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愔,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要去拜访一个人,就不奉陪了。”桓温暂时还不想回琅琊郡,让郗愔别等他。
“谁说我要回去?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师,我呀,要去乌衣巷悠游一番。”
“好吧,那就就此一别。对了,令郎郗超很有个性,比你这个当爹的强多了,你要好好锤炼,将来必成大器。还有,别忘了那日在你府上所说的承诺。”
“什么承诺?”
“让他跟着我北上扫平胡虏啊。”
郗愔频频摇头:“那可不行,我不会同意的。跟着你这个到处捅马蜂窝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说完,眉毛一扬,自顾自走了。
“哦,原来是驸马驾到,难不成也是来恭贺老夫的?”
何充对桓温笑意盈盈,一则桓温是当朝驸马,二则,自己对他也颇有好感,因而,让家人开启关闭了多日的正门,亲自出迎。
桓温调侃的回道:“难道大人没看到下官两手空空吗?再者,大人一向清正廉洁,我又怎能落窠臼,行世俗之举呢?”
何充执掌尚书台,大小州郡官长必然要去以恭贺为名,行巴结之实,不料,统统吃了闭门羹。
主人一概不见,浩气凛然。
登堂入室,分宾主坐好,桓温神秘道:“不过,下官今日确实是来送礼的。”
“驸马刚刚还说不落窠臼,怎又如此俗套呢?”
何充不明白,真的以为对方是来送礼的。
“大人误会了,下官所说之礼非世俗之私礼,而是洗刷弊政澄清朝野之浅见,特地给大人送来,事情是这样的。”
桓温滔滔不绝,说起此来的要义。
他知道何充在庄园中没有涉足,不存在利益之争,不会有任何阻碍,故而专程来拜访。
而且,梁郡一战,何充果然不负所托,力劝皇帝让庾翼派兵北上,解了庾亮之围,值得信赖。
要想帮助成帝推行新政,消除这一困扰多年的弊政,取得何充这个尚书令的支持尤为关键。
何充听完皱起了眉头!
“此事干系重大,非一日之功,非一己之力,绝非易事,驸马为何会找上老夫?”
“在其位,谋其政,大人既然成为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然要有所作为。而且,下官相信,大人是忠义之士,胸怀安邦定国之大志,这件事若能办成,大人也将名垂青史,彪炳史册。”
桓温侃侃回答。
“好一派说辞,正中老夫软肋,老夫不答应你都不行了。不过,激浪险滩,荆棘密布,你这样做,有点要拖老夫下水的嫌疑!”
桓温一听,心里有谱,还要投其所好,继续怂恿。
“非常之人方可行非常之事,非常之事才可建非常之功!佛祖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扶助大晋,造福万民,更是功德无量。”
“说得好,老夫信佛之人,拯溺救焚,起万民于水火之中,也正是佛缘所系。想不到你这后生,对老夫了解颇深。”
“好,有大人这句话,下官也就踏实了,告辞!”
“桓驸马,请留步!”何充很感动,深情的说道。
“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爹是好样的。温峤没有看错你,郗鉴没有看错你,王导也没有看错你。今日,老夫还想说一句,老夫也没有看错你。大晋的希望就在你们这些人身上,善自珍重!”
“善自珍重!”
“聃儿,到皇后娘娘这边来。”
杜芷岸亲切的抱起司马聃,满心欢喜。
“哎呦,怎么满身泥巴,脏兮兮的?来,我给你擦一擦。”
“多谢皇后娘娘,聃儿是来找丕哥哥玩的。”
“丕哥哥正在读书,等一会再陪你玩,好不好?来,我这里有很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啊?”
“我娘不让我乱吃别人的东西!”司马聃奶声奶气的回答。
杜芷岸疑惑道:“你娘为什么这么说呀?”
“我也不知道,上次皇后娘娘给我吃了几片桂花糕,被娘发现了,她还打了我一顿,告诉我说,下次再也不许了。”
杜芷岸听得有些酸楚,才几岁的孩子,褚蒜子怎忍心下得了手!还有,为什么不吃我给的东西,难道我还能下毒不成?
童言无忌,杜芷岸眼中,褚蒜子是彬彬有礼之人,不应该这样的。兴许是孩子小,不懂事,蒜子根本就没这么说。
“来,这里还有莲藕酥,你尝尝看,又甜又糯,吃吧,这里没外人,你娘不会知道的。”
司马聃忍不住,看着看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他狼吞虎咽吃了两块,还警惕的回头看着门外,似乎是担心母亲突然闯进来。
杜芷岸一阵心酸,眼里噙着泪花,一把将司马聃揽在怀中。
“放心吧,聃儿慢慢吃,好吃吗?”
“真好吃,谢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对聃儿真好!”
“好的,下次想吃再来,保证不让你娘知道。这是咱们的小秘密,好不好?”
