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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蜀中逢旧识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4630 2024-07-06 15:19

  司马晞刚刚还志得意满,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哪知桓温已经得手,正向成汉皇城挺近,心里面那个憋屈,就甭提了。

  此时,一听何充话里的讥讽之意,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他又没长着翅膀,飞到前线。

  接到穆帝迅速进援的旨意,赶紧和褚华出了宫门。

  二人边走边商量,此刻带上钱粮已经来不及,还是直奔荆州镇军吧,那里有多少就带多少,否则正如何充所料,残羹冷炙也赶不上了。

  “来人,八百里加急,传我将令,让桓温大军在益州城外驻扎,待大军到后再攻城不迟。”

  二人的打算是,如果不等大军前来,桓温就是违抗将令,在阵前即可处斩示众。而且,仅凭一万人就想拿下益州,就是白起再世,韩信重生也是枉然。

  如果桓温遵守将令,没有粮草供给军心必散,而他的一万水师只敢呆在船上,一旦登陆取粮,蜀人一人一口唾液就能将他们淹死。

  二人舍弃舟船,一路上马不离鞍,争分夺秒,甚是用命。

  次日午后已至镇军大营,二话不说,他们率三万人马疾趋荆州码头,向益州进发。

  水路到底不如陆路迅捷,二人一颠一摇,昏昏沉沉,犹自强撑精神,精心筹划。

  不过,他们打的不是攻破益州皇城的图谋,打的却是桓温的主意!

  司马晞看着渐渐远去的荆州城,突然想到了一条毒计:

  “二公子,桓温不停号令,擅自发兵,已是有罪在身,咱们何不断其归路?”

  褚华反问道:“不知王爷有何高见?”

  “眼下,桓温精锐悉数在蜀地,荆州城内必是老弱羸卒,乘其不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攻下荆州。这样,他就成了孤魂野鬼,还不任凭我们摆布?”

  褚华暗笑这王爷真是个草包,但还是婉转措辞,假装慎思之后,沉吟道:

  “此计固然是好,但还要谨慎行事。如果他攻下益州,发现老巢丢失,一恼之下定会据蜀自立,咱们固然少了一个敌手,却多了一个敌国,得不偿失啊!”

  司马晞喜道:“哦,本王明白了,先不动他,等他攻蜀失败,落荒而逃时,咱们双管齐下。一边攻下荆州,一边在江上伏击,来一出痛打落水狗,二公子这个主意妙!”

  褚华假意谦道:“哪里哪里,在下还不是受了王爷的点拨,还是王爷高,啊,哈哈哈!”

  二人各怀心思,相互吹捧一番,马不停蹄。

  这时,扬州刺史殷浩恰好奉旨回京奏事,听闻此事,返程时突然心血来潮,途经晋陵郡去看望郗愔。

  其实看望只是由头,而真正的想法是想听听郗愔对桓温此战的看法,因为郗愔比自己更了解桓温。

  二人私底下还是兄弟相称,客套一番,殷浩直奔主题:

  “我们仨情同手足,自是巴不得桓温能一战成名,立下大功。不过,我内心还是忐忑不安,兵力太少,蜀地偏远,担心他会折戟沉沙!”

  说这句话时,殷浩的心情是矛盾的,他更期望,郗愔能赞同他的看法,或者是,上天能支持他的看法。

  郗愔却连连摇头,不认同殷浩,言道:“恰恰相反,我以为桓温必胜!”

  “郗兄并不知前方战事,何以有这么大的把握?”

  郗愔倒是很实在,一点不为自己遮掩,显得十分坦诚。

  “我对战事可谓一窍不通,可我对桓温的脾性却十分了解。早年在徐州,他就擅长蒱博之术,十分谨慎,没有十足把握,绝不会出手。所以,他是逢赌必胜。”

  “难道郗兄以为,此次伐蜀也是一场豪赌?”

  郗愔点了点头:“没错,这是他返归大晋后的第一场豪赌,以后还会有更多,不过,殷兄担心他败了,而我则是担心他胜了!”

