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财政部挑明态度后，祝从云对待融资的事开始积极起来，但我们仍不知他是否有重视到雷霆真正的问题，是否有将出售雷霆纳入考虑之中。

　　不管祝从云怎么想，财政部的工作不能落下，我们必须保证当雷霆身陷偕日升那样的处境时，会再有一个“复兴银行”愿意承担它的不良债务问题。

　　副部长古怀民与周豫章一样是来自金融街，入职财务部之前曾是远达的合伙人。虽然平时财政部因过多官员来自金融街而被人诟病是“金融街的财政部”，但在为雷霆寻找潜在买家时，金融街出身的官员显然更能在金融圈内长袖善舞。

　　有一次古怀民参加完七国环境保护协会主持的的晚宴，回来让我们把青野神洲的出云国巴克林银行加入雷霆潜在买家清单中。我们简直目瞪口呆，出云国人一向谨慎、规矩繁多，他是如何在一次晚宴中敲定这件事的？即便最后收购没能成功，在短短一个晚宴中让出云国人做出收购雷霆的承诺也非常不容易了。

　　在雷霆股价刚稳定下来的时候，绿光对冲基金经理林深发布了一份针对雷霆房地产资产的调查，调查结果显示雷霆在两年前以一百七十亿债务融资和四十六亿股权融资价格收购的阳光信托公司——一家遍布全海界的公寓楼物业及高端房产投资运营商，它与房地产公司在雨城进行的住宅开发是一项押了全注却没有对冲保护的赌局。而雷霆远高市场的收购价则把它自己也扯入这场赌局中。如今房地产价格下降，公寓和高端房产积压在雷霆手中，成了它资产负债表中价值最被高估和最有水分的不良资产。林深对此形容说：“这是自杀的毒药！”

　　而这时的祝从云，正在与江国的谈判路上。他临行前特地给我留了言：“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对的。”我不明白他这么一位成功的、极富领袖气质的银行家为何会在这种事上如此孩子气，另外，我仍旧不看好雷霆这次的谈判之旅，不单是因为江国内政复杂，还有祝从云坚持索要的高溢价和雷霆在江国从未开展的业务，简单说，我不认为江国会愿意当冤大头。果不其然，十日后，祝从云带着诅丧空手而归，他固执地认为是雷霆持续下跌的股价影响到了江国收购的信心，而这一切都要归咎于林深发布的那篇调查报告。

　　夏天结束的时候，雷霆解雇了葛磊。于广大投资者来说，这只是一次人事变动，但对于熟识祝从云的人来说，这表示他终于开始考虑改善雷霆糟糕的人事任命了，葛磊独断专行的作风赶走了许多才能卓越的员工，而留下了太多庸碌还勾心斗角的人。但我注意到祝从云变得非常疲惫，他可能并不是自愿签署这份辞职报告的。与脾气火爆的风义不同之处在于，祝从云虽然同样无所畏惧且敢想敢做，但他于人际关系上的柔软和犹豫不决使他无法有效厘清朋友与工作伙伴的关系，更遑论葛磊是他相交半生的挚友。

　　吴敏言提醒我注意雷霆接下来的情况，祝从云虽被外界视为雷霆的灵魂人物，但接触员工的活却是葛磊做的，如今葛磊辞职，而这又不是祝从云愿意的，基本上可以断定雷霆内部上演了一场成功的逼宫大戏。

　　七月初，祝从云私下联系了松鹤银行的首席执行官宋铭。宋铭与祝从云是同一批来金融街闯荡的年轻人，同样是通过债券交易起家，当祝从云极力为客户赚钱高利润的时候，宋铭也因为维护客户的利益在交易场上杀的你死我活。骨子里这两人是同一类人。

　　收到祝从云的讯蝶时，宋铭立即明白祝从云这是将收购雷霆的希望放在了自己身上，但他没有收购整个雷霆的意向，因而只答应会收购他感兴趣的部分。祝从云急于促成交易，立马回信道：“可以，明早我就去你家。金融街太多小报的记者，我可不敢在这冒险。”

　　第二天早上，宋铭见到乔装成琉州师君的祝从云后忍俊不禁，笑道：“你为什么不联系我将你偷运进来呢？我们每天有专人来送果蔬的，可以让他把你藏在车里运进来。”

