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也别高兴得太早了,一件小事伤不了程遐的筋骨,至多伤及皮毛而已。”
石虎一听,笑容僵住了。
的确如此,程遐不过是闭门思过的惩罚。刚才自己那番得意劲,要是对手被罢官了还差不多。
这也足见,石虎平时受了程遐多少回气!
“那怎么办,为父白高兴了?”石虎像个孩子一样问道。
“父王放心,要多伤几回他,等皮毛伤没了,下次不就伤及筋骨了吗?今后他再在圣上驾前搬弄是非,就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好使了。就像胶漆一样,看起来非常牢固,一桶水两桶水泼上去毫无用处,若长期浸在水中,时日一长,再牢固的胶漆也会脱开!”
石虎瞪大眼睛看着石闵,欣赏之中还夹杂着隐隐的担忧。
他讪笑一下,没有作声……
新政颁布月余后,石勒想看看效果,结果就闹了笑话!
一日,他微服出宫,恰巧碰到一个人衣冠损坏,非常狼狈,走近仔细一看,原来是过去自己身边的一个姓樊的参军。
此人因家境清贫,老母病弱,石勒很关心下属,便封了太守之职。大概有一年多未见,巧了,今日碰上了。
“樊参军位居太守,为何还破衣破帽,如此贫困?”
参军性格质朴,见是皇帝微服私访,率然而对道:“刚刚路上遭遇胡贼,夺我资财,乃至如此。”
话一出口,他顿时发现犯了新规,赶紧叩头谢罪。
石勒无可奈何,只好笑道:“胡贼真是气人,就由朕这胡贼赔偿给你。”说完,吩咐左右赐车马衣服。
事情还没完,过几日上朝,这位参军又碰到了石勒!
“樊爱卿,可知盘中之物叫什么名字?”
参军一看,案几上有只玉盘,整整齐齐摆放着几根胡瓜,心想,胡瓜自张骞出使西域时传到中原,至今已数百年,三岁孩童都认得。石勒这么问,要么就是和他在开玩笑,要么就是把他当做弱智!
他脱口而出,刚想说出胡瓜,一下子怔住了,想起了石勒颁布的法令,上次自己刚刚冒犯过一次,此次可不能再犯了。
这可怎么办?
他看着案几旁摆放的还有菜肴,还有茶叶,双眉紧锁,瞬间有了答案,恭恭敬敬地答道:“紫案佳肴,银杯绿茶,金樽甘露,玉盘黄瓜。”
石勒听后,满意地笑了:“嗯,敏捷,就依樊爱卿所请,今后,胡瓜一律改称黄瓜!”
这位参军是改了,但此后几个月,违反这个禁令的大有人在,让石勒烦闷不已。
难怪南方的汉人要笑话胡人,胡人自己都不争气,改个口都这么困难,唉!
无奈之下,还是程遐给他出了个主意。
“陛下,我赵人原为匈奴一支,千百年来一直如此称呼,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一时难以改口,不可操之过急,而当缓缓施行。”
“如何缓行?”
程遐认为,让当官的先改口,百姓后改,以一年时间为过渡,可以偶尔提及胡字,一年后再犯,根据轻重做出呵斥、鞭刑等不同的惩罚。
这一点,石勒还是蛮欣赏程遐的,不仅仅是皇亲国戚,也确实具有治国理政之才能,然而就是太性急了些,动辄和石虎针锋相对。
正是因为程遐在大赵朝野名望颇佳,很得人心,有贤相之称。石勒才精挑细选,让其辅佐太子石弘。
石弘天资不是很聪慧,但也不是庸碌之才,有程遐的辅佐,再加上石勒的庇护,按理说石勒驾崩,石弘嗣位是顺理成章。
但皇权就是那么诱人,登上皇位,意味着所有人的生杀大全都操纵在自己的手里。
巍峨的宫殿,如云的美人,琳琅的珠宝,刺眼的金银,当然还有那辽阔的河山。
因而总是要有一些人,觊觎皇权,盯着御座,而越是离皇权近的人,野心就越大,就越不肯放弃,千方百计,甚至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赌上一把!
比如石虎,是石勒亲侄子,多年来一直视作亲儿子看待,在大赵军中有别人无可比拟的威望和人脉,距离御座就很近,难免会产生非分之想。
这不,石虎刚刚因天降巨木受到褒奖,又在府中苦思冥想对策,要在皇帝面前再拔得一筹。
可是,绞尽脑汁,敲破了打脑壳,也想不出一个道道来。
想个主意怎么这么难,哪有举刀杀人那么痛快,看来只要找石闵求教!
这一回,石闵给他献计,又打了一出感情牌!