  “郗兄这是何意?自家兄弟这些年的情谊难道……”

  “非也非也,这和兄弟情谊无关。我是怕他胜了之后,将来会大权独揽,专制朝廷,恐怕要连累我家超儿了。”

  “什么?郗超也在荆州?”

  “没错,这孩子鬼使神差,大概早就料到桓温会伐蜀,所以元夕当日,乘我不备,悄悄留下书信,投奔荆州去了。”

  殷浩闻言,顿时觉得非常失落。

  当初,郗愔极力想让郗超到扬州刺史府历练一下,早晚能得到殷浩熏陶。

  郗超几次婉拒,说自己只想读书,无意政事。原来自己并不入他的法眼,郗超早就对桓温心有所属。

  更让自己郁闷的是郗愔接下来的一句话……

  郗愔也是心直口快,自顾自言,毫不顾及听者的感受。

  “实话实说,桓温这厮还是技高一筹,几十年来,荆州刺史换了一任又一任,只有他心有乾坤,视野宽广,屁股还没做热就敢釜底抽薪,打起了灭蜀的算盘。这样的宏图远志,没有非凡的胸襟和气魄断然是不敢想象的!”

  殷浩非常尴尬,只得连声附和。

  还好郗愔最后也给了他一个台阶:

  “殷兄,你也不差就是错过了这样的时机。不过也无妨,就凭你这一年来治理扬州的功绩,将来前途不遑多让!”

  一路上,殷浩怅然若失,心事重重。

  殷倩关切道:“爹,当初你可是千方百计促成桓叔就任荆州的,怎么现在反倒失落起来?”

  “倩儿,此一时彼一时,他若不去荆州,爹也得不到扬州,他若折翅,爹也无法高飞,说来说去,我和他是一体的。”

  “爹的意思是,太后拉拢提携爹爹,就是为了制衡桓叔,所以若桓叔完蛋了,爹也就失去利用价值?”

  “倩儿聪明,褚家这叫制衡之术,而爹这叫养敌自重,虽然爹爹并不愿意和桓温为敌,只怕今后太后由不得我!”

  眼见竞争对手踌躇满志,殷浩暗自叹息,有劲没地方使,琢磨着何时也能率王师大战一场,成就功业。

  而恼人之处就在于,自己已贵为一方统帅,磨刀霍霍,却不知向谁下手?

  成汉?估计已经成为桓温的盘中餐。

  大赵?路途遥远,又有鲜卑人阻隔。

  思来想去,只有鲜卑人距离最近,泗州离扬州不过两百里之遥。

  可是,燕国是大晋属国,且兵锋正盛,既不能又不敢,不由得一阵懊恼,索性胡思乱想起来,巴不得鲜卑人出点什么事情才好!

  真是玄妙,不久之后,鲜卑人还真的出了大事,殷浩得逞所愿,闪亮登场了……

  益州城西南,有一处桥梁,因桥用竹索编成,故名筰桥,筰桥北百余步便为前汉辞赋家司马相如的旧宅。

  旧宅东,有一处四出的庭院,貌不起眼,而且略显陈旧,但规模很大,这就是展坚府邸。

  三更时分,四周寂寥无人,几个黑影轻轻叩响了门环。

  “谁呀?”

  “海州乞食,天下乞活!”

