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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乘风斩巨浪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4206 2024-07-06 15:19

  从内心而言,桓温对袁乔满是感激,不仅仅是对方在城内率先起事,助自己拿下荆州,还有对亡妻的那份执着真情,更有后来的一次闲谈。

  桓温挨着袁乔坐下,侃侃而谈:

  “其实,伐蜀之设想,我在建康时就萌生了,当然那时候还卧疾在家,只是纸上谈兵,空想而已。而到了荆州之后,才真正决定伐蜀,其中除了郗超,也有你袁乔的功劳。”

  袁乔谦道:“大人谬赞了!”

  桓温见郗超既敬佩又好奇,便回忆起当初的那次闲谈。

  收复荆州后,成汉又故伎重演,偷袭万州。

  南渡以来,成汉屡屡偷袭,烧杀抢掠,而历任刺史皆被动防御,至多回击一下,或许是职责使然,或许是做给朝廷看的。

  庾翼殷浩在荆州时能拿下万州,绝对是破天荒之举。袁乔在荆州供职多年,最感同身受。

  当时,桓温若无其事,随口问了一句,为何荆州不主动伐蜀,攻入益州,永绝后患。

  没成想,袁乔极力赞同,而且当时就力劝以精兵一万,轻军速进,待成汉发现时,大军已经通过蜀人赖以为守的天险。

  其后,因北方形势不明,而且荆州要练兵抚民,桓温便暂时搁下此事。而袁乔以为刺史大人另有想法,也就不再谈起。

  其实,伐蜀的梦想一直在桓温心口熊熊燃烧。

  郗超望着袁乔,言道:“英雄所见略同,袁将军有此宏略,在下佩服。大人,昔日诸葛亮以益州一地抗衡曹魏多年,可知蜀地艰险富饶。今日,大人要攻入诸葛旧地,可莫要步诸葛后尘。”

  袁乔不知这句诸葛后尘是何意,只知破蜀指日可待,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但刹那之后,他兴奋的脸色却突然起了变化。

  自出发以来,袁乔可能并不自知,他自己的神色举止有些异常,却被心细如发的桓温捕捉到了。

  谁让他说桓温心细如发,像个妇人呢?

  桓温发觉,他太兴奋了,比自己还要兴奋,可兴奋之后则又是一脸的黯然神伤。

  桓温暂时还猜不透,那是为什么?

  昨日州衙会后,桓冲率两千亲兵,悄悄直奔万州,会同老四的两千乞活军,从陆路入川。

  刘言川临走之前特意找了桓温,灭蜀大战,事关兄弟们存亡,必须让老四等人参战,桓温拗不过,只好同意。

  老四出发前,已经派人从万州码头,顺流而下,将江面上所有的舟船全部控制住。这样一来,混迹其中的蜀军探子也就失去了作用。

  蜀道艰险,一路曲折,自不必说。好在百战之卒,经验丰富,个个争先,倒也不在话下。

  舰队的前方就是益州江阳郡,乃成汉朝江防重镇,位于长江和沱江交汇处,舰船基地,水师老巢,但凡东下袭扰大晋的船只,基本都是从这里出发。

  自去年秋,蜀军从山阳、犍为一带大伐树木,通过岷江运往江阳郡大修舰船,很多木杮顺流飘向下游,正被江边遇虎时的桓温偶然发现。

  大将军李福自开春以来就愁眉不展,忧心忡忡。

  新春朝会,他被李势骂了个狗血喷头,求情之下,才延期三个月,而且必须要打造出五牙巨舰。看这架势,李势若一时兴起,随时会御驾亲征。

  所谓五牙,要起楼五层,高十丈余,左右前后置六樯竿,容纳士卒近千人。还要广竖旗帜,可走马,可阅军。

  其余舰船倒还好说,唯独这五牙,无法蒙混过关。

  奸臣王嘏早先在水师供职,稍微有些差池,骗不了他,必定会参奏一本,告他欺瞒皇帝,李福暂时还没这个胆量。

  而令他忧心之处在于,民夫工匠连日出逃,人手捉襟见肘,而所需的参天巨木更是迟迟不能供应。

  原本就是积雪三尺举步维艰,探子却偏来雪上加霜……

  “报,大将军,晋人舟师已抵达渝州,正向江阳郡而来!”

  这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正遇打头风,一旁的副将怒道:“荆州前几日还在演练,怎么今日一大早就出现在渝州,这些舰船难道是大风刮过来的吗?为何现在才来报信?”

  展坚气急败坏,拔剑欲斩探子,被李福拦下。

  “算了,杀他有何用,估计万州一带的探子已经全部被杀了。”

  “大将军,情势危急,赶紧下令堵截敌军。”

  李福立时下令:“来人,火速告知符县水师,在江下拦设铁索,敷设暗桩,凿沉旧船堵塞江道,绝不能让敌军突破。展副将,本将军令你即刻进京,告知圣上,防守好益州城。对了,为稳妥起见,最好派人到大赵求援。”

  展坚急道:“将军,还是你回京吧,末将坚守此地。”

  李福断然拒绝:“休得胡言,这是军令!本将军乃李姓皇亲宗室,生为李家的人,死为李家的鬼,宁可葬身鱼腹,也绝不让晋人攻占江阳郡。”

  展坚哭道:“大将军,万不可有此念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将军要是殁了,王嘏那帮奸佞就要大权独揽,成汉危矣!”

  李福闻言悲怆,眼含热泪道:“益州割据西南,地形险要,多年未受战火波及,一向是丰衣足食。按理说,国势应该蒸蒸日上,孰料恰恰相反,臣民夜郎自大,沾沾自喜。”

  说着说着,他把矛盾对准了李势。

  “自圣上继位以来,错杀汉王,宠信宵小,骄奢淫逸,贪图享受。如今风雨飘摇,国难当头,圣上尚被蒙在鼓里,我宁可捐躯殉国,也不愿见到国破君亡的那一幕。”

  “圣上无道昏君,汉王不死,何至于此?”

