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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牝鸡初司晨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3936 2024-07-06 15:19

  “请留步,老夫有些话还要提醒你!”

  何充留住了桓温,他还有一些话要交代。

  “老夫向来不愿与他人为敌,也不愿与他人为友,立身行事只求公正,只求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良心。老夫知你也是不可多得之才俊,不忍你遭人打压迫害,所以有几句话想和你唠叨唠叨。”

  “晚辈洗耳恭听!”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

  何充以擅长的佛语开了个头。

  “老夫无经天纬地之才,无安邦定国之策,进入仕途,本是无心,从未想过能忝居尚书令,唯有公正无私,才不负先帝拔苗助长之信赖!”

  “大人过谦了!”

  “当今圣上乃成皇帝同母弟,但兄弟二人性格迥异,这位天子心中并无江山社稷,只有金丹仙药。”

  何充直言不讳,哪怕是对高高在上的皇帝。

  “依秉性而言,圣上没有心计,没有城府,没有害人之心,凡事都以谦让为主。如果作为朋友,这就是优点,绝对称职,但作为君主,这就是缺点。可以预见,今后大晋会有两个皇帝!”

  “两个皇帝,大人此言何意?”

  这句话似有大不敬之意,何充能坦然说出,说明他对桓温的信赖,但桓温却很诧异。

  “一个是端坐朝堂的司马皇帝,是明的;一个是深藏后宫的褚皇帝,是暗的!”

  何充毫无保留,直接道出。

  桓温见识过褚蒜子的野心和精明,就是没有想到,她能嚣张如斯,霸道如斯。

  他更没料到,何充平日里不是在朝中,就是在府上,和外人很少交往,却能早早发现褚蒜子的野心,看来不是浪得虚名。

  能有这番见识,可以称得上是慧眼如炬,洞若观火。而且说出这番诛心之语,没有羞羞答答,而是入木三分。

  何充又抛出了一句话,更让桓温惊愕不已。

  “不仅有两个皇帝,还会有两个尚书令!”

  “大人不妨说得清楚点。”

  “先帝诏书指定了四位顾命大臣,你没有发现其中的蹊跷吗?老夫班列庾冰之上,可顾命大臣中,他却排位在前。所以,今后的尚书台也会有两个尚书令。一个是老夫,明的,一个是庾冰,暗的。”

  桓温默然无语,心里不是滋味。

  何充还指出,朝会上,庾冰提出祥瑞之事的蹊跷。

  他掌管尚书台,怎么不曾闻知有州郡上报祥瑞之事,这明摆着是庾冰让荆州和滁州等地上奏的,是为了附和褚皇后的意思。

  此举无非是要告诉天下臣民,吴王的皇位来得合乎天理,来得理所当然,以平息众人对皇位为何不传给琅琊王的非议而已。

  想不到褚皇后心机这么深沉!桓温再一次领教了。

  “今后遇事要隐忍,要退让,韬光养晦,处处示弱,万不可逞强争锋。否则,中秋夜袭之事难以避免,或许他们明火执仗也未可知。”

  “晚辈一定牢记大人的谆谆教诲,举朝之中,成皇帝最依赖的就是何大人和在下,也请何大人保重。”

  “莫为老夫担心,老夫和庾冰是郎舅,又是皇帝母后的妹婿,他们不会为难老夫的,至多是降职夺权而已,这些对老夫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说起自身的安危,何充一点也不担忧。

  “说不定哪一天不等他们动手,老夫就会主动请辞。而你就不同了,无门第,无出身,兴许会有性命之虞,家门之祸,谨记谨记!”

  话至结尾,何充看着堂上的佛像,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佛说,正道之人行邪道之法,邪法亦正;邪道之人行正道之法,正法亦邪!年轻人,你的日子还长着呢,此语个中深意,细细琢磨吧!”

  “谢大人实言相告,大人,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想叨扰一下。庾家三兄弟中,哪一位的相貌最类其父?”

  何充毫不犹豫,说道:“庾冰!”

  桓冲等人在府外等候,桓温心情沉重,回府的路上仔细揣摩着何充的告诫,特别是最后一句佛语。

  自己最后一次觐见成帝时,一时冲动,原本想说出下毒之事,庆幸还是忍住了。

  成帝肉体上已经承受了难以言状的痛苦,不能再在他心口上戳上一刀。

  试想,如果成帝得知是自己的亲舅舅亲手毒死了外甥,会怎么样?

