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我是我,第八节
“没想到你当了牧天后,反不如当年那样果断,真不知云丘选你做牧天是福是祸。”恶鬼坐在神位上,在点心盘里挑来拣去,也不见夹起一块来吃,最后,一扔筷子,“这里的东西真是寡淡,没下山时也没觉得,现在再看,真是寡淡的让人没胃口。”
“大哥哥又在想当年西邙的事吗?那是为了救西邙的无奈之举,并非你的错啊。”武夫人撤了点心,倒了一碗清心茶来,“医师说了,大哥哥心火太过、舌苔发白,要吃清淡点,重油重盐辛辣的食物不可以再吃了。”
当年天真纯粹的阿水摇身一变成了卫国公主的遗孤卫薇,卫长公主与佣兵团长的结合、海界血脉、天占之力、灵力高强,不管哪一项身份都与高天佑的记忆迥然不同。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公主放弃了一切声名地位,如她的母亲一般,为了心中所爱毅然决然地抛弃了王室身份,孤身奔赴爱人身边。
“我没事了,不用担心我。”高天佑道,“神树一事也是云丘的决定,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高天佑一直都知道师傅希望他成为下一任牧天,只是碍于长老们存疑而耽搁着。毕竟,长老们并不希望一个带有极恶极盛灵力的凡人之子成为他们的牧天,如真有不测,云丘恐无人能压制他,归根究底,还是惧怕他与生俱来的恶力。
斩断神树后,长老们才略微承认这个红发红眸的小子,师傅却是看着他若有所思。
即位的前夜,暴雨,雷电大作,狂风怒吼。
师傅看着跪在身前的弟子,眼里还是那个跟随在他身后一点一点长大的孩子;年幼懵懂的孩童,连路还走不稳,已经学会双手合十流畅地念着法咒经文;灵力极盛极恶,师傅终究是不信他的孩子会堕入魔道。他摩挲弟子的头顶,一如往昔。
“师傅,我做得好牧天吗?”高天佑对自己能否承担起牧天重任担忧起来,就像小时候不理解撒娇便去询问师傅,他靠近师傅,低低倾诉自己内心的恐惧与担忧,“我不是仙人,我有七情六欲,在大陆历练的时候就总是被自己的情绪左右,做出一些令人不堪的事。如果当上牧天之后,我仍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欲望,该怎么办?”
师傅看着弟子陷入自己从不知晓的情绪中,不知该如何安慰他,道:“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的痛苦,但我听说凡人的心志远比仙人坚韧,不要默认自己做不好牧天,给自己太大压力。”仔细想了想,他又道,“不要对守护云丘有执念,不要为了它禁锢了自己。”
师傅当年所言,犹牢记在心,历历在目。
的确,当年高天佑斩断神树救了西邙,并因此获得了长老们的认同成为下一任牧天;然而,西邙人在见到断裂的神树后,那些茫然若失,无以所依的神情,也成了高天佑心中的一根刺。
而这根刺,在高阳太子来访后扎得愈发深狠了。
高旭被情爱迷了心眼,高天佑并不是完全不知晓此事,早在高旭找来云丘之前,时任云丘牧天的高天佑便接到了西邙医家药老的来信:
“敬启,
承蒙尊者不弃,西邙折了神树,仍是云丘属国。
云丘属国,西邙与高阳交往甚深,高阳王后亦是我西邙圣女,高阳灭国,西邙亦受害甚大,与高阳故民所期盼一致,西邙亦希翼太子能早日回归,振兴高阳。
可惜……老儿前几日已见过太子,但太子来此并非为了高阳复国一事,而是为人求药。老儿乃医家学生,岂会轻视求药之人,只是太子所为之人,容貌极为妍丽,尊者可还记得北翟三王子?”
高天佑怎生不记得轰动大陆的北翟姐弟,“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一姊又一弟,共侍同夫君”的歌谣现今还在大陆流传,当时,荒唐胡闹的高天佑还与一众贵族子弟打赌秦中丞相是看中了姐姐的美貌还是弟弟的妖娆,后来因西邙告急,他又归了云丘即位为牧天,此事才渐渐隐没于心里不再想起。他隐约记得有人向他禀告过北翟三王子后来的事,五公主去世后,北翟三王子借着秦中的兵力打败北翟世子,占了河西为王,现北翟呈三分之势,北翟三王子便是其中之一。
印象中,大王仁慈爱人,重情重义,太子乃大王嫡子,至少也有三分像大王,岂会留恋儿女情长,忘却家国大事。高天佑只当药老夸大其词。
“北翟算是彻底堕落了。”恶鬼抢过高天佑手中的信,展开信,拉长了嗓音念道,“老儿与太子谈起高阳往事,太子总是不上心的模样;圣女嫁入高阳,只育有两子,小王子在莒国遇伏,伤重而亡,此乃老儿亲见,无力救回小王子性命,乃老儿对不住圣女。当年秦荃天子自杀毁宫,奸相夺权,太子自秦中回高阳,本应前往云丘,却误信奸人之言去往北翟,谁知北翟投靠秦中奸相,以致太子避入海界,多少是因为西邙救援不力之故。
“太子回归,乃高阳与西邙所愿,可太子言语间总是顾及那人,秦荃害高阳国破,西邙惨失神格,如今秦中还要诱惑太子,沉溺美人乡而弃家国于不顾,是何居心?”
念着念着,恶鬼眉毛一挑,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道:“哟,药老这老儿气不过竟丢下坪山跑了。能将铁血支持者气走,这太子该是有多荒唐?咱们也该好好想想怎么接待他才成。”
高天佑不出意外地皱起眉头。
本以为高旭很快会来到云丘,没想到,这一等便是一年。期间,药老前来云丘朝拜,带了一个陌生面孔的年轻人。
此人身上戾气颇重,眼神狠厉歹毒,虽有意放松自己的表情,但仍是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此人极度不信任他人,无时无刻透着防备的气息,高天佑不喜,劝药老不要收这人为弟子,若是执意如此,还是将此人留在云丘为好。
药老却不以为然,道:“鬼门关前捡回来的弟子,戾气重是有的,尊者当年戾气不也是重吗?现在还不是照样护天下平安。”
高天佑无法,只得和那年轻人说道:“弥瑕,你既知药老待你情义,将来若有所为,需得顾及着药老。若有需要云丘帮忙的,只管来找我。”
年轻人戾气甚重,此时倒是听话的点点头;只是令人奇怪的是,年轻人对武夫人避之不见,偶然见到之下也是难掩面上的恐惧和恨意,转身便走。
药老得知高旭仍在秦中,气的跺脚,直骂:“定是被那妖精迷惑了,竖子不当重用!”在云丘兜兜转转,留了半月,仍是不见高旭有上云丘的迹象,又顾虑到久不回西邙,不知前来求医问药的人是否踏平了坪山,便急匆匆告辞而去。
药老走后约半月有余,高旭才缓缓入云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