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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树倒猢狲散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3614 2024-07-06 15:19

  滁州境内的琅琊山南,一支三万人的兵马走走停停,时而驻足欣赏道北的山景和道南的芳草。与其说是前来勤王,倒不如说他们是来观光的。

  郗鉴到当涂打了两仗,徐州兵折损过半,而苏峻和祖约还懒洋洋的走在滁州境内。

  “苏将军,你青州雄兵不是有三万嘛,怎么只来了两万?”祖约这一问,苏峻反唇相讥:“祖将军,你寿州精锐也只出了半数嘛。”

  二人相视一笑,心知肚明。

  韩晃带着一万人马防守青州,祖约也不敢舍弃老巢,留下一万人驻守。勤王归勤王,后路可不能断,实力也要有所保留。

  他们谁都知道,王敦久经沙场,精通兵法,士气正旺,而自己攒下这点家底不容易,那是立身存世的根本,荣华富贵的保障。

  若是失去了这点家底,不仅司马绍不会高看一眼,随时还可能被卧榻之侧的赵人给灭喽。

  “停,大军原地休息!”路永令旗一挥,身旁那个姓管的文书凑了过来:“副将军,半个时辰前刚休息过,怎么又要休息?这样何时才能到京师!”

  路永笑道:“急什么,当然是等双方分出胜负喽。”一旁的亲随傻乎乎的问道:“那咱们帮谁?”

  几人声音不大,还是刮入到前面不远处并肩而坐的两位主将耳中。苏峻祖约颇为默契,对视一眼,心里给出了答案——自然是帮胜者!

  正得意时,路南两骑疾驰而来:“苏将军,快,快!”

  这是苏峻派往京师打探消息的游骑,连呼两个快字,苏峻脸色不悦,怒问道:“怎么,皇帝嫌我们太慢,又派人来催是吗?”

  游骑没有下马,直接禀报:“大将军王敦死了,陶侃反水,协助王师剿杀荆州大军,估计仗快要打完了。”

  “什么?”苏峻气急败坏,惊叹道:“怎么会这样!大军火速开拔,不到建康不准休息,快走!”

  祖约也吆喝道:“打起精神,凡是掉队者一律扣发军饷!”

  游骑紧紧跟在一旁,在马背上禀报详情。苏峻前后斟酌许久,此时再按原计划奔赴京师,再乘船溯流而上,等到了芜湖,甭说吃肉,汤都没了。

  在疾驰的马背上,苏峻还有本事摊开舆图,目光落在一处险峻之地—采石矶!

  闻听胞兄王含自乱阵脚,撤兵回芜湖,士气大溃之下,又被陶侃和郗鉴前后夹击,损失半数战船。

  苏醒不久的王敦大怒:“我兄老婢耳,身为主帅怎能自乱阵脚。别说我还有口气,就是真死了,也要秘不发丧,真真是愚蠢透顶!此番大事去矣!”

  王敦挣扎着下床,对着身旁的参军殷羡恨恨说道:“我当亲力而为。”刚站起身,又觉头昏,心口似压着一块巨石,只得再次躺下。

  “大将军,大将军!”钱凤丢盔弃甲,衣裳残破,跪倒在床前,声泪俱下。“大将军,大军完了,你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该如何是好?”

  “我命不久矣,此乃上天不佑,上天不佑!”王敦胸口起伏,难掩心中不甘。

  此番冒死一搏,功败垂成。原来可以篡位称帝,但苍天不给自己时间,只好认命。只可惜了鞍前马后追随自己大半生的这帮僚属和兄弟,将来必遭清算,与其为自己殉葬,还不如给他们一条后路。

  “钱凤,莫哭,趁老夫还有一口气在,你等绑了我,献至阙下,以作归顺朝廷的资本,应该还能保住一条性命。”这是王敦的肺腑之言。

  “不,绝不,属下为大将军生,为大将军死,此生绝不归顺朝廷!”

  “唉,何苦呢?本想换了江山,咱们青史留名,共享荣华富贵。”王敦顿了顿,平息一下气息。“我愧对你们,为今之计,只有解散众兵,归身朝廷,保全门户,以洗刷罪名,求安身立命之本。”

  “大将军休再提及此事,属下打算率残部潜进采石矶,北上投奔赵人,待借得石勒精兵,再为大将军复仇!”

  王敦浊泪滚滚,内心一阵悲凉。余光扫视一圈,问道:“应儿呢?”

  旁边殷羡回道:“公子和王含将军说是接到荆州来信,来不及辞行,二人乘快船赶往荆州去了。”

  “哦,应该是允之的父亲,听说他并未去会稽赴任,司马绍派他去荆州,就是要捣毁我等老巢啊。”王敦明白这是朝廷的离间之计,叹息道。

  不好!王敦突然想起什么,又掩口不言,心里明白了这是堂弟王导的计谋,心里痛苦的念叨着:“只可惜他们父子俩了!”

