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爷,不好了,那杨老汉来京告御状了。”
盯着杨老汉父女的二人正是褚建府上的恶奴才,慌慌张张跑去向负责此事的戚仁禀报。
“妈的,这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活腻味了!”
戚仁咬牙切齿,操起刀来便要出去行凶,被一旁的褚财止住了。
“舅爷不可,现在不是时候,大爷交代过了,只让咱们盯紧了,没让杀人。太后也交待过,不能再给宽窄巷捅下篓子。”
戚仁怒道:“那我这就回去,禀告姐夫,让他定夺。”
褚财却道:“可是大爷一大早外出了,今日不在府上。”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这老东西到谤函中投状子吧,落到圣上手中,那就全完了。”
“那是当然,不妨先去禀报二爷,他的军府离这不远,而且,这老汉要走到宣阳门,路还远着呢,咱们有的是时间。”
褚财说完,便径自来到卫将军府。
褚华递交了辞呈,没了官,事情还照做。
“那还犹豫什么,要想他们不告状,只有让他们永远闭上嘴巴,找个偏僻之处,结果了他们。”
褚华恶狠狠的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褚旺死后,其弟弟褚财乃宽窄巷新晋管家,劝道:“二爷,这光天化日之下,不好动手,以免给咱府上添累。不如先等上一等,寿州衙役一会便来,让他们干,出了事,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褚华想想也有道理,杀几个人犹如杀几只鸡一样轻松,可此一时彼一时,只能如此了。
寿州捕快发现杨老汉失踪,打听到行踪,知道来告御状,便搭上下一班客船追了过来,和戚仁接上了头。
就这等一等的工夫,让一个路过的无辜之人搭上了性命!
“哎呦,这不是那杨老伯吗?”
老汉揉揉眼睛,自己从未来过京师,这里怎会有熟人?
打量了一阵子,才惊笑道:“哦,老汉记起来了,你是沈夫人!真是巧啊,你怎么会在这啊?”
“说来话长了!”
沈妻不想多说内情,重提伤心事,便以投奔亲戚掩饰了过去。
“沈长史真是好人,英年早逝,可惜了!当年,瓦埠湖百年不遇的水灾,田地被淹,房舍被毁,要不是沈长史冒死将小老儿一家从洪水中救出,我父女早就死了。”
杨老汉回忆起沈劲的恩遇,吧嗒吧嗒,垂下泪来。
“哎,过去的事不提了,对了,你们来京师作甚?”
“告御状!”
老汉便把恶人欺压良善抢占耕田之事绘声绘色,又说了一遍。
沈妻午后出门给孔氏抓药,刚从药铺回来,离桓府还有一里之地,恰巧遇上二人。又不便邀其同去桓府,故而只能立于街头,寒暄几句。
“这是什么世道?竟还有这等不公之事!”
沈妻擦了擦泪,转身离去。
走着走着,忽想到,那父女二人衣着单薄,举目无亲,且天色将晚,这样的穷苦人家,晚上回不去,肯定舍不得花钱找客栈,自己身上有些碎银子,不如接济一下,便又回身追了过去。
不料这一善举,却遭致了飞来横祸!
走出一处拐角,前面就是一块小山坡,遍植林木。此时,道上只有老汉父女二人踽踽而行。
沈妻加快脚步向前追去,而就在此时,两个歹人正从林间窜出,突然挥刀砍向父女,二人血溅当场,瞬时毙命。
沈妻目睹了这一切,惊住了,片刻工夫,两个活生生的人成为两具尸首,吓得浑身发麻,手中的草药和碎银子也失手掉落。
“来人啊!杀人了!”
沈妻一怔之后,醒过神,脱口呼喊,迈步向前追。歹人猝不及防,这一小小的瞬间也被人发现了,心慌意乱。
二人放下尸首,嘀咕一下,提着滴血的刀迎面而来……
又忙碌了一日,眼睛都模糊了,桓温便放下簿册文档,闭目稍稍歇息,太劳累了,醒来已是半夜,索性不回府了,将歇一宿,明日中秋再回去。
和衣躺下,只觉心事重重,浮想联翩,不知怎的,忽然又惦记起宫内的芷岸。
她还是没能离开这桎梏数载的宫城,不过时势不同往昔,她紧皱的眉头应该舒展了,紧锁的芳心应该萌动了。假以时日,待朝政一切安稳,穆帝自然会让司马丕回封国,她就可以随行。
有了希望,有了盼头,她应该高兴起来才是!
梦寐之间,天光大亮。
桓温草草洗漱完毕,继续端坐处理公务。这时,耳畔想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哎呦呦,哎呦呦!”
司马丕痛得哇哇直叫,桓温听清之后,才松开手。
原来,司马丕见桓温端坐,以为是在沉思,便蹑手蹑脚进来,想吓唬吓唬他。
他虽为广陵王兼御史大夫,但私下场合,他是桓温的内侄,因而还是像个孩子一样调皮乖张。
司马丕伸出右手,飞快的拍向桓温肩膀,想来个突然袭击。
哪知桓温身手敏捷,觉察到身后风声,虽无兵器的锋刃之寒,但来势迅猛,于是前挪半步,侧身闪过,随后猛一转身,轻舒猿臂,一手扼住对方手腕,一手径直锁住对方咽喉。
“姑父手下留情!”
见是司马丕,桓温赶紧松手,关切道:“是丕儿,伤着没有?”
