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女子本强,第八节
洪武十四年,许太主废安乐君,执掌朝政大权,改年号为天启。史称天启元年。
南方诸国佣兵盛行,势力强大,好流窜各国作乱,且其无家无国,无侍奉之主,只以利益为先,屡屡触犯南方诸侯的底线。佣兵之中,势力最大者自称为黑刃。天启十二年,卫国以卫长公主下嫁黑刃佣兵团团长为诱饵,引佣兵团入地形狭窄的上谷,而曹、燕、宗州、巴四国大军则早早候在上谷上方;佣兵团在入谷后也有所察觉,立时拼命反抗并冲出重围,但因上谷遍布五国军士,只能远走雪峰之上。七日后,五国于上谷雪峰合力剿灭佣兵团。
史称佣兵之祸。而这场大祸导致了卫国上谷数千人流离失所,只得散逃各国。
许太主一面与四国联手合击佣兵团,一面又暗示逃亡的佣兵可为其提供庇护之地,但需这些佣兵团长为燕国效力两年。协议初定,大臣们便联名反对;不仅如此,四国也派使者出使曹国,迫使曹国交出其庇佑的佣兵团。
许太主压下朝臣联名上奏的奏章,不论上奏者是谁,均置之不理;而面对四国使者的询问甚至逼迫,许太主眼皮也未抬一下道:“吾不过一介妇道人家,如何敢藏匿佣兵?使者若是不信,尽管去查,若是有查到任一无户籍来历者,任使者处置。”说罢,她笑了一笑。
这话便是无赖了。一国国民何以千计,要从上万国民中查出数百佣兵,谈何容易?
再说签订协议后,许太主将佣兵团拆送到军中各部训练官兵,三月一换任,以免佣兵团与军中士兵熟络关系,又命凡是归属佣兵团内的成年男子或女子,均许其土地屋舍,命当地县府为其匹配婚嫁。
两年后,佣兵团要求许太主放走他们,许太主一口应允,却是不允许佣兵团带走其本人以外的东西,家产、妻妾、孩子,均归曹国所有,不得带走。此话一出,顿时佣兵团愿离去者减少半数以上,便是有随佣兵团离去的,看见妻儿哭泣挽留,也往往未出曹国边境便折返。
许太主不费一兵一卒,便收服了佣兵团大半势力。
当时,五国联手剿灭佣兵,许太主重视佣兵战力,为此派总掌军政多年的护国将军吕燕坐镇大军;而上谷一役,让这位身经百战的曹国将帅险些命丧沙场。
时有人借探望护国将军之名向吕燕游说立嗣一事。吕燕伤在臂膀,此时正脱了上衣,吊着膀子让医官换药,听了来人意思,便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慢慢道:“此乃太主家事,某不便插手。”
来人讪讪不言。
吕燕向来不插手朝中势力争夺,更不爱做追名逐利之事,本以为此事就此便了,没想到班师回朝,便被许太主留下商议立储。
“老身听闻有人向将军进言立嗣之事,不知将军心中是否有合适人选?”——吕燕还是那个回答——同朝多年的许太主早已清楚吕燕不养士、不结党、明哲保身的立世态度,遂摆摆手道,“老身已年迈不堪,不定哪天便随先君去了。如今国内人心尚未发现不轨,但外国诸侯环伺在侧,虎视眈眈,若未立下新君,届时曹国必将大乱。与其需要将军临危上阵拒敌,不若早早立下嗣君以防万一。将军心中若有人选,但说无妨。”
“回太主,臣心中确实无人选。臣见如今情形,秦中无力控制四方诸侯,莒国公虽被六世家架空,但却因收留东方氏族而享有法术的保护;巴、宗州、卫等国因除佣兵而结成同盟,近来更是因商贸协议而加强了联系;燕国地广人稠,实力本就不差,如今更是改革国内贵族政治,经济军事实力大涨;北地宋国经纪长公主多年庇佑,国盛民安,如今力主军事改革;中原地区,薛国近海,借商道发展经济,国富名声足以震动天下,而薛国公却执意施行政治革新。如今世道,不破不立,非仁君贤君可得天下,而需一位霸主雄主。”
许太主点头称是,遂从曹惠公兄弟的子嗣中挑选不足三岁的幼儿入宫抚育,以充作曹惠公后嗣。
“孤,就是被太主选中的那个孩子。”曹公冉手点着桌案,垂眸道,“为保证入宫的小公子们教育正统而不受亲族蛊惑,这些孩子被集中带至长汀由乳母抚育长大,除非宫中节庆,轻易不得与父母相见。”
“对小孩子来说,的确太残忍了些。”对面而坐的琉州使者感慨道。
说着,跟在许太主身旁伺候的舒公公领着个漂亮女子前来求见,那年轻女子是许太主为君上挑选的官女子,特是来请君上面的。舒公公含笑谄媚道:“太主说了,若君上不满意,便再挑选了送来。”
曹公冉点头笑道:“既然是大母挑的人,自然是好的。封号分位,一切奉大母命令就行。”
待舒公公领着人退下,琉州使者就急切地探身问道:“为什么刚才舒公公说是奉许太主命令领来见你的?怎么你没见过她吗?”