  当夜,一代枭雄王敦,足以颠覆大晋江山的大将军、荆州刺史凄惨的合上了眼睛,钱凤一直等到亲自安葬了他,才挥泪离去。

  芜湖大营,大军一哄而散!

  王敦弥留之际,说出一句让身旁所有人都难以捉摸的话:“老匹夫,你应该明白我此次起兵的用意,可别忘了那夜的书房之谋,今后,乌衣巷胜败兴衰全靠你了……”

  式乾殿上,明帝焦急地等待着前方战况,这是其登基以来最大的最为严峻的考验,若再次失败,王敦绝不会再有半分仁慈,别说皇位不保,司马家族都可能被灭门。此时心急如焚,彷徨无计。

  通常而言,在人事不济人谋不力之时,常常会求助上天,就像常人在悲苦绝望时常常会哀嚎一声:“天哪!”

  “王内侍,拿策来。”所谓策,就是一种占卜工具,一根根小竹片上著明数字,就像古时的蓍草,用来推算历数,逆知节气与日辰之将来。

  “陛下,算什么?”

  “算算这皇位能传几世!”明帝直抒胸臆,无所隐晦,殿上的宫人侍女听着无不胆战心惊,生怕算出的结果不妙惹皇帝动怒。

  若真是上天不佑,他们就成了前朝宫人,落在乱兵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啪!”一根竹签飞了出来,覆在地上。明帝看着王内侍,王内侍犹豫不前,他不敢捡,万一策中的是二或者三这样的数字,皇帝还不当场惊厥过去!就是朝臣怪罪下来,自己也难辞其咎。

  明帝窥破了他的心思,自己走下御案,俯身拾起,慢慢翻开一看,那数字像一把尖刀直插入眼中。

  是个大大的“一”字。

  明帝握签的手在颤抖,心口在流血,难道大晋的基业真要毁在自己手里?

  王内侍双腿筛糠,他偷偷窥见竹签上所书,不由自主跪了下来:“陛下,占卜之事,不宜当真啊!”

  阶下只有王导叔侄肃立,他们站了多时,双腿酸麻而不敢走动,只能偷偷换着脚歇息。王内侍的表现,王导看在眼里,慌在心里。

  “王司徒,朕策了个一字,你说说看,自朕起,这大晋江山是否要一世而亡呀。”明帝挤出一丝微笑,望着阶下。

  这对叔侄虽和王敦一族,关键时刻站在朝廷一边,两次献计使得叛军遭遇重挫,功莫大焉。可这占卜的结果,还是他王家造成的。

  叛军若真的杀进京师,自己也绝不会放过王家。

  “陛下,罪臣以为,这是上上之签,大吉之兆!”

  “哦?爱卿是眼里糊涂还是心里糊涂,这是个一字,不是万字!阿谀奉承之话,朕不想听。”

  “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王侯得一以为天下贞。这一字就是上苍告知陛下,今后大晋江山既清且宁,天下莫不归心!”

  明帝悬着的心放下,绷紧的肌肉松开了,向阶下人投以善意的眼神,十几名侍立着的宫人太医长长的出了口气。

  不一会,好消息真的来了。

  这下该王导松口气了,他方才所言的确是胡诌。

  吉祥话谄媚语,世人都爱听,即便结果不是这样。他知道此时此刻只能挑好听的说,多亏他反应迅速,而且博览群书,及时记起前人曾说过的这句应景之词。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天大的好消息!”庾亮探清战况,抢先来报:“王敦死了,王含王应父子逃至荆州,船漏沉江,皆溺水而亡。这下王家全……”

  “庾爱卿!”明帝高声打断了庾亮。

  庾亮这才发现,王导赫然在座,自己一声兴奋,口无遮拦,完了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尴尬的垂下脑袋。

  嗯?庾亮忽然发现,罪臣王导竟然坐着,自己身为功臣,皇帝却并未赐座。难道这老匹夫靠着献上大义灭亲的那一计,又重新得到皇帝的信赖?

  庾亮越想越气,极力咽下心头的愤懑。

  “叛军残余呢?悬赏告示上所列的要犯哪去了?”

  “启禀陛下,参军钱凤在采石矶被苏峻擒杀,参军沈充逃回吴兴老家时被旧部所杀,还有参军殷羡,王敦败后,他率领百余人投降陶侃,还指出了王敦下葬之地。”

  王导嘴角抽搐了一下,不露声色,静静在听着。心里面除了桓彝,又记住了殷羡的名字!

  “好,朕决不食言,姓殷的暂不追究,准其戴罪立功。苏峻杀了钱凤,大功一件。沈充逆贼,尤为可恶,明知走投无路,仍拒绝朕的招降,此番终于授首。杀死沈充的那个旧部,赏三千户侯。”

  “下旨,三日后举行朝议,赏功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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