“姑父老当益壮,威风不减当年,功夫还这么厉害,不过这力道好像差了些。”
司马丕揉着手腕,口中恭维着。
“幸好你手里没带兵刃,我才使出五分力气,否则你这腕子就要折了。下次千万要当心,万一被姑父给误伤了,你娘还不找我拼命?”
司马丕坏笑道:“姑父这么惧怕我娘,就好像有什么把柄攥在她手里一样。”
桓温自讨没趣,怎的就提起芷岸来了,大概还没从刚才的遐思中挣脱开来,正巧被这小子抓住话把,而倒打一耙。
便斥道:“别胡说,姑父和你娘又没什么交往,哪来的把柄?”
“既然如此,姑父请看,这是什么?”
司马丕拿出一直小檀木匣子,递了过来,说道:“这是我娘让我送给你的。”
桓温开启一看,满满一盒子,尽是木兰花蕾。这是初春采摘的,经数日晾晒之后,再剔除外面的粗皮,密封装裹。
这花蕾太熟悉了,时光回溯到在宣城之时,点点滴滴,恍然一梦。芷岸心灵手巧,用花蕾入药,用花瓣冲饮热茶。
那时候,她对自己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司马丕鬼头鬼脑道:“我娘知道我要来拜访姑父,说姑父咳嗽是因过度操劳所致,而且气色也不太好,便让带这些过来,说可以入药,润肺止咳,祛病强身呢。”
“有劳她挂念了!”
“既然没什么交往,我娘何以对姑父这么偏向呢?”
“此话何意?”
“我娘说圣上亲政大典时,你就在咳嗽,我很纳闷,当时我都没有注意到姑父咳嗽,娘怎就发现了呢,难道她一直在盯着你?”
桓温左右回避,搪塞道:“你我忙着大典,哪里顾得上?你娘又无职事,东听西瞧的,或许是恰巧撞上了,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司马丕却不依不饶:
“我可听说我娘入宫前,住在琅琊山南的杜家村,而姑父有一回被朝廷通缉,当时就在滁州衙门张贴的海捕文书旁,郡兵发现了你的踪影。这说明,你们当时都是在滁州,是不是?”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桓温假意思索片刻,无奈承认道:“那时我正从宣城北逃,途径滁州,被差役发现了踪迹,可并不知你娘也在滁州。”
“原来是这么回事!”
司马丕一听,像是明白了,桓温长长松了口气。
不料司马丕仍不肯罢休,唠叨道:“那我怎么听说,我娘的父亲杜艾和令尊桓彝是相交多年的老友呢?”
桓温敷衍道:“这个,父辈之事我怎能知道?想来应该是他们都在洛阳共事过,这才认识的吧。咱不扯这个了,一大早,找我何事?”
司马丕还未开口,门外进来一个衙吏,称管家桓平有事来报。
桓温一听,便知不好。桓平谨慎之人,没有大事,他是不会冲到衙署来找自己的。
司马丕不怀好意的笑着,话里话外又来探探桓温的底细。
桓温心想,这小子还真是难缠,言多必失,再说就要露馅了,便脸色一沉,趁桓平前来,打发走了司马丕。
司马丕讪讪告辞,临走还意味深长说了一句:
“告诉你一个秘密,上次七夕之夜,我看见我娘取出玉匣子,偷偷试戴了那支金雀钗!”
“沈玄知道了吗?”
桓温从金雀钗的恍惚中挤了出来,立即赶往案发之处,边走边问。
桓平哽咽着回道:“已经知道了,这孩子,当时就哭晕过去了。”
“你是怎么知道沈妻遇害的?”
“回大少爷,昨日沈妻去买药,夜深未归,老夫人着急,便令我和玄儿沿路寻找,结果一无所获,天黑之后,我便到丹阳郡报案。老夫人一宿未眠,担心出了什么事,今儿天还未亮,又催我出门去找。结果,哎!”
桓温道:“结果如何?”
桓平伤心道:“就在大少爷你当初遇刺的林间,我发现一群人攒集在那,还有丹阳郡的衙役也在,便上前打听,这才发现了沈妻的尸首,惨不忍睹!对了,地上还有另外四具尸首。”
桓温惊问道:“另外四具,都是什么人?”
“这个不太清楚,总归衙役已经围住了现场,不知查访到什么线索没有?”
桓温加快脚步,向案发地奔去。
“烦劳各位让一让,大司马来了!”
坡上躺着三具尸首,除了沈妻,还有一老汉和年轻女子,而十几丈开外的坡顶处,还有两具壮年男子的尸身。
奇怪的是,男子脸上被横七八竖砍了几刀,面目全非,难以认清真容。
桓温俯下身,逐一查验了伤口、血迹还有衣着,目光落在了壮年男子旁的两柄刀上。
“恩公,这刀怎地有些眼熟,只是一下子记不起来在哪看到过。”
桓温提起刀,对着伤口比划了一下,若有所思,言道:“从刀痕位置,切口角度还有深浅而言,应该不是同一凶手所为。”
“俺也这么认为,老汉和这年轻女子的刀伤和其他三人不同,似乎是这两柄刀所杀。”
桓温点点头,又疑惑道:“那沈妻怎么会倒在这呢?她和这些人难道认识?没听说她在京师有熟人或者仇人啊。”
桓平这时上前悄悄说道:“昨晚我去报案之时,熙公子恰好也在衙里,不过奇怪的是,他好像对凶案并不惊讶!”
“怎么会?”
桓温脱口而出,觉得桓熙的反应太反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