  展坚永远忘不了恩人李广被冤杀,跟着一起痛骂李势。

  骂是骂不死人的,李福抹了抹泪,安慰道:“为人臣子,当尽人事,还是不要抱怨君王了。展坚,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有缘,我虽为你的上官,可一直拿你当兄弟一般,知道你是汉王的人,心怀怨愤。”

  展坚是条悲情的汉子,闻言更是揪心。

  “但汉王纵有冤屈,我想他也不愿看到国破的那一天。眼下,蜀军战力孱弱,真正骁勇的就数你那些属下了。赶紧回去吧,不为昏君,就算是为了成汉江山和黎明百姓!”

  展坚还要坚持,李福已转身决然而走:“号令全军,准备迎战!”

  符县水军接报,迅疾在江面之下拉下几道铁索,设置了暗桩,但一时仓促,无法凑齐旧船,只好多聚沙石,盛以竹笼,置于水栅之外,以遏晋人的舟舰。

  当准备就绪,以为安然无恙之时,看到下游逆流而上的舟师阵势时,才发现自己是螳臂当车,一切都是徒劳。

  轻舟快船吃水浅,迅速突至上游,长长的挠钩钩起粗大的铁链,离水之后即浇上桐油,烧至通红,熔断落水。

  伏滔又亲率水兵,衔刀带锯潜行水中,锯断暗桩,刀斫竹笼,笼篾皆解,沙石四散。

  突破符县防线,只用了短短一个时辰,中午时分,舟师逼近江阳郡,荆州水师和成汉水师终于在宽阔的江面上对峙。

  距离上次对峙,过去了八十年。上次,还是三国鼎力时魏国灭蜀。

  牛角呜呜,战鼓隆隆,一场惨烈的水师较量开始了……

  上百艘大小舰船混战在一起,桓温主舰居高临下,箭雨伴随着石块纷纷飞向敌船,蜀军无奈只能龟缩在舱内,偷射冷箭回击。

  几次冲击下来,蜀船损失很大,一旦靠近对方,重则撞沉,船毁人亡,轻则倾斜,人仰马翻。

  所幸的是,蜀船虽高大不及晋人,然数量过之,李福令人高举旗帜,打出旗语。

  果然,四五艘楼船突破重围,围攻桓温主舰。好汉难敌四手,这一招还真奏效,主舰腹背受敌,船身伤痕累累。

  玄武营卫卒大显身手的时机到了,当楼船再次靠近时,数百名军卒觑准机会,纵身跳入敌船。

  蜀兵哪还是对手,被夺了两艘楼船,再也不敢靠近,只好驾船远遁。

  而更让蜀军胆寒的还在后面!

  数十艘艨艟派上了用场,蒙着牛皮,满载桐油,向拱卫李福楼船的蜀船而去,迎着如雨的飞矢,撞向蜀船,瞬时火焰四起,同归于尽。

  蜀兵失声大喊:“晋人疯了,都是亡命之徒!”

  熊熊大火之下,不一会,船身支离破碎,侥幸逃生的蜀军纷纷跳船投江,轻舟快艇迎上,刀砍斧剁箭射,蜀军不敢露头,不是被打死就是窒息。

  战火持续了两个时辰,四处是烟,到处是火,江面上漂浮着断臂残肢,焦木碎板,当然还有数不清的尸首。

  剩余敌船悄悄四散奔逃,而桓温主舰瞅准李福的楼船,奋力撞去。

  大将军李福见大势已去,生死危急关头,反倒一脸释然,向着北面宫廷的方向,凄然苦叹:“成汉列祖列宗们,不肖子孙李福心有余力不足,谢罪来啦!”

  举剑刚要自刎,“轰”的一声,楼船被猛烈撞击,宝剑脱手,李福跌落江中……

  伐蜀乃是当朝头等大事,穆帝上朝也勤了很多。

  这日,几位重臣又在议事,穆帝见司马晞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甚有大将风度,当头问道:“武陵王,兵卒粮草进展何如?打算何时启程?”

  司马晞很笃定地奏道:“劳陛下挂念,今日才是初一,但臣丝毫不敢懈怠,这两日殚精竭虑,提早筹划,成效明显。臣估算,最快可以提前至月中发兵。”

  穆帝一窥,这脸色哪有一点点劳碌奔波的样子,心里暗笑,但嘴上仍夸道:“果然是宗室重臣,处处以大局为先,殊堪嘉奖!”

  司马晞大言不惭:“谢陛下,为国解难,为君分忧,此乃臣之天职!”说罢,得意洋洋。

  哪知这时候褚华匆匆上殿,头一句话,就让司马晞片刻的骄狂斗转直下,成为了躁狂。

  “不好了,陛下!桓温他未经请旨,已经提前进军了!”

  穆帝一惊,担心桓温孤军深入,急道:“那赶紧通知他暂歇,待大军会合。”

  “来不及了,臣收到八百里加急,称桓温已经攻克江阳郡,消灭了成汉水师,正向都城挺近。”

  穆帝内心狂喜,表面佯怒:“这还得了,桓温公然违令,要是侥幸成功,还则罢了。要是失败了,朕决不轻饶!”

  何充见主帅司马晞狼狈不堪,心里暗笑,幸灾乐祸道:“陛下,桓大人是功是过暂且先搁下,赶紧让武陵王和褚国舅发兵策应吧。要是再晚的话,王爷这个主帅恐怕连杯羹都分不上了。”

  “你?”

  司马晞一脸窘迫,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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