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事辛苦,整理图卷的事就交给你了!”
“刑员外郎放心,这几日一定整理完毕。”
送走了上司,坐在房内的楼万承有些失神。担任工部主事以来,除了没完没了地整理图卷,他什么也没做过。
这样的杂事,为何一定要让他这个正六品的官来做?
他苦笑一声,抽出一张宝船图卷来,发现自己并不太看得明白。
叹了口气,他有些羡慕钟开仪、元济和范适培。
虽然钟开仪眼下被贬为庶民,但钟思鼎毕竟顶着圣上太傅的头衔,学生又遍及天下,而钟开仪虽然获罪,却仍旧享有那些钦慕榆陵风骨者的盛赞。
元济虽然和元首辅矛盾重重,可是此前他不顾一切闯宫时,元首辅虽然大怒,但依旧尽力保全儿子。
范适培就更不用说了,自己和他是同科进士,他去了户部,自有大好前程,而自己却只得了个清闲且没有什么实权的工部主事。
他落寞地低了低头,想起三年前高中进士时候的春风得意,以为从此便能平步青云,却没想到和那些勋贵之家相比,自己实在渺小得很。
即便胸中有无数治国之策,却只能跻身于这小小工部,没有良好的身家背景,又对造船、铸楼不甚了解,每日里只能画图测绘,整理杂物。
他闭了闭眼,努力抹去心中的无限杂思。
突然,他想起前几日听到邢员外郎他们在闲谈时提起的“骡马车”,似乎是圣上近日里在钻研、制作的,但苦于无法解决行进或停车时偶尔不平稳的问题。
他思索了片刻,随后出了门往平水坊的一家寓馆快步走去。
入了寓馆,他径直走到柜台前对掌柜道:“掌柜安好,能否替我通禀住在贵馆丁字号丙间的宋应星孝廉?就说有老友相访。”
掌柜很快请来了一位清瘦男子,他忙上前行了行礼,笑道:“多日不见,宋兄越发气度斐然了!”
宋应星拱了拱手:“怎敢劳动楼主事亲来寓所寻我!”
二人客气一回,出门寻了一间茶楼。等店小二斟上茶来,楼万承才道:“早就想来拜会宋兄,实在是刚任职时,事务实在太多,希望宋兄不要见怪!”
“楼主事不嫌弃我这样两回都考不中进士的庸才,我已然颇为动容了!”宋应星叹道。“不知楼主事今日来所谓何事?”
“我还真有一事想请教下宋兄,”楼万承笑道。“几日前,我听说了一事。
圣上十分关心舆车制造之事,亲自做了一辆骡马车。但不知怎的,总在行进或停车时有车身不稳的隐患。
我虽然身处工部,但对这些并不是非常了解,我知道宋兄在此道上是颇为精通的,故而才硬着头皮相问一番,还望宋兄不要嫌弃我愚笨才好啊!”
“我哪里敢说精通,只是略知一二罢了!”宋应星喝了口茶道:“听楼主事说来,似乎是这骡马车的纵梁有些不稳,不过也与是四轮还是双轮的车有些关系。
若是四轮的骡马车,前后两轮都需要一根横轴相连,在横轴上安上一根纵梁,支撑住车箱,这样在脱驾时便平稳如坐在房中一般。
若是双轮的骡马车,停住时一定要加一根短木支在地面上,否则车轮极易打滑不稳。”
“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此事就应该来问宋兄!”楼万承喜笑颜开。“若是你来了工部,不知能解决多少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啊!”
“我倒是想来,只可惜屡试不中,志大才疏啊!”宋应星感叹一声,又道:“楼主事若不嫌弃,我愿将这两种骡马车的图纸各画上一幅,这样解释起来也清楚明了许多。”
楼万承闻言大喜,忙立身对宋应星作了一揖:“宋兄实乃救我于水火也!”
宋应星哪里受过这样的赞誉,一面红着脸摆手,一面赶紧也起身回了回礼。
楼万承让店小二备上纸笔,不到半个时辰,宋应星便画好了两幅图。
从茶楼中走出后的楼万承身心愉悦,他没想到宋应星竟然如此精通这舆车制造之道。有了这骡马车的制造图卷,自己在工部的日常事务中也不至于插不上嘴。
回到家中后,他顾不上用哺食,赶紧铺纸研墨,写了一道奏折,再将这两幅图仔细描摹上去。
……
司礼监内,魏诚正读着一道奏折,见庄斐言入内,忙招手让他过来,笑着把这奏折递到他手上。
庄斐言接过一看,只见上面画着两架马车,旁边还标注了一些他看不太明白的图例。
“中贵人,这是马车制造图吗?”他问道。
魏诚点了点头,抿了口茶和煦道:“你猜猜是谁送上来的。”
“难道是工部的赵尚书?”
“是我上次让你提到工部去的楼万承,现下是楼主事了。”
庄斐言眉头一蹙:“是他!他在舆车制造一道上竟然如此娴熟,这倒是我们没想到的。当初中贵人让工部把他要过去,就是想借工部的手打压一下他,没想到竟然还遂了他的意了!”
魏诚看他有些不甘,笑道:“他不懂这些,据这奏折里说,是一名叫做宋应星的举子所画。不过,这楼主事看来是个上进的,把他放在工部,天天只给些杂事做,竟然也能翻起浪来,之前真是小看了他。”
“中贵人,要不要把这奏折按下来?就当没看到,打压一下他的心气?”庄斐言问道。
“这倒也不必。”魏诚喝了口茶:“圣上近日总为这骡马车忧心,眼下有了图纸,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个一石二鸟的机会啊!”
“属下蠢笨,还望中贵人明示!”
魏诚缓缓一笑:“这奏折一递上去,圣上那边自然解了燃眉之急。而另一只鸟则是这位楼主事。他立了这么一个大功,少不得圣上会召见他奖励一番。
只要到时候再去提醒提醒他,若不是我将这折子送到圣上面前,他在那工部哪里有出头的机会,就算他不会立即倒向我们,这心里总归是有这么一个种子种下了。”
“中贵人此计甚是高明!”庄斐言赞道。
魏诚放下茶盏,面色渐渐肃然:“行了,说说钱塘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