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大晋衣冠

第四十章 意恐迟迟归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4153 2024-07-06 15:19

  “恶事做绝,必遭天谴,这种跳梁小丑成不了大事,他终于也得到了报应!”郗鉴毫不掩饰自己的好恶,对苏峻的遭遇幸灾乐祸。

  这一点,桓温和他出奇的相似,痛恨宵小,憎恶奸谋,眼里揉不得沙子。

  “圣上以青州刺史作为交换,让他率军勤王,他两面三刀,梦想左右逢源。结果怎么着,青州老巢被鲜卑人给占了,成为丧家之犬。”

  这就解释了韩晃为何从徐州西城经过!

  真是天道昭彰,苏峻多次派人到兖州,乘赵人袭击鲜卑人时趁火打劫,杀人抢马,还蒙着面。鲜卑人不可能永远蒙在鼓里,兴许早就发现,一直在等待报复的机会。

  “夺得好!”桓温替鲜卑人鼓劲,这个民族活得不易,既要躲着赵人的明枪,还要防范苏峻的暗箭,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鲜卑小女孩,她一直在拨弄着自己左耳后的七颗痣。

  “那朝廷是怎么安置他的?”

  “苏峻这小子运道好,本来胜负已定,没他什么事了,结果他在采石矶偏偏遇上准备逃往赵地的参军钱凤,逮了个正着。

  这钱凤是王敦的心腹谋主,朝廷悬赏三千户侯,功劳白白送给了苏峻。不过他又倒霉,还没得意多久,青州丢失,圣上顺水推舟,封他历阳太守,历阳嘛,是他的福地,他就在那抓住的钱凤。”

  “这似乎不妥,苏峻野心很大,怎会甘居历阳那弹丸之地?”桓温惊呼道。“而且,历阳毗邻京师,万一他有了不臣之心,可是很大的隐患呀。”

  郗鉴欣赏的看着他,赞许道:“你小子还算有见识,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卫将军庾亮恰恰相反。他以为越是有野心,越应该放在眼皮底下看死盯牢,这样更放心,所以才奏请圣上,想想也有几分道理。”

  桓温摇摇头,对庾亮这种浅见不以为然。

  “好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咱就别杞人忧天,操那份闲心了。”郗鉴止住了话题,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有位故人,托我给你带封信。”

  故人?桓温疑道。“我在京师哪有什么故人?”接过一看,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是父亲!”

  郗鉴带来桓彝的亲笔信,事出凑巧。

  桓彝举家南渡还是温峤向朝廷举荐的,到了京师之后,二人便参预平叛机谋,难得聊及家事。明帝封赏大会结束,桓彝和温峤这对老友才得以话起衷肠。

  “温峤贤弟!”桓彝迎上前,手挽着手,对方比自己还小十来岁,鬓角竟泛起微白。“你有白发了。”

  “愚弟是蒲柳常质,望秋先零。哪如贤兄松柏之姿,经霜犹茂。”

  桓彝感慨道:“洛阳一别,已十余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杯,以慰相思之苦,转瞬之间又要分别。”

  “怎么,圣上不是说将息两日再去赴任的吗,现在就急着去宣城?”

  “哎呀,哪还有心思歇着?宣城百废待兴,修城、抚民还有安置流民,我没什么经验,希望勤能补拙吧。”

  二人谈及朝事,摇了摇头,不想再提。

  “温儿可好,这名字还是我给取的。”

  提及儿子,桓彝伤心落泪,便说起汝阴山道上走散一事,每次重提,都心如刀割。

  温峤赶紧安慰道:“别担心,温儿机灵着呢,不会有事的。对了,郗鉴对北方很熟,可惜外出公干,明日就回京,你索性再等一等,当面向他提及寻找温儿之事。”

  “不等了,我草书一封,你转交他便是。”桓彝不想耽搁,找来纸笔,简单写了几个字。“也行,反正我和郗鉴老交情,他又是热心人,这点忙不在话下。”

  “再说一遍,叫什么名字?”

  次日,温峤拜见郗鉴,说起此事。郗鉴听到这个名字,还在纳闷,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他接过温峤递来的书信,念叨着:“桓温,十四岁,长六尺,长相清秀,左耳后有七颗痣……”

  “哈哈!”郗鉴眼睛眯成一条缝,呵呵笑道。“他此刻就在我徐州帐下,几个月前孤身前来投军,现在还是个游骑。原来是桓彝的公子,真是无巧不成书。”

  “郗伯伯,我要回家,我要回京师!”桓温听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可是你父亲受封宣城太守,已经赴任去了,这路途遥远,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再远再苦,我也要回去,一年又半载没见到他们了。”

  “思亲之情,我怎能阻止。我家愔儿打小就不曾离开过我,苦了你。你何时启程,我派人护送你到淮河渡口,到了寿州境内就没问题。对了,你怎不问问你爹为何会远赴宣城?”郗鉴叹道。

  “唉,你这年纪,又怎能清楚那些大人物们的心思!”

