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言川一看此种情形,起了警惕之心,挑着担子上期假意搭讪道:“大哥,你们在忙啥呢?要些年货吗?便宜着呢。”
几个汉子不理不睬,蹲下去继续埋头干活。原来,几个汉子正在和泥,修补院子里面的坑洼之处。
一年到头,修修补补,拾掇拾掇,家家户户都是一样。
言川碰了一鼻子灰,换了袁乔上前。
“几位兄弟,听说这里家家都有皱皮柑,我们想采买一些,家里可有啊?”
这下对方终于开口了,一个汉子道:“有有有,正愁换些钱过年呢,来,进来吧!”
几人进了院子,扫视了一下,并无异样,便道:“在哪呢,拿出来吧,我们先看看货色如何?”
“保证货色上乘,整个县里,就数咱们村的最好,诸位稍候,我去屋里搬几筐出来。”
袁乔热心道:“那好,我们也搭把手,帮你搬些。”说罢,便和言川准备跟着主人进屋。
不料汉子慌忙喊道:“慢着……”
袁乔一惊,便道:“兄弟,怎么了?”
汉子讪笑道:“不方便,老婆孩子在里面睡觉呢,我们自己去就行。”
两个汉子进了屋,袁乔和剩下一个人在聊着。
桓温使了个眼色,言川走了过来,问道:“恩公,怎么了?”
“我怎么觉着这空气中有一股味道,怪怪的!”
刘言川鼻子嗅了嗅,点头道:“好像是有,酸酸黏黏的,这是什么味道?”
二人正在猜测着,就听到后面那个大汉吼了一句:“你们不是货郎,究竟是什么人?”
袁乔不知哪里露出了破绽,赶紧言道:“这位老乡,莫怕!不瞒你说,我们是州里的差役,听说你们有冤情上陈,州衙特地派我们来了解一下。”
“啊!原来是官家老爷,你们可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哇!乡亲们,州衙来为大伙主持公道了,快出来吧!”
一嗓子,十几户人家都能听得到,不一会,家家门户大开,分头走出来十几个青壮男子。
他们破衣烂衫,神情悲戚,虽高矮胖瘦不一,但都透着一股庄稼汉的力道。
隔着十几米远,乡亲们在一处柴垛处纷纷跪下,磕头哭诉:“恳请大人为乡民做主,我们没有活路了,呜呜呜!”
一阵寒风吹过,空气中的味道越来越清晰,桓温打了一个激灵,终于闻出来了。
那是血腥味!
这时,屋内的两个汉子各自抱着一个麻包来到近前,看此场景,似乎愣住了。
头前的一矮个子悲戚戚说道:“官差老爷,你看那片山林,大都是柑橘树,两个月前,正是硕果累累,县里非要把他们全砍掉,这不是明摆着刁难咱们百姓吗?”
桓温等人转身向南望去,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想做出反应,那个和泥的大汉从泥浆中抽出一把刀来,猛地向桓温砍去。
而另外两人扔下麻包,露出隐藏的利剑,三口兵刃齐齐向桓温一人袭来!
桓温已有防备,侧身一躲,避过钢刀,反手一个飞腿,对方猝不及防,被踢翻在地。
但此人身手敏捷,就地一滚,划破一名亲兵的小腿,逃出院外,大喊一声:“动手!”
“大人小心!”
一名亲兵反应过来,护住桓温,身后两柄短剑突然袭来,深深插入胸膛,瞬间殒命。
言川腾的一下,跳将起来,窜至两个歹人身后,扯住二人头发,猛地一撞,对方顿时昏死过去。
伏滔几人操起扁担,从筐里取出兵刃,准备迎战。而跪在柴垛处的所谓乡民也现出原形,从身旁的跺中掣出兵刃,由东西两面叫嚣着包抄而来。
众人情知不妙,终于明白,这里才是敌人设下的陷阱,并非荆州城。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不会有人看见,分明是要把这里当做杀人的坟地!
八人之中,已一死一伤,对方的人数三倍于己,而且可以看出,这帮人均为悍匪,功夫老练得很。
关键是除了这些人,对方是否还另有埋伏,不得而知!
桓温想着,不管如何,当务之急,要先把这些人干掉!
刘言川伏滔二人则全然不顾,挥刀就砍,和歹人厮杀在一起。陷入三面包围之中,如何脱身?
桓温边战便查勘地形,思索对策。
正迟疑间,对方两个汉子已跃至近前,双刀齐齐劈下,桓温只得举短刀迎上,兵刃一接,对方势大力沉,震得桓温虎口一颤。
而身后的袁真已渐渐不敌,两个亲兵被歹人缠住,中了刀伤,但犹自苦战。
情急之下,桓温顿喝一声,将手中短刃掷向围攻自己的一人,正中面门,脑浆四迸。
另一人惊悚了片刻,桓温乘此机会,飞身一跃,扑至货筐中,顺势抽出宝剑。
手持宝剑,得心应手,更兼削铁如泥,十几招下,桓温已经劈死两人,刺伤一人。
言川和伏滔的确悍勇,也各有斩获,减轻了袁乔和亲兵的压力,对方开始渐露颓势,力所不支。
未等桓温等人高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东南的那处山林,又窜出十余人,其中还有弓箭手,嗖嗖射来冷箭。距离太近,力道太大,根本来不及反应。
幸好,腿部受伤已经退出打斗的亲兵发现了弓箭手的位置,用肉躯封堵住了射向桓温的路线。他身中三箭,一口鲜血涌出,还努力强撑,步伐不稳。
桓温怆然道:“兄弟!”
