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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三章 一别阴阳隔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4421 2024-07-06 15:19

  王兄之死,居然是自己的母亲和舅舅所为,毒计不可谓不妙,手段不可谓不狠辣,胆子不可谓不滔天!

  “褚华奸贼,人面兽心,朕非要活剐了他不可!”

  “陛下想过没有,褚华是如何得知广陵王行程的呢?”

  穆帝默然无语。

  桓温当然知道穆帝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不愿或者是不忍将此事和他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臣还想冒昧问上一句,成皇后亲手编织了两只一模一样的荷包,一只给了广陵王,一只给了陛下,敢问陛下的荷包去了哪里?”

  “这个?这个?朕一时不小心,早就给弄丢了。”

  “何时丢的?在哪丢的?”

  穆帝支吾了片刻,称记不起来。

  桓温不想再追问,因为那只荷包对破案已经不重要了。

  “时日太久,陛下记不清楚也是正常,不过广陵王的那只也丢了,确切的说,是被人拿走了,就在邗沟中。”

  “谁拿走的?”

  “当然是白籍会的人,现在应该在褚华手上,或者在太后手上。”

  “你是说母后?”

  “或许是吧,不过臣不清楚,一只普通的荷包究竟有何玄机,竟然让歹人不惜冒着露出破绽的风险从尸身上扯断。这肯定不是歹人想要的东西,因为它只是个荷包,不值钱,那就一定是背后的主子想要的,褚家要它究竟想干什么呢?”

  桓温抽丝剥茧,穆帝胆战心惊,瞬间思绪回到了那一次骇人听闻的偷听氛围中。

  其实,穆帝至今没有忘记,那只荷包是他丢在了太后寝宫。

  那是在康皇帝驾崩前夕,自己伏在窗外的花坛边偷听父皇母后谈话时,被窗棂下一株盆景矮松勾住扯断了。

  当时自己被母后威逼恐吓父皇的画面给吓到了,浑然不觉,急急而逃,事后才发现是被褚蒜子捡到了。

  自己曾亲眼在案几上看到过荷包,但他不敢去索回,生怕露出破绽。

  穆帝一直以为,母后并不知道是他遗失的,否则早就猜出了自己偷听到了那场足以令天下咋舌的谈话,闻之色变的夫妻对白。

  而现在,如果广陵王的荷包真的在太后手里,那自己偷听她和父皇谈话的事情就彻底暴露。

  那么这些年,自己对母后的逃避和憎恨就彻底坐实。

  被自己的亲儿子窥探到母亲最丑陋最残忍的面容,她会怎么样?她会怎么想?

  穆帝不寒而栗!

  他也明白了为何歹人要扯下这荷包,同时也明白了,今后母子之间这道鸿沟永远也无法逾越,这道心口的创痕永远也无法愈合。

  “陛下,现在所有的矛头都直指褚家,臣以为,应快刀斩乱麻。兵分两路,一路拘押褚建,监视太后。一路派使者召褚华回京,派御史台审问,铁证如山,他赖不掉。”

  穆帝犹豫道:“不妥不妥,还是等等,褚华现在大军在握,万一拥兵作乱或者北逃反为不利,还是等他回来,朕要亲自审理。”

  “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臣抓捕了歹人,褚华很快就会知悉,他必然会告知太后,臣担心太后会铤而走险。”

  关键时刻,穆帝犹豫了,错失了先机。

  “朕以为,还是不可操之过急,毕竟是朕之母后,不听到褚华亲口交代而仓促下手,若是一场误会,那就难以收拾了,朕心也难安不是?毕竟,现在所有的证据不过是褚华手下几个歹人的口供。”

  桓温急切道:“陛下!”

  “好了,爱卿莫要再劝,此次查访,辛苦你了!打完这一仗,一切就会水落石出。放心,朕给他们的只有雷霆,绝没有雨露!”

  “好吧,臣告退。”

  桓温心乱如麻,不知穆帝为何在铁证面前还要犹豫,为何非要亲自审问褚华。

  要知道,这几个歹人纵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栽赃陷害他们杀人不眨眼的主子。

  回到府中,见年迈的孔氏亲手为自己熬了肉粥,这么晚还在等自己一起用饭,慈母之情令桓温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冬月时分,屋外冷风嗖嗖,兄弟几个在灶间的炉火旁,闻着饭香,垂涎欲滴,眼巴巴等着母亲端上可口的饭菜。

  那时日子很苦,却很惬意。

  此刻,桓温忽然明白了,穆帝为何还心存最后的一丝侥幸,不愿面对残酷的现实。

  此情此景,将心比心,如果穆帝让自己监视孔氏,恐怕自己也不会答应。孔氏和褚蒜子善恶不同,然而在穆帝看来,母子天伦都是一样的。

  再劝也是多余,那就再等等,这场战争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仅仅过了五日工夫,洛阳便传来战报,王师初战失利……

  “大军人数占优,又是善战之中军,又有殷浩呼应,为何会失利?”穆帝怒问道。

  “回禀陛下,鲜卑人盘踞洛阳城下,占据有利地势,任凭大军怎么袭扰,就是不肯退兵。扬威将军心生一计,便回师攻打豫州,以此胁迫鲜卑人退兵回救,结果在虎牢关下遭遇鲜卑人伏兵,一战便死伤万人。”

  很明显,穆帝不相信褚华派来的信使所言。

  他讥笑道:“褚华果然读过几本兵书,学会了围魏救赵的本领。朕一再告诫他,要步步为营,不要贪功,他就是不听。轻敌冒进,中了鲜卑人诡计,真是无能至极,愚蠢至极。”

  这位信使还真是固执,是个好奴才。

  “陛下,褚将军也负了重伤,只能俯卧在床,估计两个月下不了地。现在情势危急,褚将军奏请陛下选派良将劲卒北上,合兵一处,即可击垮鲜卑人。”

  “他有这么大把握?”

