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来真的!
郗鉴带着徐州军士还有朝廷临时调拨的一万精兵前来攻打寿州,准备活捉祖约,然后再挥师北上回徐州。
此次,朝廷不仅为其加派了兵力,还把殷浩从盟军大营调离,继续在郗鉴帐下听用。
郗鉴顶着亲家公王导的压力,在朝堂上重提桓温,就是希望朝堂能从桓温开始,不拘旧俗,启用新人。
然而,王导的言谈中似乎还有成见,堂堂一个当朝宰相,三朝元老,为何忌恨一个年轻人,郗鉴想破脑袋也猜不出子丑寅卯,只是摇头叹息。
来时,郗鉴心底里为桓温担忧,为他鸣不平,可是却左右不了局面,也打听不到桓温的下落。
路过滁州,他凄迷的望着琅琊山,陷入沉思。
殷浩也望着南山麓,他还记得当初和桓温在此救下了沈氏兄弟。那个画面很清晰,就像是昨日刚刚发生过。
此刻,二人的眼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还有山脚下两间茅屋围成的一个小院子。
殊不知,小院子里也有一双眼睛,透过篱笆的缝隙,看着他们……
“禀报刺史大人,前往十余里就是滁州城。”
“好,就在城外扎营。”
殷浩言道:“刺史大人,过了滁州就是寿州,末将担心这里有赵人的耳朵,以经商为名刺探情报。而祖约呢,谨慎胆小,此时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以他的性格,一定也会安排游骑在此探听朝廷的消息。”
郗鉴以为在理,颔首称赞。
“此次我等奉旨擒拿祖约,不在于兵力多寡,关键是祖约机敏,禁不起任何风吹草动。过了滁州,先派出人手,沿线向北巡视。如果发现寿州游骑,最好能悄悄干掉,然后大军全速出击,攻其无备。”
天刚刚放亮,整个州城还被一层薄雾笼罩,北门开了,十余匹快马冲了出去。
骑士挎着短刀,背着箭筒,神色冷峻,蹄声急促,像是在执行重要行动。
出北城之后,就是一片旷野,这些军士两两一组,分头四散着北上。
这些人,正是郗鉴派出的巡查寿州游骑的亲兵。
然而,在谨慎方面,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当这些亲兵射杀了祖约的第一个游骑后,就被附近一个砍柴的樵夫发现。
樵夫见快马已走远,迅速扔下柴禾,快步奔至不远处的小树林,解下马缰,疾驰而去。
这位樵夫正是祖约让管家派出的暗哨!
樵夫策马狂奔,冲上一处缓坡,回头一望,远远看见滁州城冲出了千军万马。
不愧是祖约的家丁,深得祖约真传,从明哨被射杀,樵夫就知道这不是寻常仇杀,而是训练有素的军士。
明哨在此活动了数日,今日就被城内派出的军士所杀,说明今日将有大事发生。
果然不出所料,这个家丁暗暗佩服自己,以他的聪慧和灵敏,应该也能谋个一官半职。
“快去报告老爷!”
家丁从滁州城北一路奔向寿州南城,怎奈未经战阵磨练,马上工夫欠缺。行至半道,大腿内侧就被磨破,疼痛难忍。
逆着劲吹的北风,他摇摇晃晃来到城下,告知守城兵士后便晕厥过去。
兵不血刃,等郗鉴大军赶至寿州时,城内守军已打开四城,迎接郗鉴入城,而祖约带来的军士要么追随其北渡淮河,要么是拿着财物四散逃命!
石虎大营,偌大的营帐空无一人,只有辕门外三三两两的骑兵在来回穿梭巡逻,因为骑兵主力已悉数西调,参与到北方的大屠杀中。
这是新兴的赵人政权和没落的匈奴人最后一次对决,胜者将一统中原,成为北方的霸主,而败者也不甘退出历史舞台,要用性命来证明自己昔日的辉煌。
临漳,赵人都城。琨华殿上,天王石勒在殿内来回踱着步,世子石弘侍立在侧。
“大将军石虎觐见!”内侍官宣道。
“参见父王!不知唤儿臣有何吩咐?”
石虎凶狠残暴,手段毒辣,但在石勒面前,恭恭敬敬,不敢有任何闪失。此时,正肃立一旁,聆听石勒训诫。
“大将军,西线战事如何?”
“禀父王,孩儿刚从洛阳回来,我大赵三万骑兵昨日已乘夜悄悄渡过黄河,加上前锋两万大军。五万骑兵分三路向长安进击,定能打匈奴人措手不及,父王请放心!”
“放心?五万大军长途跋涉,兵疲马乏,想一举攻下长安,恐非易事。为稳妥起见,命你三日内再征三万大军,屯兵洛阳,随时西进,侧击长安,决定大赵一统北方的时机到了!”
“父王,长安的匈奴人拥兵不到三万,龟缩怯战,何须动用八万精兵?况且,再行征调,咱们兵力也捉襟见肘啊。”
石弘驳斥道;“大将军,父王自有圣断,照办就是,无需多言!”