  门人一听,这是多年前乞活军的联络暗语,赶紧开门迎接。

  言川临行前,桓温交代,汉王李广在蜀军中深得人心,冤死之后,麾下必然还有不少人心恋旧主,痛恨李势。此次前来,就是希望他能够提前联络一批人,以暗中策应。

  言川率弟兄扮作乞讨之人,破衣烂衫,一根木棍,一口破碗,赶在袁宏入京之前就混入了益州城。

  多方查找,才得知展坚的住处,可一连等了多日,不见展坚回府。

  言川便派人在附近监视,自己则四处闲逛,打探一下地形,顺带着走街串巷,看看蜀人坊间传闻,还真有收获,听到了不少抱怨之声。

  一听之后才明白,自己能轻易混进城来,实际上是托了李势的福,没有他的苛政,蜀人不会携家带口,流离失所,四处乞讨,而自己也不会这么顺利混入城中。

  终于,他等到了李福派展坚回京告信。

  当初在青州,桓温从坞主苏峻手中救下刘言川,包括后来在芒砀山时,曾听他说过,乞活军还有一支人马四处乞食,流落到蜀地,而展坚就是这支乞活军的老大。

  要不是桓温的提醒,鲁莽的刘言川差点都忘了这一茬。

  展坚也是海州龙王庙镇人,展家和刘家是镇上两家大户,后被分封至海州的司马皇室一侯爷勾结县令残酷迫害,族人被杀,田地被抢,两家一恼之下杀了县令,朝廷调派重兵缉拿。

  无奈之下,两家族人子弟率乡民乘天下大乱之际,流落北地,辗转乞食,他二人的父辈都曾是乞活军的第一代首领。

  父辈死后,二人各带一支,分头活动。刘言川进入芒砀山,展坚则远赴蜀地。

  “展兄!俺恭候你多日,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言川兄!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兄弟二人对上暗号,相互打量一番,紧紧拥抱在一起。

  近二十年没见,从毛头小伙子成长为中年汉子,怅叹岁月无情,时光荏苒,展坚还要年长一些,已近不惑之年。

  进入正堂,他吩咐一个矮小精壮的汉子道:“展六,外面盯着点!”

  “是,大哥!”

  兄弟二人进入内室把酒言欢,畅叙往昔。说起这些年的是是非非,生死别离,他俩扼腕感叹,唏嘘不已!

  那大概是在十八年前,展坚率人进入蜀地,说是乞食,实际上干的是无本的买卖。

  一次,在岷江旁的犍为一带劫掠时,见一艘客船辎重甚盛,船上人物衣冠华丽,器宇不凡,必是富家年少。

  展坚便让十几个兄弟扮作渔民,驾着渔船靠近打劫,而自己则卧于岸上,指麾左右,运筹妥当。

  不料这次却碰上了硬茬子,富家公子正是李广,当时虽然还不是汉王,但深得李寿的宠爱,衣食住行更是格外上心。

  一见有人打劫,李广一声令下,船中呼啦啦奔出几十个侍卫,个个持刀挟弓,将打劫之人团团围住。

  俘获之后,本欲送入官府治罪,但李广也很识人,见展坚神姿异常,虽处鄙事,却指挥若定,便站在船头遥谓道:“壮士才识若此,岂甘为贼盗?”

  后来,不仅没有报官,反而赏赐了不少银两。展坚甚为感佩,然二人并未结交,遥遥拱手告谢而已。

  好景不长,积攒的银钱很快用尽,而蜀地也遭遇过一次天灾,生计艰涩,展坚只好至豪门大户家乞食。

  不料益州的一户豪门仗着钱多地广,朝中有人,不仅拒绝施舍,还唤出恶狗伤人,咬伤了几个兄弟,不仅没有赔偿分毫,反而报官,谎称遭到抢劫,导致乞活军几个兄弟被秋后问斩。

  展坚一怒之下,率流民半夜入室,杀死了豪门一家,后被朝廷通缉,走投无路之下,又恰逢贵人。

  李广奏请朝廷后,将他们收至麾下,任了军籍,才得以免罪。

  此后,在李广的欣赏提携之下,一路成长为副将军,驻守山阳郡,从此对李广感恩戴德,誓死追随。

  “没想到兄弟之前在蜀地过的是这样的苦日子!”

  展坚动容道:“自昏君李势即位,成汉江河日下,腐化堕落,骄奢淫逸,官员贪污成风,兵士抢劫过往百姓商旅,所以,蜀军虽多但战力低下。如今,也只有我的这帮兄弟还能打硬仗。只要我们倒戈,你们就稳操胜券。”

  展坚一改刚才在李福面前的痛心疾首誓死报国之状,转而替刘言川身后的晋人筹划,这让刘言川非常感动。

  可是感动之余,刘言川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虽然粗糙鲁莽,但是却以为,似乎此行太顺利了一点,二十多年不见,对方仅凭几句话,这答应得也太爽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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