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追查高阳世子的下落的旗号，紫苏决定在回琉州之前，再去秦中看一眼美貌的白司马。“不许阻拦，你们在云丘的所作所为真伤到我的心了，我现在急需美人救命！”

　　大司命做出返回秦中的决定却不是如此，出云丘后，他接到了秦中的传讯：德宗崩了。天子崩，天下大丧。琉州既与秦荃恢复往来，自然不能不前去吊唁一番。

　　照例接待紫苏的是丞相白瑾，白和着一身丧服跟在白瑾身后，恭敬有礼。

　　——还是这么漂亮啊！

　　紫苏两眼冒星星地盯着对方。

　　紫苏在入秦中前便见到了各地张贴的缉捕路遥的画像，她停驻在缉捕令前良久，幽幽道：“我以为牧天答应查黑衣人就不通缉阿遥了，没想到还是通缉。”

　　在向秦荃丞相白瑾提出用百战百胜的大将军换撤下路遥的通缉令之前，紫苏召来大司命，跪坐在帘后认认真真询问他对此的看法。

　　“殿下怎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

　　“不是突然就有的，其实在云丘，我就想和牧天做这么一个交易，可惜，我不知道云丘人的历史，拿不出有用的筹码来。”紫苏既然询问大司命关于此事的态度，自然不会隐瞒。

　　“恕臣直言，殿下并不是胸怀天下的圣人，怎么独对西邙使者这么上心？”

　　“你还真是直接啊！”

　　“殿下比臣更认识自己。”

　　“这倒是！”紫苏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她本来就不是琉州灵主，要什么胸怀天下，“说起来我也没和她见过几面，可能……我给她取了名字吧……就像我们养了小猫小狗，我们养了它，也许只喂它吃了点东西，但是我们付出了感情在它身上，就会在乎它。当然，我不是说阿遥是小猫小狗，但是，我既然给她取了名字，那我也可以说是对她付出了感情；人对自己付出感情的是不会一下子断绝的，付出的越多，便越在乎。可以理解？”

　　源少卿点头道：“可以。”

　　“的确，我与阿遥的确没见过几面，但我觉得她很可怜。我知道，夜枭作为云丘的监督人，守在善恶的界限上，保护着大陆百姓的安全，我没资格说可怜他们；但容我有一点点私心吧，我不希望她成为夜枭，没名没姓，连自己性别是什么都不知道，永远在执行任务，受了伤，敷点草药就算了，那天医官给她治伤，撸起袖子一看，手臂上全都是伤疤；她在湟水边见到了喜欢的人，可是连人家姓甚名谁也没法去问。”

　　“殿下，不要随意判定使者可怜。使者出于大义成为夜枭，她的辛苦确实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但她的志向也非平稳安逸的生活，我们需尊重她的选择，即便这条路很艰难。”

　　“如果她是自愿的，我尊敬她，佩服她，坚决维护她的选择，绝不否认她的价值，但她是自愿的吗？她的年纪和我一样大，有观心术的大司命都还因为人心糊里糊涂，为何要求她一个小姑娘就找到自己的理想，为之奋斗一生呢？”紫苏声音低沉下去，好似哀求般望着源少卿，“至少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能去易水边再见一次那个人。好吗？”

　　“臣认为不可。”

　　紫苏噎了下，还是压住脾气问道：“给个解释？”

　　“殿下，您的预言、臣的眼睛，都是上天赐予的能力，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认识这世间，并不是希望我们借此去擅动他人的命运。西邙使者，秦荃大将军，都有自己要走的道路；因果、前缘，后事，并非上天注定，而是人自己所为，结什么因，得什么果，不论好坏，这都是他们该接受的；没有任何人能对此做出改变。”

　　“可是，阿遥没有绑架武夫人，她是被冤枉的。”

　　“大将军也并没有做任何错事。”源少卿道，“殿下，我们无权去改变别人的命运，能改变一个人命运的，只有他自己。”

　　源少卿又问：“殿下不信使者吗？”

　　紫苏一怔，不明白源少卿是什么意思，只顺着本心答道：“我自然信她。”

　　“殿下既信使者，如何不信使者能走好自己的命运之路呢？”

