并不是主考官的人?!可我听他口口声声说……”
成煊忙上前问道:“你见过他?何时?何地?”
“我……”白宁有些犹豫。
范轼源见他难以抉择,温和道:“白相公不必担忧,没人知道我们今日来过你家。”他环顾了下白家院中陈设,又道:
“在下在这钱塘府中略有薄产,一直缺人打理。若是白相公不嫌弃,可否与我做个账房先生?月俸是做私塾先生的双倍。”
白宁心动不已。
他考上秀才已有十年,却是越吃越穷。钱塘府人才辈出,自己却连个教书先生都做不长久。
此番有件长久的活计上门,虽说此人穿着普通,但谈吐气度却是不俗,想来能保自己衣食无忧,既如此,又何必和银子拧着干?
他苦笑一声:“也罢!就说与你们知道!”
范、成二人心下雀跃,跟着白宁进了屋。
待三人坐定,白宁沏上一壶茶来,道:“我不知道劝了张兄多少回,说通关节一事实在做不得,他偏偏不信,非说自己这中间人绝不会骗他。”
“看来此事你从头到尾都是知晓的?”成煊问道。
“是啊!”白宁叹了一叹,“其实那中间人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范、成二人对望一眼,又听得白宁道:“大约在半年前,一日,张兄神神秘秘地到我家,说有个消息要说与我知道。他说前日路过贡院,有一人从里面出来,问他秋闱准备得如何。他见那人说起科举之事来,颇为了然,便疑心是哪位阅卷的考官。”
白宁喝了口茶,又道:“张兄便开口问那人的名讳,可那人遮遮掩掩,只说他的上司读过张兄的文章,颇为赞许,却一直没能见到张兄得中举人,遗憾得很。张兄向来落魄,无人赏识,一听此言,激动不已。
“两人聊来聊去,不知怎的,就约定好说在秋闱的卷子上,以藏头的笔法写上一句‘低眉且拂世间尘’。此句是那曾经在榆陵书院读书的钟太傅之子,如今的礼部主事钟开仪所写。张兄得了此法,高兴不已,又听闻今岁钱塘府的主考官正是钟开仪,便直跟我说是钟主事看中了他!”
“你们就没有怀疑过吗?”成煊问。
“怎么没有怀疑过!”白宁道,“他们有次私底下见面时,我曾经躲在一旁悄悄偷听过,还看到了那人的长相。那人言之凿凿,又能自如出入贡院,我们自然深信不疑了。”
二人点了点头,道:“后来呢?”
“后来便是一朝事发,张兄立即被人扣走。我就说,这世上哪有送上门来的好事!”白宁感慨不已。
“说来也怪,”他又道,“此案在城内瞒得铁桶一般,事发时,我悄悄去打听了一回,说是锲安司的指挥使亲自带走的人。可是,那指挥使又是何时来的钱塘,他怎么就知道今岁秋闱会出舞弊一案?我越想越觉得吓人,便一直不敢出门了。”
范轼源思忖了一番,道:“白相公,你既然见过那人,又是张秀才的好友,早晚会被他们查出来。还是要将牵涉在此案中的一干人等尽数拔出,你才能得这一世安稳。不如你与我们做个人证,在案子告破之前,我们必会保你性命无忧。等案子结了,你也便无需担忧了。”
白宁想了想,下了决心道:“既如此,我就做了这个人证!”
范轼源立身作了一揖,又道:“在下先替蒙冤之人谢白相公大恩!”
白宁忙扶着,道:“快别行礼了!我这也是为了张兄和我自己。”
范轼源点头道:“可否请白相公为我们画一画这此人的长相?”
白宁忙铺纸研墨,不一会便将此人画出。
范、成二人定睛一看,果然画中之人在左脸上有个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