　　祝从云笑着锤了他一下，跟着他进了屋。

　　松鹤银行的管理团队已经等在会客厅里，正在交谈雷霆的事。这不禁让祝从云起疑：他们是不是早已经开始谋划了，就为咬雷霆一大口？

　　一群人见礼坐下后，便都尴尬地沉默着，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始讨论。最后，祝从云在宋铭的瞪视下开口道：“我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我本来是想……不过，先谈谈看吧。”

　　祝从云首先提到雷霆打算出售它引以为豪的资产管理公司，他还建议松鹤银行买下雷霆的房地产资产：“这是一笔很好的投资。”宋铭根本不想买他的房地产资产，只把话题引向雷霆的内部问题，如果会议没有结果，至少他们能多了解一些雷霆的真实情况。因而松鹤银行团队抛出一连串的问题：雷霆资产的计价标准是什么？雷霆能否在内部市场上卖掉其持有的资产？公司已经损失了多少业务？

　　就在祝从云焦头烂额又极为恼怒的时候，有讯蝶飞到他身边，他忙起身离开了会客厅。这让松鹤银行的人产生猜疑：雷霆是不是同时在和其他买家进行接触？

　　他们不知道的是，讯蝶是周豫章的，他告诉祝从云自己将对房地产的问题进行整顿，祝从云很高兴财政部开始关注房地产市场，这也意味着雷霆的问题可以稍微缓缓了。他如此开心，以致回到会客厅时脸上还带着真心的喜悦：“虽然现在谣言四起，但我希望你们不要趁机打雷霆的主意，雷霆会安全度过这次危机的。”

　　听完这话，松鹤银行的高管们大吃一惊。会议也草草收场，没有达成任何协议，也没有人打算继续谈下去了。

　　“他妈的这家伙想干嘛？”祝从云一走，松鹤银行的高管们就跳起来，“他是拿我们开涮吗？还是想借我们抬高他们雷霆的股价？”

　　宋铭也很恼火：“大家最近都要小心，千万不要让雷霆的人利用了。”

　　虽然周豫章承诺会整顿房地产市场，但这并不能解决雷霆的问题。因而从宋铭家出来后，他立马联系律师莎翁讨论一个不出售公司业务却能稳定公司的新办法，后来他们真找到了一个办法：主动将雷霆变成银行控股公司。雷霆可以借此获得一个无限的贴现窗口，投资者也可以消解对雷霆未来的担忧，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雷霆必须接受海界联储的监管，现在市场上的风险业务雷霆也必须退出。

　　总顾问恩科听闻此事后，建议祝从云先与管理层开会讨论此事再做决定：“雷霆是一家积极进取甚至是带点野蛮的侵略性的投资银行，如果改为保守的银行控股公司，意味着雷霆必须抛弃传承四百年的企业文化。即便雷霆可以抛弃自身的骄傲，转型为银行控股公司的技术性问题也是个大难题，更别提投资者很可能会认为雷霆是走投无路再来一波无底线的抛售。”

　　最后，这个提议被雷霆管理层否决了。

　　祝从云决不轻言放弃，尽管他因融资不利而心力交瘁。转为银行控股公司不行，他又和莎翁想办法将雷霆精简为一家对冲公司和一家精品投资公司，但这计划也需要雷霆先筹集大量资金才能实行。

　　他曾十二万分不愿出售雷霆，连考虑也不会考虑地拒绝此提议，但如今，他被现实逼迫地必须接受这个提议，还要积极为雷霆寻找买家。他知道莎翁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同时有承接雨城银行的业务，遂请他帮忙为雷霆和雨城银行牵线搭桥。

　　雨城银行负责交易事务的银行家周克很快回信过来：“两天后我从薛国回来，届时面谈！”

　　两天后周克和祝从云在莎翁的律师事务所会面，为了防止小报的跟踪，他两还特别错开了到达时间。周克先到达律师事务所，他在会客室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心里不断盘算着雷霆需要让步到何种地步他们才会接受这笔交易，虽然他们很乐意收购雷霆的投行业务，但雷霆来找他们肯定是走投无路了，为了换取雨城银行的支持一定的让步是必须的。但祝从云的交易计划却不是如此，他的交易计划与其说是寻求援助，不如说更像是合并，他想的是雷霆的加入会帮助雨城银行的投行业务走向更强大。

　　周克觉得莫名其妙，他丧失谈下去的欲望了。

　　“关于您说的，”周克礼貌地说道，“我还是得问问我老板，这事他说了算。”

　　“那我们，还能达成一些共识吗？”祝从云问道。

　　“我不知道。”周克道，“我个人倾向于跟你们合作，但您也知道，公司的事，不是某个人的个人意愿可以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