  桓彝在朝中岁余,出谋划策,进谏忠言,明帝倚为智囊,尤其欣赏其忠直耿介的性情。在温峤击败沈充时,他也曾参与其中,立下军功。

  明帝想留在朝中任事,庾亮几次上书进言,称他缺乏地方任职经验,还是先到州郡历练一番,再入朝更为稳妥。

  明帝想想也有道理,又拿不定主意,便询问王导意见。结果,王导和庾亮这对冤家竟然出奇的一致,甚至直接提出到宣城。

  理由是宣城太守一职虚悬已久,民生凋敝,城墙甚至官廨年久失修,若是能将宣城治理好,才是朝廷所需的大才。

  到地方任职也不是不好,只是他们两个意见从来相左的人都赞同去宣城,令人琢磨不透。

  明帝不理解,郗鉴也弄不明白,对桓温言道:“回去告诉你爹,我可是听说,朝中不少大人物在州郡尤其是南方的会稽、吴兴包括宣城都是腹心,就像一张大网一样。所以说,这些地方就是一个小小的芝麻官,甚至都可能粘在这张大网上。

  你爹初来南方,毫无经验,今后料理郡务要多留神,别让有心人抓住什么把柄,否则被参上一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多谢郗伯伯教诲,侄儿谨记在心!”

  “好啊,你我既然认了叔侄,当然是无话不说。你回宣城之后,可以帮助你爹处置郡务,当然,我更希望你能再回来,徐州乃兵家必争之地,早晚会有战事。

  你将来要想成就一番大事业,从文嘛,希望不大,品评举荐大权尽操于豪门之手,不会青睐你这样的南渡遗民。功名马上取,只有靠军功。而今王敦覆灭,江南再无战事,到哪去立军功,只有到徐州来,我自会将平生所学悉心传授于你。”

  “侄儿绝不辜负伯父垂爱之恩,伯父你歇着吧,侄儿告退。”

  “你也早些休息,哎,慢着。”郗鉴叫住桓温。“殷浩和你相识一年多,他是什么情况?”

  “侄儿只知道他当初也是到江南寻父的,不过他和侄儿一样,讳莫如深,小心谨慎得很,我俩之间也不谈家事。”

  “哦,是这样,也能理解。不过他为什么不跟我说说,起码在朝廷里,有头有脸的我都认识,帮助查找方便得多。难道是不方便说?算了,他不提,我也不便追问,毕竟是人家私事。好,你去吧。”

  “侄儿告退!”

  是夜,桓温激动而紧张,一宿未眠!

  “多谢郗公子,多谢诸位兄弟,就此别过,请回吧。”到了寿州渡口,桓温冲着大伙抱拳施礼。

  郗愔策马上前,从马背上取下一个褡裢,晃了晃,里面发出金属的碰撞声,慢慢递上来,有点不舍:

  “喏,我爹吩咐的,给你作盘缠。我说你一个人哪里需要这么多,结果被他呵斥一顿,还骂我吝啬。他对你,可比我这个亲儿子还亲呢。”

  桓温想起郗鉴昨晚的谆谆教诲,现在又送上一大笔川资,临别了,还真舍不得,强忍着泪水:“郗伯伯的恩情,我此生不会忘怀。”

  “好了,别挑好听的说,我爹不吃这一套。对了,他再次捎话给你,好男儿志在四方,切莫将大好光阴虚度于官廨案牍,虚度于酒肆食坊,徐州这个大疆场更适合你。”

  桓温使劲点点头,和诸人洒泪作别。

  说是寿州渡口,其实是在淮北境内,距离州城还有不少里程。因这里两岸稍窄,因地制宜而设。南来北往的商贩行旅之人通过大小舟船渡河,煞是热闹。

  若非中途的那次离散,一年半前自己就应该从这里渡河。

  早上天未亮,桓温就兴奋地跃床而起,在朱军头的呼噜声中悄悄离去,快马加鞭一路疾驰,此刻已是正午。

  纵然困乏交加,心里却是暖洋洋的,行出四五十里,速度渐渐降了下来,胯下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马嘴里流着涎液。

  六月将尽,正是酷热时节,桓温勒住马缰,来至道旁一处树荫下,连人带马稍稍歇歇脚,吃点干粮补充体力。这里是大晋疆土,应该安全。

  桓温是这样想的,一路上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可他还是能够察觉到,路人向他投来一种异样的眼光。

  这些路人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在路上晃悠。

  瞬即他又警觉起来,这个时点闷热难耐,不管是农夫还是商旅一般都会选择呆在屋内和客栈中,而这些人耕不耕,商不商的,有点游手好闲的味道。

  而且那些人指指点点,打量着他,口里还低低说着什么。

  桓温不敢再停留,赶紧上马走人,还故意拍了怕腰间的剑柄壮壮胆。这些人讲了什么,自己并未听清,但言谈之中透出的口音让他明白,这些人应该就是南渡的流民。

  郗鉴昨晚也说了,这些流民有才学者能寻到正当营生,但非常少,大多是大字不识的农人、做工之人甚至作奸犯科之辈。

  人数太多,朝廷又逢内乱,一时间无力安置,他们便在街头乡野出没,为了糊口,自然会做点为非作歹之事。

  一路上还真是如此,不仅听到了梁郡一带的方言,甚至偶尔还有青州的口音,总之,种类很多。

  不是说流民南渡可以增加朝廷的兵源和税赋,提升大晋的国力吗,怎么反倒成了社会不安定因素!

  朝廷应该尽快拿个主意,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桓温摇摇头,一声叹息。继而又傻笑一声,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还是赶路要紧。

  父亲好吗?母亲好吗?弟弟们好吗?

  母亲有没有在倚门北望,有没有在昏暗的油灯下为自己缝补衣裳,桓温巴不得能一下子回道父母身边,前方的路再远,也挡不住自己渴望的脚步。

  殊不知,前面几十里之外,他出了点意外,又邂逅了久违的她!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