　　“话是这样说，就是做不到啊。有了感情，怎么还能做到心无旁骛地看她自己挣扎呢？”紫苏站起身，“大司命不是持心守正、最仁慈和善吗？你这样算什么大司命，总之我今天很生你的气，你坐在那，不要跟着我，否则我会打你，知道吗？”

　　大司命如他自己所说，他见识这世间的发展，却永远不会伸出手去改动这发展。永远清醒地旁观着这世间，冷漠而又理智。

　　在丞相代天子接待琉州灵主时，紫苏自然而然地提到了这个交易：“白丞相，我与你做个交易如何？”她撑着手臂，斜倚在案上，另一只手手指慢悠悠敲着桌面，像个老谋深算的掮客，“您若帮我个忙，我送您一个百战百胜的大将军，如何？”

　　白瑾哈哈大笑。

　　接待灵主的仪式还没完全落幕，云丘便传来消息：牧天崩了。与此同时传来大陆的还有一份新通缉令：原来掳走牧天夫人的并非西邙夜枭路遥，而是流窜大陆的佣兵；通缉的画像换成了个眼神狠厉的年轻女子。紫苏看着那画像，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人，想了半晌，突然发觉这人不就是自己在潼安见到的那个姐姐吗？

　　“我应该相信阿遥，对吗？”

　　“殿下只是选择了使者，并不算错。”

　　紫苏想起那个即将在奴隶堆里被白瑾找到未来的大将军，无以胜有地叹慰道：“也许对大将军来说是件好事，不用受那么多苦楚了。”她并不是没考虑到未来大将军可能会因为缺少苦难的磨炼而无法蜕变，最终只能沦落为伤仲永的结果；只是她终究只是个普通人，心里只能装得下自己在乎的人的普通人，她刻意忽略了这种结果。

　　“接下来，臣会前往云丘劝说武夫人支援海界，希望能赶在云丘彻底隐退之前进入云丘。”

　　“云丘退隐，我们是该赶时间……”紫苏反应过来，看着源少卿问道，“你怎么知道云丘要隐退，莫非你有预言的能力？”

　　“臣并没有预言的能力。只是想着云丘虽然避世，但一向亲善凡人，此次却是推举了不信任大陆的武夫人暂代牧天一职，想来他们对大陆已经失去了信心，云丘自大释起便已定下规矩不得伤害凡人，武夫人也不是好征战的人，退隐的可能性非常大。”

　　“你的猜测是对的，你的话一向是对的。”自打看见新通缉令后，紫苏的自信遭受了重大打击，她好像总是在干一些蠢事，总是在做一些不算错误但迟早会出现的决定，还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这让她觉得沮丧。“真不要我去吗？毕竟是天佑牧天葬礼，祭拜的事，还是我去比较能代表琉州的看重云丘吧。”

　　源少卿想了想，道：“臣会率十二部大臣往云丘去，您先回国吧。您不是说想见见未来的代哀侯和代烈侯吗？正好顺路去代国看看二公主，在海界时，二公主最疼您了。”

　　紫苏并不想与这世界有更深的纠缠，她想起在天问阁灵魂出窍的时刻就本能地感到恐惧；可想着自己借用人家妹妹身份这么久，还不去看望人家唯一在世的亲人又感觉自己很过分。踌躇再三，还是点头道：“好，听你的。除了人手支援外，你记得见机问一问圣灵石，虽说在别人夫君逝世的葬礼期间说这种话很过分，但我们也得救海界啊……之前是因为牧天离不开圣灵石，如今武夫人当选，还是有可能借得到的。如果她因为阿遥的事说你我，你忍着些，毕竟我们有求于人。”

　　离开秦中时，紫苏看见守在道路旁恭送她车驾的秦中百官身影后跟随着个小小身影，经单长君提醒得知是她预言中的未来秦荃大将军，如今还只是白瑾从奴隶群中挑出的一个奴隶子，面黄肌瘦，身形瘦弱，身上无一处不展现着这个孩子曾经受过的磨难。紫苏对未来大将军出现在送别队伍中并不惊奇，却瞅见那个孩子随众向灵主车驾鞠躬行礼后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维持着这姿势等候车驾远远离去。

　　知恩义，懂情义，紫苏相信这个孩子将来便是秦荃未来的大将军，他的命运不会改变。而她，也会继续寻找毫无踪迹的高阳太子，因为她必须重新开启海界，找到冥王镜才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