石虎听罢,紧皱眉头,心头暗自骂了一声。
心想,你算什么东西,这么多年来是我追随父王南征北战,打下这大赵江山。你寸功未立,坐享其成,高居世子之位,不就是因为你娘是王后,长得漂亮,你才窃居了王储之位,也敢来教训我?
石勒虎目一瞪,石虎唯唯退下。
石弘见他已经走远,对石勒道:“父王,大将军似乎对你的远见并不领会,阳奉阴违,莫要坏了大事!”
“臣也赞同世子之言。”
程遐从殿外风风火火进来,言道:“臣看到大将军走出大殿时怒容满面,有不满之色,不知大王刚刚是打了他还是骂了他?”
“他敢?”石勒自信的说道。
石勒不以为意,因为这些年,石虎的确屡立战功,血洒疆场,今日大赵兴起,他功不可没。但石虎也应该清楚,要不是石勒,他早就抛尸荒野,哪还有今日之地位权势?
再者,石虎建立的战功,朝廷用官位和土地予以补偿,他不应该不满足。
程遐意味深长的说道:“大王说的,对常人而言,的确如此。文官安邦,加官进爵,武将定边,赐钱赏地,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然而,大将军绝非常人,他想要的可不止这些。”
石勒反问道:“为什么他就如此特殊,不能以常人对待?”
程遐解释道:“因为大王也拿他当儿子,他肯定认为,自己应该和世子拥有同样的待遇,甚至要高于石弘,因为他自诩战功赫赫。”
“可他是侄子,并非本王亲生儿子。”
“可大王多年来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同等对待,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恍惚了,认为自己也是亲生儿子。只怕这个痕迹很难消除,除非……”
“除非什么?”石勒问道。
程遐话到嘴边又改了言辞,微笑道:“除非大王今后刻意疏远他,保持一些距离,以此提醒他的身份。让他把眼光放在普通将领的行列,不要再和世子攀比,免得今后乱了章程,违了礼仪。”
程遐顿了顿,又道:“大王,眼下就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据报,祖约携妻带口百余人,渡过淮河,已进入我大赵,正向大将军的领地而去。咱们可以借此机会,试探试探大将军的忠心。”
石弘一旁赞道:“好妙计,真是天赐良机!”
石虎恼怒的步出宫殿,口中不禁怒骂了几句,哪成想被死对头程遐偶遇。
原本程遐就到处在找自己的茬,这下子肯定又要到石勒面前搬弄是非,摇唇鼓舌。
想到这里,他更是愤愤不平。
父王是老了还是傻了,五万精兵攻打长安还觉不够,要再征调三万,莫非自己私自收编的人马被他发现了?
这可是当年攻打青徐一带俘获的青壮,他背着石勒编入了自己的帐下,否则,哪里还能凑足三万人马?
现在北方好多部落除了常规的防备力量外,已无可调兵马,这下如何是好?
满怀愁绪回到府邸,还未下马,石闵已在府门外等候。
“父亲,大事不妙!”石闵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来作甚,现在我军大战在即,哪里还有兵力助他?”石虎一惊。
“父亲,误会了,他不是来搬救兵,而是逃命来此,只带了家眷,除了百余亲兵,再无一兵一卒。对了,还有几辆马车,驮着货物,估计是这些年攒下的家当。”
“这可如何是好?”石虎乱了方寸。
他担心此前暗通苏峻和祖约之事被石勒察觉到了,否则刚才在宫里就不会申饬他。
如果再收留祖约,程遐肯定会奏上一本,石勒震怒,自己处境堪忧。现在自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管别人作甚?
“祖约既然已经无兵无权,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毫无价值,不如禀告朝廷处置。”
“不可!”石闵劝阻道。
小王子石闵以为,一旦交上去,祖约就很有可能将双方暗通的底细和盘托出,这些对石虎大为不利,因为很多事情都是瞒着石勒的。
还有,祖约现在是落地的凤凰,但掌握晋室不少内幕,又有些人脉,将来石虎要想成就大事,祖约充当马前卒绰绰有余。
石虎一听,有点道理,不过还在犹豫。
石闵知道他心动了,左摇右摆,趁热打铁劝道:
“数十辆马车,浩浩荡荡,你舍得那几箱家当吗?以后要成大事,招兵买马,邀收人心,须黄白之物襄助。送上门的肥肉都不要,暴殄天物!”
“好!”石虎沉下心,回想石弘的趾高气扬,程遐处处挑刺,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在寻思,从现在起,就要为将来起事做好准备,等自己成功了,叫你们这些狗东西生不如死。
收留祖约,石虎确有私心,然而石闵更有私心。
石虎之于石勒,如同石闵之于石虎。
石勒儿子众多,石虎战功赫赫,然而石弘坐收成果。
石虎儿子更多,石闵攻城略地功劳更大,但将来石虎成事,自己的战功也会被石虎的儿子坐收成果。
再说了,石虎毕竟是石勒的侄子,还有血亲关系,而自己只是石虎的义子,如果闹翻了还不如陌生人亲切。
去年秋发生的一件事,对石闵震撼太大,那件事,让他动了心思,不得不提前为自己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