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斐言神色一凛:“钱塘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到下月中旬,所有的部署应该可以办妥。”
魏诚静默片刻,道:“本想着屈平的折子去年年底就可以送到京都了,谁知道钱塘又出了乱子。好在这几个月调整的挺快,能不能把熊奉咸拉下来,就看今年了。此事十分要紧,一点岔子都不能出,明白吗?”
“属下明白。”
魏诚脸色舒缓了一些:“等下个月钱塘那边确定了,再让屈平重新递折子。今日就这样吧。”
庄斐言行了行礼,缓缓退出。
他走后,魏诚拿着楼万承的折子沉思不语。许久,他唤来一名小黄门,将折子重新抄录过,抹去了宋应星的名字,随后才往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内,成元帝正拿着一卷牛皮制成的软尺丈量着骡马车的底部的横梁。为缓解脱驶不稳的问题,他忙了整整一月,试了不下数十种方法,只是始终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弊端。
魏诚入内的时候,他因太过专注而没有察觉,直到魏诚唤了他数次,他才回头道:“大伴有何事?”
“陛下,这骡马车的脱驶不稳有解决的法子了!”魏诚欢喜道。
成元帝惊讶不已:“是你想出来的?”
“哎,老奴没有陛下聪慧,这些复杂之事一概不懂的。是工部的一位新任主事想出来的,他叫楼万承。这是他的折子。”魏诚将奏折翻开呈上,又道:
“老奴虽读不懂,但光是看这图就觉得楼主事在此事上十分精通,看来这次散馆后,吏部对楼主事的任职安排真是十分妥当,他去了工部,恰好就解决了这个问题。老奴今日一看到这个折子,就马上给陛下送来了。”
成元帝认真地读了读,又将那两幅图细细看了几遍,大笑道:“原来是这样!妙啊!朕怎么没想到!”
他立马照着图上所画开始制作,刚拿起工具,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魏诚道:“朕现在就要见这个楼主事!”
半个时辰后,楼万承跪在了乾清宫中。
这是他第一次与成元帝距离如此之近,心中不免紧张万分。
“楼主事,看来你对这舆车一道十分精通,朕刚用你的法子粗粗试了一试,果然问题减轻不少。你说,想要什么赏赐。”成元帝道。
楼万承听得心中疑惑。
他明明标注了这办法是宋应星所想,怎么到了成元帝口中,就变成他楼万承的法子了?
罢了,先应承下来,总不能忤逆尊上吧。
他顾不得细想,连忙答道:“臣不敢居功,只想为陛下分忧。此事都是凑巧,多亏陛下圣明,将臣这愚笨法子加以改进、使用。”
“你也不必谦虚,朕此前没有想到这骡马车还能有双轮,且这轮子数量不同,使用的固定之法也不同。朕是第一次制着马车,正需要得力之人,你且平身,来为朕讲解一番。”
楼万承忙起身。
幸亏当时宋应星一边画图,一边为他解释了骡马车的构造,才让他不至于在成元帝面前露短。
一番解释后,成元帝甚是满意,含笑道:“赏赐还是要给的,赏个……”他有些摸不准,转头望了一眼魏诚,魏诚忙开口道:“陛下,楼主事在京都还未置办府邸,不如赏个宅院?”
成元帝点点头:“那就赏个宅院吧,大伴,这事就交给你了,务必要选一所离皇宫近些的,若是这骡马车有什么问题,朕召见楼主事也便利一些。”
“老奴遵命,一定给楼主事挑一座好宅院。”魏诚和煦道。
楼万承忙跪下高喊:“谢陛下恩赏!”他顿了顿,又道:“其实这图不是……”
“其实这图不是楼主事一人之功!”魏诚突然截住他的话头。“想来楼主事也和工部的尚书商量过一二吧,故此画得如此精美。陛下,看来此次工部为陛下出了不少力,不如一并赏赐一番?”
成元帝想了想道:“这事就交给大伴吧。朕乏了,你们退下吧。”
魏诚和楼万承忙退出乾清宫。
刚出宫门,魏诚笑着叫住了楼万承:“楼主事若是无事,可否到司礼监喝杯茶?”
楼万承心中疑惑,但惧着他的威势,只好应了下来。
到了司礼监坐定,魏诚笑道:“楼主事方才在圣上面前,是不是想说这图是一位名叫宋应星的举子所画?”
楼万承心中一惊,强装镇定道:“这图确实不是在下所画,故此……”
他有些犹豫,鼓起勇气道:“不知中贵人为何截住我的话头?”
“因为老奴觉得,这两幅骡马车制造图就是你楼主事所画。也不怕楼主事见笑,我找人重新抄录了一份你的奏折,抹去了宋应星的名字。
楼主事,这么好的机会,咱们可不能让它白白流走。你可明白我对你的苦心?”魏诚和煦道。
楼万承听得此言,心中好像油煎过一般。
他在京都已过三年,再怎么冷眼旁观,也看得出魏诚与榆陵一派是劲敌。
钟开仪的无辜被贬,榆陵官员晋升时的重重阻碍,哪一件不是魏诚这个中贵人在背后谋划?
可是,魏诚之言却句句说到他心里。
他楼万承作为一名小小的六品官,一无背景,二无实权,若是失去这次机会,在工部这个地方,又要如何显名?如何仕进?
看他面色纠结,魏诚也不去苦苦相逼,只是含笑道:
“老奴这话,楼主事心里明白就好。我是为你可惜,你庶吉士出身,有了那登阁拜相的资历,眼下在这小小工部,纵使有天大的才能,又怎么发挥得出来?”
楼万承心中一动,又听他继续道:
“老奴有心相助一二,等时机成熟便想调你去吏部。只是这样的事,总不能老奴我剃头挑子一头热,楼主事,你说是不是?”
楼万承沉默不语。
魏诚没有非要他回答的意思,接着笑道:“此事不急,楼主事刚入朝局,也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一番。宅院的事,老奴一定办得妥帖。今日天色也晚了,楼主事一路好走。”
楼万承忙站起来道了谢,退出司礼监,步履沉重地往宫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