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嗣君与辅臣
诸位大臣来的倒也不慢,起码朱由校一睁眼便看到他们齐聚一堂,围绕在自己床榻前几尺的地方。
脸上忧愁满面的。
朱由校醒来,更是大眼对小眼,寝室内的气氛突然变得焦灼起来。
好在这种让人十分尴尬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
“咳,咳!皇爷您醒了!”
率先开口的还是我们所熟悉的老伙伴——魏忠贤。
听闻“九千岁”此语,众大臣赶忙上前围聚在一起,反而将原先距离朱由校最近的阁臣小冯翰林挤了出去。
被挤出内圈的小冯翰林的本命冯铨(quan),
万历二十三年生,顺天府涿州人。
因与其父河南左布政冯盛明同朝为官,并且选入翰林院庶吉士,为区分这个十八岁就考中进士的的天纵奇才和他手握地方行政大权的父亲,同事的官员将官职和年龄大小合在一起称呼他们。
即便是如此,百姓还是对这对同朝为官的父子十分惊叹。尤其是对小冯翰林,要知道自本朝开辟以来,每年都会有考中进士的叨(tao)天之幸之人,更别说已有前人。
在成化五年就有一个以十六岁虚龄考中进士的江西庐陵孩童。
十八岁的进士算凤毛麟角了,但还不是最顶尖的。
不过,只拿科举“功名”拿来说事,好像对小冯翰林而言有些不公平。
要是说到仕途上,自本朝开国以来,没有哪位大臣的履历能和小冯翰林相比的。
二十岁之前取得进士功名的人虽说是凤毛麟角,但也不是没有,更何况小冯翰林考中进士时才时龄十八岁。
要按科举功名来排名的话,还是名列前茅的。
不过,而立之年就入内阁的更是比凤毛麟角的天选之子还要稀少。
恰巧,小冯翰林就是这么一个比凤毛麟角还要稀少的人。
生于万历二十三年十二月初三的小冯翰林,至今也不过刚满三十岁。
可真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年龄小了,不一定是好事,也不一定是坏事。
就拿入内阁这件事来说吧,以三十岁之资龄入内阁,极位人臣。自然是好事;但是,祸福相依吧,有好的就会有坏的,入阁后,年龄的优势荡然无存,反而成为了他再向上晋升的巨大弊端。
入阁的大臣哪个不是翰林出身,哪个不是踩着前位大臣的尸骨上去的,个个都是城府极深、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内阁的水很深,自己就凭浅薄的资历和见识,肯定会被这群老狐狸吃到嘴里不吐骨头。
成为代罪羊和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的。
好在他慧眼识英雄,审时度势,在天启五年转向投靠逐渐兴盛魏党,找了个强大的靠山作依靠。
不幸的事情这才没有发生。
……
一会的功夫,朱由校里里外外竟被三群人围着。
站在最前面的,也是刚才挤掉他的是阉党的党魁——魏忠贤,冯铨本就想抱魏忠贤的大腿,巴结他还没来得及的,怎会因此而埋怨。
站在魏忠贤身边的是阉党的核心人员,此时的内阁首辅顾秉谦和人称之为外相公的魏广微。
他们的外层则是不属于任何朝党的,资历深厚威望更为显赫的“帝师”。
那清一色身着文官二品绯袍锦鸡补子的,年逾艾服之人,便是天启朝这台大戏的真正顶梁台柱,朱延禧,周如磐,丁绍轼和孙承宗。
这几位朝廷要员要是放在地方上都是手段通天的封疆大吏。
如今他们聚在一起,同朝为官,辅助天启。
这是何等的缘分!
最外层的则是刚进阉党不久的外围成员,比如孤零零独处的黄立极和他冯铨。
朱由校再次苏醒后,众人都很兴奋,但又不免对皇帝现在的身体有些担忧。
距离朱由校最近的魏忠贤率先发话。
“皇爷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需太医在旁侍候吗?”
朱由校没有说话,却是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他强行支撑着欲要起身,却没想到赖以支撑的手臂突然乏力,几乎要摔落床下。
就在此时,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拖住了他将落的身体,复又将他扶起,帮助他半靠在床上。
朱由校扭头望去,只见那人一脸沧桑,虽过艾服之年,但以两鬓斑白,长髯稀少,只有短短几寸,这些年让其在外饬军,都督辽东,反使其身体透支了不少。
饱经风霜,塞外的苦难给予其难以磨灭的伤痕,脸上沟壑般的皱纹纵横,尽显年迈苍老之相。
这张脸,朱由校似见非见,好像从哪里见到过,但现在又记得不太清楚,有些陌生了。
“你是?”
朱由校对这双粗糙酷似树根一般但又强有力手臂的主人发出疑问。
“陛下,臣乃孙承宗。”
突然冲向前并且扶住朱由校的孙承宗向他解释道。
……
片刻之后,朱由校的身体才略有好转,面色逐渐红润起来。
他端起一杯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口说道。
“朕此时,召诸位先生来此,不为其它,只是与诸大臣商议国本一事。”
朱由校说完后便不再言语。
似乎是怕其中的信息量太大,朱由校还特意间隔了一段时间,供诸位大臣思考。
他又端起手中的茶杯,复喝一口,等待着先生们将其中的重磅信息得以完全消化清楚才继续开口说道。
“自朕登基,入承大统以来,夙夜忧叹,惟恐祖宗流下的江山断送在朕的手上;又奈何,朕即无二祖之精力,文治武功又比不上宣宗,武宗,眼看国势的江河日下,朕的心也逐渐心灰意冷,这才整日蜗居于后宫,终日与木工家具为伴!”
朱由校刚一开口就是对自己过去所犯下的错误进行检讨,并且深度地剖析自己身上所存在的弊病,颇有些在大臣面前悔过,下罪己诏的意思。
不过,他是将内心深处的愧疚与肩上的压力释放了出来,站在朱由校身边的大臣乃至魏忠贤可都不好受了。
在明朝哪有皇帝将担子,一股脑往自己身上揽的。
这可真是稀奇,历史上首次下罪己诏的还是晚年的汉武帝在巫蛊之变后,因错杀太子和频繁地对外战争,面对国内纷起不休的叛乱,不得已才对天下人下罪己诏,悔过自新。
况且自本朝开辟以来,这算是闻所未闻之事了,当属首例。
站在朱由校身边阉党众人的脸上此时煞白一片,难以抑制的恐慌与不安,溢于言表。
内阁首辅顾秉谦在魏忠贤的示意下,率先下跪,乞求皇帝不要将责任完全归咎于自己,是他们做臣子的有错在先,没有为皇帝分忧解难。
朱由校对此摆了摆手,示意让顾秉谦站起来。
“时下的动荡局势朕免不了责任,若朕还不反省,还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话,朕百年之后何以有脸在黄泉见得二祖列宗,又何以对得起祖宗筚路蓝衣为朕留下的锦绣江山!
还请诸位先生就不要再往自己身上揽责了。”
正对着朱由校稽首的顾秉谦本就觉得惶恐不安,听到朱由校说如此坦诚却又是从皇帝口中说出又太不合适的话语,更是顾不得再想其他劝谏朱由校的话了,只是在跪在朱由校床榻前连连颔首,以谢罪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