  他会想起明皇帝的死因,他会想起庾太后是否知情,他会带着仇恨带着诅咒离开。自己实在不忍心,更何况只是推断。

  最终,他没有说出来,让成帝走得痛苦,但还不至于绝望。

  还有,成帝咽气前的那个动作,更让自己决心要用余生保护木兰。那是成帝的嘱托,也是自己内心深处的初衷。

  所以,他更加不能告诉木兰,否则,依她的脾性,还有对成帝的恩爱,很有可能难以控制,在言行上迸发出来,从而给她带来灾祸。

  木兰手中来自鲜卑人的奏折,是燕王送来的呈文,也奏请立年长者为储君,这一定是褚蒜子送出去的消息。

  毋庸置疑,她是通过慕容恪的渠道,目的就是迫使成帝,拥立吴王不仅是朝野所向,也是藩国之请。

  桓温叮嘱桓冲,下毒之事须绝对机密,守口如瓶,悄悄的追查,不能让那些人知晓,否则,杀身之祸会突如其来,防不胜防。

  桓温扪心自问,自己并不怕死,但今后要装作怕死的样子。

  不是因为畏惧,而是旧仇未了,又添新恨,要与他们拼到底。除了受到尽忠爱民的家风影响,还有就是对成帝的承诺,对木兰的守护。

  芷宫里,女主人已经从皇后变成了成皇后,偌大的宫里孤孤单单,冷冷清清。

  八年一梦琅琊山,转眼飘蓬建康城!

  墙壁上,帷帐中,烛台上,处处是成帝的身影。

  成帝一去,芷岸也病倒了,相思成灾,相恋成疾,病恹恹了十多日,浑无情绪,独自走出室外,来到院中。

  夏初,熏风微拂,一阵缤纷的落花,飘飘摇摇,带着七彩的颜色,在自己的眼前飞舞。

  她猛然看见,木兰树已经有如自己玉腕般粗细了。

  徘徊树下,一阵恍惚,萌芽时节人在,落花时节人亡。

  芷岸想着八年来成帝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呵护和疼爱,眼泪随着落花扑簌簌落下,滴落着,飘荡着,汇入树旁的御沟里,顺流而下。

  御沟之水还是成帝给自己修建的,专程自长江引水,流经芷宫,汇入青溪。芷岸手里挼着,心里念着……

  “娘,娘!”

  一声喊叫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司马丕奔了过来。

  “娘,你身体还没有痊愈,还是回里面歇着吧。”

  成帝驾崩前终于把司马丕正式交由她抚养,现在,整个皇城内,这个孩子就是自己最最亲近之人了。

  芷岸摩挲着他的头发,笑道:“还是丕儿乖,娘听你的,咱们进去吧。”

  “娘,你发现没有,咱们宫里有一些陌生人,丕儿从未见过!”

  “是吗?”

  芷岸不敢相信,自己这些日子心绪不宁,根本没有在意。于是,她若无其事,扫视了一下。

  远处一个婢女正在洒扫,还不时瞟向自己。芷岸发现了端倪,便径自走了过去。

  那名婢女冷不丁看到芷岸过来,赶紧埋头继续洒扫。芷岸走进一看,果然从未见过此人。

  她装作不知,想转身离开,司马丕却问了一句。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回禀小王爷,奴婢是新来的!”

  “琳儿呢?”

  “回禀小王爷,奴婢不知!”

  说完,便慌慌张张的跑开了,司马丕刚要追问,芷岸拉着他的手走开了。

  几日下来,芷岸发现,所有熟悉的宫人全都不见了。

  现在的芷宫,洒扫的,侍弄花草的,端茶送饭的全都是陌生面孔,就连刚刚进宫不久的琳儿也不见了踪影。

  芷岸明白了过来,这一切都是皇后褚蒜子干的,可是自己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一切正是褚蒜子所为,她要掌握成皇后的一举一动!

  正式册封为皇后不久,就去青溪桥走了一趟,还送去重礼,探望庾冰,感激其拥戴之功。

  庾冰也投桃报李,说出了杜芷岸和桓温的往事。

  庾冰本以为褚蒜子会感激涕零,不料褚蒜子表面感激,内心却暗骂了一声。

  “老狐狸,八年之后才说出这个秘密,看来还藏着什么其他的秘密,对我都留一手。”

  吴王銮舆悄悄带桓温入宫,次日,褚蒜子便得知了,死缠烂打,软硬兼施,数落了好几天。逼得吴王低头认错,发誓再也不背着她行事,方才作罢。

  成帝找桓温谈了什么,自己并不知情,但肯定涉及到芷岸。成帝专宠她八年之久,死后定然不放心,也许会嘱托桓温照顾好她。

  褚蒜子暗笑成帝,自己的皇后和别人有染,还浑然不知,如果真是托妻之举,岂非引狼入室,真是可怜!

  其实,真正可怜的是自己的夫君吴王,褚蒜子当上皇后开始,便上演了红杏出墙的秽行。

  从当上吴王妃开始,褚蒜子便暗中经营,巧言令色,广施恩惠,拉拢身边的人。

  自己的侍女银儿,周娘娘的侍女娟儿,姓王的内侍监,还有太医侍卫等。凡是用得上的,哪怕暂时用不上的,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时至今日,整个皇城内每一宫,每一殿,几乎都有她的人,监督着皇城内宗亲后宫的一言一行。

  庾冰说出了芷岸的秘密,褚蒜子惊喜交加。山不转水转,她绝不会想到,天下看起来很大,其实也很小。

  原来,这位傻傻的皇后杜芷岸,就是当初在汝阴郡山道上嘲笑自己裙子上有个破洞的杜木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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