一日,临漳北城外,人声鼎沸,议论纷纷,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大群人。
守城军士细看,并不是前来觐见的文武百官,而是素衣打扮的乡里人。胡服毡帽,腰上还系着一个布条,感觉是到了乡下的集市。
“陛下驾到!”
乡里人闻听,慌慌张张跪下磕头,有几个不懂规矩的还昂首站立,被军士强行按了下去。
石勒在侍卫和宫人簇拥下来到城上,石虎和石闵一旁陪侍。
“父皇,下面这些人都是武乡的牧人,是陛下的桑梓乡党,今日都来拜见陛下!”
“快快平身,既然是乡党里人,就不要拘朝廷的繁文缛节。”
意外的惊喜,让石勒回忆起儿时的桩桩件件,唤起最为质朴和无私的情怀。激动之下,邀请所有人到琨华殿做客。
一个老汉乡言土语嚷道:“陛下端坐御案,黄袍金冠,我们乡人觉着陌生,不如和我等同样穿戴,也亲切些!”
石勒定睛一看,认出是儿时玩伴石老三。
石勒兴致大起,欣然从命,他走下御案,换上一身素衣,和乡人一样,叉着腿坐着。
诉说几十年前的陈年往事,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这是石勒有生以来过得最快的一天,很快就到了傍晚,乡人要散去了,石勒依依不舍。
这时,石虎当着众乡亲的面,突然跪下磕头。
“启禀父皇,昔日汉高祖征伐英布,返程路经沛县,和乡野党人宴会三日,还免了乡人的赋税,青史留名,传为美谈,父皇何不效仿高祖?”
石勒一听,说到了心坎上,他也正有此意,既让乡人感恩戴德,又卖个顺水人情给石虎。当即下旨,武乡免三年赋税,三年后一律减半征收。
乡人散后,石虎又拜倒在地,赞道:“儿臣叩谢父皇仁济爱民之心!”
石勒对侄子非常感激,兴致高涨,越看石虎,越觉得可爱,一把拉起石虎,走到殿外。
只见大批从黄河打捞的木材整齐有序的码放在地上,匠人们穿梭其间,牛车拉着各种材料纷至沓来。
青砖碧瓦,新殿雏形已具,石勒露出开心的笑容。
“若非我儿襄助,朕新宫之愿恐怕只能在梦中相见!”
“此事全赖上天庇佑,父皇恩德所致,儿臣不敢贪功。”
“待新宫修成,你我父子届时可登顶浏览,极目远视,俯瞰大赵山河,一吐胸中之豪迈!”
石虎怂恿道:“登临高处,看到的不仅仅是大赵山河,父皇目力过人,倘若天气晴好,还能窥得见大晋的疆土!”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魏武卒宅。”
芒砀山寨,油灯下,桓温背手踱步,口中念念有词。
“恩公,又在看什么宝典?”刘言川端着食盒走进来。
桓温没有搭理他,继续和沈劲在聊。
“《议兵篇》里说吴起在魏国训练武卒的事,你可曾读过?”
“少时曾听父亲提及过,他熟读兵书,对武卒非常感兴趣,好像还曾在军中试习过,不过最后未成正果,大概就是因为太难太苦,军士不能坚持,最后不了了之。怎么,大哥莫非想在山寨练一练?”
刘言川搁下食盒,饶有兴致道:“你俩说的俺听不懂,什么武卒文卒的?不过,山寨弟兄从不怕吃苦受累,只要你一声令下,弟兄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哥,言川讲得有道理,朝廷军士有饷银,吃不吃苦受不受累,饷银还是那么多,谁也不愿意多卖力气,多吃苦头。而山寨不同,兄弟们能坚持,不妨试试。”
刘言川拿过桓温手中书,大字不识几个,自讨无趣,又悄悄放下。
但对于桓温想把兄弟们打造成什么武卒,他暂时还不懂,但他相信自己的兄弟们能完成任务。
在兄弟们心中,山寨就是家,吃苦受累,打仗行军,都是为了家,为了兄弟义气。
他们为了山寨荣誉,不惜命,不怕死。
战死了,山寨都会为他送行,家里还有老父老母妻儿的,山寨会拿出银两专门送至老家,足以赡养一家老小,就连送终的花费都一文不少。
他想,有了这帮生死之交,又有恩公的悉心教导,山寨没有什么事情是干不成的!
他满心期盼,有朝一日,桓温能把兄弟们带出洞穴,走向大道,冲破黑夜,迎来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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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哀的是,南北大战,无可避免。幸运的是,桓温来到芒砀山,以此为依托,准备大显身手,未来会如何,期待您的关注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