“好,咱们拉勾。”
司马聃伸出小手,和杜芷岸手指勾在一起,天真无邪的笑着。
这一幕恰好被成帝看在眼里,突然对皇后产生了莫名的怜悯,暂时忘却了恼人的政事,轻轻走到她身后。
而今,后宫里,周贵妃除了司马丕,又生了司马奕。皇后仍旧没有动静,他有意让司马丕认皇后为母,交给她抚养。
而弟弟司马奕刚刚会走路,不懂事,况且不如哥哥天资聪颖,可靠实在,这个打算,可见对皇后的偏爱之心。
双手轻轻的落在皇后的肩膀上,成帝含情脉脉的说起他的打算,芷岸失声痛哭,酥肩一抽一抽的。
“臣妾愧疚,辜负天恩,怠慢圣宠。专房之宠多年,至今不见动静,臣妾对不起陛下。”
皇权时代,后宫妃嫔成百上千,要想成为高高在上统领后宫的皇后,势比登天还难。
生养了公主还不行,必须要有皇子,而且皇子还能得到皇上的宠爱。
否则,其他妃子要是产下皇子,母以子贵,皇后的地位迟早不保。
金屋藏娇的女主,汉武帝的皇后陈阿娇,除了骄妒之外,颗粒无收也是她最终败给卫子夫的重要原因。
“不管你能否为朕诞下一子半女,朕都记得琅琊山脚下的美人如画。自那一刻起,朕就把皇后的位置永远留给了你,朕之初心不会有丝毫改变,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朕的皇后。”
芷岸温顺的把头紧贴在成帝的胸口上,这里是她最最觉得安全的所在。
在这里,可以挡风遮雨,祛暑避寒,什么都不用担忧。
“皇后,你知道吗?桓温敢作敢为,堪为大晋栋梁,果然不负朕望!”
成帝说完,明显感到她的胸口一阵抖动。
“皇后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臣妾没有不适,臣妾是为陛下寻觅到辅弼之才而感到高兴。”
芷岸说完,内心充满了愧疚。
因为她撒谎了,不该躺在成帝的怀里,还想着和桓温的过往,这是对夫君的不敬。
“朕想等他再历练一段时间,就召回京,帮着朕治理天下。朕要好好重用他,你觉得如何?”
“臣妾哪懂这些家国大事,一切悉听陛下的。人才难得,忠心之才更为难得,陛下明鉴。”
成帝内心里百感交集,他有过误会,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皇后的忠贞。
他愿意为怀中的女子尽最大的努力,包括立司马丕为皇太子,尊杜芷岸为嫡母。
当然,他还想再等等,一则自己还年轻,早早立太子不合适,二则,给皇后一点时间,兴许她还有机会生下自己的皇子。
北方的大赵,贵为太子的石遵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些年南征北战,为石虎东拼西杀,立下不少战功,深得石虎器重,因而从世子顺理成章立为太子。
这其中少不了身为皇后的母亲的功劳,母亲深得石虎宠爱,不料世事无常,还没来得及享受,就一命归西了。
没有了母亲的庇护,石遵顿觉心慌,更为可怕的是,其母尸骨未寒,石虎便另有新欢,将一位贵人郑樱桃册封为皇后。
母以子贵,子凭母荣,郑皇后两个儿子石宣、石邃也水涨船高,深得石虎喜爱,颇有取而代之的趋势。
宫中还有传言,说石遵之母之死和郑皇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郑皇后得宠导致她失宠,从而气急攻心,含恨而终。
更有甚者,称是郑皇后买通宫人在茶汤里下毒所致。
郑皇后颇有手段,能在万千后宫中擅专房之宠,不仅仅是天姿国色,更是得高人传授,擅长房中之术,极尽狐媚挑逗之能事,每次都能让石虎欲罢不能。
郑樱桃年轻貌美,她并不喜欢比猪还肥的石虎,之所以曲意奉承,卖力迎合,只是为了帮儿子打太子宝座的主意。
每次,当石虎在自己肚皮上发泄之时,郑皇后不仅仅发出职业的呻吟之声,还不时挑唆,说起石遵的是是非非。
她聪慧,知道把握分寸,每次都是浅尝辄止,着意挑唆但并不明显,免得石虎起疑心。
她相信,三人成市虎,浸渍解胶漆,架不住时日,石虎渐渐对石遵就会有不满。
她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因为石虎有无休无止的欲望。
面对石宣和石邃兄弟咄咄逼人的势头,石遵对自己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心生忧虑,尤其是母亲的死,他开始惧怕甚至恼恨起石虎。
他发现,自己再次陷入孤苦无助之境,迫切需要帮手。
这对石闵而言,无疑又是一个好机会!
皇位是个迷人的东西,皇权时代,哪个男儿心中没有皇帝梦!
像汉高祖刘邦,在身为泗水亭长这个再不能卑微的职务时,送苦力去咸阳,有幸目睹了始皇帝嬴政,双目放光,惊羡道:“男儿当如此!”
而他的对手项羽更是直接,作为一名逃犯家属,看到始皇帝东游时,大声道:“彼可取而代之!”
吓得项梁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怕他谰言造次,惹来抄家灭族之祸。
皇位又是个奇怪的东西,做梦都想坐在龙椅上,指点江山,君临天下,操生杀予夺大权,千万臣民跪拜脚下。
可一旦坐上了龙椅,却又不知珍惜,成日寻欢作乐,沉溺酒色。
御座上的人或许忘了,惦记这个皇位的大有人在,一不小心,随时可能会失去御座,甚至失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