一种揪心的疼痛,然而瞬间被一脸疑惑所替代,他发现,卫卒的脸微微泛起了黑色!
桓温顿时猜中了是什么原因,而一旁额袁乔躲避不及,肩部也中了一箭。
来不及反应的还有三名被射杀的歹人!
他们也不曾料到,同伙会在他们和桓温等人缠斗之际狠下毒手,看来主子这是要玉石俱焚,一网打尽。
桓温一声怒喝:“快进屋!”
刘言川战得正酣,见此,单指入口,发出一声刺耳的呼啸。
弓箭手在暗处,桓温情知没有胜算,只得率众进屋暂避,而刹那间,房门上已插满了箭矢。
进入屋内,他们才发现,血腥味正是从屋内散出!
土床上,地上,还有箱柜旁,都是尸体。
一家五口,尽数被杀,趴着,仰着,神色恐惧,还带着惊愕,仿佛在描述着歹人进屋,不分青红皂白的屠杀场景。
鲜血在凸凹不平的地面上流淌着,尸身上的刀口处仍渗出血,显然是死了不久,或许就是在桓温众人进村前他们刚刚惨遭毒手。
不用说,其他的那十几户人家也都是同样的命运!
治下的无辜乡民竟横死家中,在即将到来的新年前被灭门,除了悲怆和愤怒,桓温也逐渐理出了思路,脉络也渐渐清晰。
“这帮遭天杀的,真是禽兽不如,连妇孺孩童都不放过!”言川恨恨咒骂道。
袁乔也忘了疼痛,惊愕道:“这帮人真是狠毒,连他们自己人也不放过!”
桓温看看窗外,歹人正在篱笆外交头接耳,商量着什么。
“言川,别啰嗦了,歹人暂时还不敢进屋,快些帮袁乔包扎伤口。”
伏滔疑惑道:“大人,刚刚这鱼死网破的场景,让我想起了什么。”
桓温解释道:“这是老对手了,没看出来吗?这一招,他们在西固山就用过!”
伏滔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呀,当初他们在画舫中射出火箭,想将我们一道烧死在西固山,怪不得这么熟悉,又是这帮恶贼!”
窗口观望的一个亲兵猛叫道:“大人,不好了!”
桓温趋前一看,几个歹人正在将一捆捆柴禾抛掷屋檐下,这是要点火烧屋。而几个弓箭手则拉满弓,对准了屋内。
遗憾的是,屋内除了一扇前窗,再也没有窗户,不是杀出门去被冷箭射死,就是呆在屋里被活活烧死。
桓温清点了一下,六个弓箭手,十四名刀客,还有四五个刚刚负伤的歹人,而埋伏在芦苇中的侍卫只有十八人。
“诸位,现在杀出去没有胜算,大伙准备一下,等伏兵过来,分散了他们的视线,咱们抄起盾牌,相互策应,快速冲杀出去。否则,今日就将丧命于此。”
言川疑道:“盾牌?在哪呢?”
桓温一努嘴:“喏,那不是吗?”
为隐匿行迹,伏兵所在的芦苇荡离此有一里之遥,在村落的北端,加之一宿的蜷伏,非常疲惫,对刚刚发生的厮杀并未听闻。
更何况,酣战的刘言川根本没工夫传出信号。
就这一耽搁的工夫,战事已过了一半,不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听到口哨声,伏兵便振作精神,沿着堤岸急速南奔过来。
现在正是真刀真枪的时刻,刘言川一年的苦训此时也见了真功夫。
当窥见院外的情景时,卫卒们并未因桓温被困而乱了心神,而是迅速分成两队,一队蹲守,一队蹑手蹑脚,潜身钻入山林,绕至对方身后。
一时间,鼓噪而出,杀声四起。
歹人未料想,目标明明被困屋内,如何又有厮杀之声,才知有了援兵。一阵慌乱之下,又迅疾稳住阵型,分头迎战。
桓温等人也从屋内全速杀将出来,更有几幅盾牌护体。
两扇门板和一幅床板!
敌阵中,最让人忌惮的就是那几名弓箭手,且为亡命之徒,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三面来攻却仍然咬定目标不放松,瞅准屋内方向,必是背后谋主特意交代过的。
无奈木板背后究竟哪个才是桓温,弓箭手无法知晓,只好一阵乱射,嗖嗖插在木板上。
后面包抄的亲兵已经冲杀上来,弓箭手慌忙拈弓再射,射杀四五人。
剩余几个亲兵疯了一样,毫不畏死,快速冲到近前,不给他们再次拈弓的机会,一阵乱刀将其剁死。
没了羽箭,歹人气势顿消,然而见人数持平,仍然心存侥幸,不肯示弱。四五十人就这样捉对拼杀,难解难分。
言川伏滔等人愈战愈勇,而桓温更是私仇公愤涌上心头,杀红了眼,闪转腾挪,劈削刺挑,问天剑舞得密不透风。
一盏茶的工夫,歹人不是对手,丢下十余具尸体,剩余四五人向山里溃逃!
桓温杀红了眼,愤怒之下,大喊一声:“追!记住,留些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