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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靖朝记 雨中告退 2517 2024-07-06 15:17

  秋天的夜来的很快,安民坊挨家挨户亮起了烛光,长辈们摇动蒲扇为稚童驱散蚊虫,越到秋天的尾巴这些虫豸越发生猛。赵无极站在观星阁的顶层向外远眺,目力所及之处,靖朝的天空仿佛比起白天向下压了一万丈。他不自觉的随着呼吸的节奏交替抬放双手,吸入一个不知好歹的蚊子后,极力将鼻毛一并哼的东倒西歪,被小小蚊虫乱了节奏的自创拳法说散就散了。

  赵无极内心对修道证长生无比痴迷,却又表现的相当克制。他相当信服冯太师的道法。建安二年时,赵无极率御林军千辛万苦深上凌云山脉,登上凌云山,踏入凌云观,见到孑然一人清扫庭院的冯钧元那一刻,被此人的邋遢形象深深折服了,世外高人不外如是。他第一句话说的是“你可愿做朕的太师”,第二句话是“打道回宫”。冯钧元彼时只是在默默扫地,等到御林军全员退出庭院,他也扔掉扫把跟上了赵无极。林邕曾笑言,冯老二怂的很,八成把皇上的西凉口音错听成“打道毁宫”,他舍不得毁掉太上老君的兜率宫才跟着皇上回了宫。

  不过赵无极的的确确没想尊封冯钧元为国师,他认为追求长生是自个儿的事情,与冯太师仅仅做私人的探讨,国计民生不应劳烦冯太师,要不然一群群胥吏躺着就把官饭吃了。

  赵无极跟历史上大多数明君有着相似的修身理念,既不崇尚骄奢淫逸的快活人生,甚至出于前朝亡国之训而极度克己复礼,也不喜通过苛政重典来树立自己在庙堂和江湖里的威信。前朝负隅顽抗的骨鲠之臣被处刑时并无放言辱骂赵无极,只是叹自个儿生不逢其时,仕不逢明君。相比这些遗老,林邕算是极为幸运了。在他的著述被翰林院主簿打为歪理邪说之后,林邕致仕返乡,躬耕于南凉。

  赵无极早年间在朝堂上自述,他曾在起兵之夜看见文武双曲星现世,旋即倏然不见,接下来漆黑的夜幕上升起一颗硕大明亮的紫宸星,他当即不再优柔寡断,传令起兵。

  先是巩固西凉大后方,一举打掉南凉和西云,在攻打南云时遭遇顽强抵抗,迟滞不前。赵无极埋头巡视着两云和南凉的俘虏,试图找出瓦解抵抗军信念的的思路。赵无极撞见了在囚笼里闭目养神的林邕,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赌性,挑中气质不凡的林邕出任骠骑副将军,谁曾想经他掌兵后战事顺利,一路高歌覆灭前朝。

  赵无极回想了很多战争期间的点点滴滴,行伍老伙计们的喜怒哀乐。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赵无极穿的有些单薄,冷风肆意钻着空子。

  “皇上,钦天司报今晚有骤雨,您身子骨要紧。”德公公在楼梯处轻声劝诫皇帝。

  “拿笔来。”赵无极哈了哈手,似乎有些手痒,意欲作诗一来结束今夜的登高。

  德公公研着墨,镇纸下的织锦被风吹的呼呼作响。赵无极时而抚须,时而揉额,又时而呆愣片刻。德公公也不禁腹诽,皇上今夜有点折腾,八百年不碰诗词典籍的人能写出什么佳词妙句呢。

  借着风势,赵无极落笔——高处不胜寒。

  德公公不知是被斜风吹抚的还是雨水敲打的,只觉得升起一股透心凉,有一身鸡皮疙瘩要蹦出来。

  赵无极捡起镇纸,任凭秋风将这卷织锦扫落下观星台,上面的字迹也被雨水浸染再也无人能辨识,离了这座观星台,织锦越飞越高越飞越高,飞入了夜幕再也寻不到它的行踪。

  “皇上,雨师作法呢。”

  “哈哈,走,回屋喝两杯普洱暖暖身子。”

  赵无极爽朗大笑道,和德公公相互搀着走下楼梯。

  翌日,骤雨初歇,秋高气爽。

  小七醒来,身边的被窝是凉的,门半掩着,赵郢去向未知。

  小七刚推开门,发现林燕儿和白衣男子在竹林旁的八拱飞檐亭子里手谈。这座亭子上题“常来常往”四个大字,听管家介绍说,请来两位曹县世代做皇家建筑的名匠,形制照着古书仿制,二人通力合作完成此等杰作,不过题字已经不可考,连林相也未必会知道有何讲究。他倒也不担心赵郢有危险,这里可是相府。

  小七还是多问了一句“燕儿姐,看到四皇子了吗?”

  “一大早就敲我门,现在应是兀自回宫了吧”身着绮罗裙的下棋女子偏头说道。

  “燕儿姐,他性子急,您担待一下。”小七挠挠头,好在知道四皇子可能回宫了,大概他起来时看到自己在熟睡吧,可恶,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

  下棋女子突然面如桃花,八成是赢了棋了。只听到白衣施施然感叹道“二小姐好棋力,只可惜在下领教一局就少一局,今夜便要返乡了。”

  小七脚步快,没听清二小姐后面答了什么,就只是瞥到一眼粉红长袖甩到白衣男子身上,也没有多想,当下还是寻觅四皇子要紧。

  跑遍了相府,跑遍了四皇子寝宫,小七并没能发现赵郢的行迹。眼见日暮西山,他折回了相府,听管家所说,相爷早早出门,一个时辰前回来过一次,领着白衣男子走了,去向不是他所能知道的。小七有些郁闷,他深以为赵郢和他情同手足,两小无猜,前些天还一起哭过,今天就抛下自个儿了,就觉得有些憋屈,想骂又不敢骂,只好打着灯笼回了赵郢寝宫。

  小七一个人走在街道上,影子在灯笼的照耀下拉的颀长,左摇右晃甚是喜感。宫门的新侍卫识得小气身上的腰牌,老侍卫自是认得小七,但都默契的没有开口询问为何夜里独行,他们只当是床头吵床位合的戏码,老油子都不会主动触霉头。

  百无聊赖地埋头踢着小石子,小七也渐渐消散了对赵郢抛下自己的怨怼。突然前方有个人“哎呦”一声,小七提起灯笼瞪着前面,发现是大太监德公公。

  “德公公,我不是没故意的”小七嗫喏道。

  “无妨,小七啊,本宫刚从承乾宫出来,四皇子没跟你在一起吗。”

  “昨晚陪四皇子在相府过的夜,今早上就没看见殿下,寻到现在也没见着”小七有些心虚,上次禁足还历历在目。

  这就难办了......林邕是亲自南下了吗,赵郢会不会跟林邕同行了呢,这也跟林相的行事风格也不相称,不会私自携皇子出京,究竟出现了什么差池呢。德公公思忖片刻,喊上小七,一同前往观星楼禀报。

  有诗云:

  危楼拔千尺,载沉万丈沙。

  何似自由墓,高处不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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