“孤的确没见过她。”曹公冉拈起果盘中的一粒杏仁,随口应道。
“你没见过她,怎么能说要娶她呢?”琉州使者愈发疑惑,“这对她、对你自己都是不责任的,你不能答应。”
曹公冉反被他这么一本正经逗笑了,道:“这有什么不能答应的?不过是一个官女子而已。”
“官女子是什么?不是你的妻子么?”
“自然不是。能称作孤妻子的,只有夫人;官女子,分位最低的妾而已。”曹公冉笑道,“若是孤未来的夫人能有你口中所说的无忧一半美貌,孤倒是愿意和她白头偕老,共度一生。”
“不是这样的。夫妻应当是与之携手一生的人,是默契的,心灵相契合的,精神上共通才有结合的姻缘;而不是这么无所谓的,随意凭借某个特质,例如美貌、金钱、地位、才华,就结合在一起的。”琉州使者面容严肃,语气也十分严厉,“夫妻应当双方有情且有意才能结合,岂可随便凑合?夫妻也当是一夫一妻,双方互相信任,互相扶持,怎么可以你娶多个‘官女子’,她嫁多个‘官男子’呢?”
“那师君说,孤能拒绝吗?”曹公冉盯着他,“许太主大权在握,孤不过是她手中的一个傀儡。玄羽师君,你说,孤能拒绝吗?”
这话没有答案,曹公冉也不是要问个答案。因而,在听到玄羽应承“我会帮你夺得大权”时,一切都回归正常,他甚至笑着回应道:“孤得掌大权,定会助师君讨伐东方氏族。”
“那就望君上记得今天的承诺。”玄羽感觉自己有些恶心想吐,他避开曹公冉的笑脸,起身告辞,“君上若是没有其他的事,玄羽就先告退了。”
曹公冉歪着身体,瞧着师君挺直的背影,突然他想戏弄这古板的师君一句,瞧他还能不能这么沉住气,于是,他笑道:“师君啊,你可要多加小心啊,你说的那个无忧那样美,又待你这么好,只恐他一心全扑在你身上,待别人都无情无义了。”
玄羽果然停下来,回头剜了他一眼就气呼呼地离去了。落在殿中的曹公冉见此,哈哈大笑。
琉州的师君就是如此,不管身处何方,也不管陷入多少麻烦中,总是这么天真!这点曹公冉既羡慕又觉得好笑,他是个目的坚定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什么手段都可以使用。琉州师君的墨守成规,简直古板的令人发笑;但他们坚守自己的信念,又正直的令人敬佩。
出了宫门,玄羽意外地被一人拦下来。那人身着官服,看样子是特意等在这的。玄羽师承琉州灵主,又蒙凌霄阁主指点,法术高深,眼看四路,耳听八方,周遭的一动一静都逃不过他手心去。只是他不想见此人,便打算装作不知绕过去,谁想被人家拦下,只能打哈哈道:“哟呵,文司农,您怎么在这啊?我这想事情太入神,一入神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文兴拱手道:“师君正经点吧,这样大惊小怪的哪里像琉州的仙人!”
“文司农教训的是。如果您下次不躲在这拦我,我肯定正经了。”玄羽笑嘻嘻道。谁都知道文司农是许太主的人,现在曹公冉与许太主针锋相对,他可不想在这时惹出什么与敌交好的新闻来。而且,这人的性格也不讨喜,出身低微偏又最心高气傲,被人看低一眼都要报复回去,他实在不喜与这类人交往。
谁知文司农不让他走,却也不说话,只是望着他身后。玄羽忍不住也回头望去,他身后除了通往宫中的漫长驰道和两侧的高墙,什么也没有。他疑惑地看回文司农。
所幸文司农也回了神,问道:“您从宫中来?”
——这可不是废话吗?我们不是正站在宫门口吗?玄羽心想。
“是啊,当是从宫中来。”文司农道,“只是啊,师君,琉州是世外之地,本是平息洪灾、救助世人而来,这宫中的尔虞我诈,师君还是莫要参与了。”
“若是许太主知道收手的话,我自然离开。”玄羽自觉自己说的清楚,偏文兴还拦着他纠缠,甚至扯住他衣袖,步步紧逼道:“师君,兴是认真的,还请师君尽快离开曹国。”
玄羽最烦被人逼迫——还是这种语焉不详的要求,遂扯出自己的衣袖道:“文司农未免管的太宽!某既然入这宫中,便是想好了一切,文司农不必操心。”
曹国南部多山区,交通不便,各封邑主多仗着这点在自己势力范围内设置藩篱。许太主已年老昏聩,对这些封邑主的掌控和威慑不如以前,这些人便渐渐不把汉城放在眼中,以致曹公冉的政令仅能在汉城施行,而不能有效地在全国通行。
曹公冉现大权在握,对此情形愈加不满,遂以生辰之名宴请各封邑主来汉城赴宴,实际上行私自扣押之事;同时,暗地调动军队在曹燕交界处故布疑阵,佯装燕国列兵于边境处。各封邑万没有想到曹公冉能联合永曌公主,故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便是立即做出反应陈兵想攻占汉城夺回封邑主的,也因为惧怕燕国“伪兵”陈列于两国交界之处而不敢妄动。各封邑不得不退步让权并尊汉城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