  司马昱似乎不怕热闹大,回道:“是的,陛下,褚将军练兵有方,只是中了圈套才阵前小失,不过论起来,鲜卑人并不占上风。因而此战看似敌军战胜,其实杀敌一千,自伤八百,鲜卑人也有怯战情绪。”

  穆帝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此时心里有了底,鲜卑人不过是利用地利优势占了个便宜。

  褚华治军虽然残暴,还是很有成效的,不宜一味苛责,便道:“朕知道了,传旨让他安心养伤,切莫盲动,援军一事,朝廷自有安排。”

  “遵旨!”

  此后,鲜卑人趁褚华不能出战,军心有挫,屡屡挑衅,而司马晞作为主将,吃了败仗心里露怯,不敢轻易出战。

  鲜卑人不断向洛阳逼近,玩起了围城打援的高招,晋军进退两难。

  又过了几日,司马晞来信告急,称殷浩从徐州派出的军卒也被驻扎金乡的鲜卑人拖住,无法从侧翼进兵,帮不了洛阳。

  旧都绝不能失,当穆帝召集桓温商议时,君臣的想法一模一样。牺牲了几万军卒才攻了下来,怎能再次失去。

  洛阳和长安毕竟不同,旧都在晋人心中高山仰止般神圣。

  没拿下那就算了,如果拿下之后得而复失,百姓的口水和唾沫都能将人活活淹死。

  “爱卿,朕实在不忍开口,又不得不开这个口。”

  “陛下不必劳神,臣去走上一趟就是了。”

  穆帝叹道:“大晋内忧外患,全赖爱卿内替朕分忧,外替朝廷除患。戎马倥偬,来去匆匆,朕心有愧呀!”

  “陛下言重了,为君分忧,此乃臣之本分。”

  “爱卿预计何时能凯旋?一日不在左近,朕心不安呀。”

  桓温焉能不知皇帝处境,何止是忧患,简直就是灾难,一场狂风骤雨,自己走后,皇帝能力挽狂澜吗?

  桓温不敢想,只能默默告诫自己,要早去早回,不管牺牲会有多大。

  “现在是二月将尽,战三十日,一往一返七八日,臣四月中便可返京。此间,还请陛下深居简出,谨慎为要,一切待臣回来再说。”

  “爱卿之苦心,朕不会辜负。”

  桓温已退至殿外,又匆匆进来,心里还是隐隐不安,他要再用一个血案来警醒一下皇帝,让他不可掉以轻心:

  “陛下,臣前些年在岳州华容县遭袭一事,陛下应该知道!”

  “哦!上一回在朝堂上听讲过,朕当时要惩治华容县令,被爱卿拦住了,说只是几个蟊贼山匪而已,是这么回事吧?”

  “臣有罪,臣骗了陛下,不是蟊贼山匪,真正的凶手就是褚家!”

  “啊!此话当真?”穆帝惊悚的问道。

  桓温便把当初如何被一步步诱入捉曹村,再如何遭袭,如何砍下褚旺头颅之事,绘声绘色渲染了一遍。

  听得穆帝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爱卿为何现在重提此事?”

  “此案过后,臣曾禀报过何充大人。”

  “那何爱卿为何不奏?”

  “何大人以为,陛下当时并未亲政,而且初因谤函之事处罚了两位国舅,惹得太后不快。当时如若为这点小事臣再火上浇油,只能让陛下和太后更加生分,产生隔阂,从而不利于陛下亲政,所以臣按下未报。”

  “是这样!爱卿处处委屈自己,时时为朕着想,思虑周全,顾及大局。这份苦心,朕铭记在心!”

  “陛下保重,臣告辞了!”

  穆帝目送桓温退去,思绪万千,暗自感叹。

  遍览古今,忠贞之文臣不乏其人,善战之良将屡见青史,桓温兼而有之,不世出之才,父皇为何会错过?母后为何要除之而后快?

  当真是曲高和寡?

  有此一人,足以底定朝野,安宁关河,朕当重用之!

  “爱卿,留步。”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大司马早去早回,朕盼着和爱卿一道除奸佞,正朝纲,施新政,兴甲兵,收拾旧山河,再造新乾坤。等到那一天,咱君臣朝发长江,暮宿黄河,跃马驰骋,好好领略这大晋锦绣河山!”

  穆帝执住桓温的手,情义殷切,充满了期待。

  桓温北上十来天之后,一日,天刚刚亮,银儿娟儿等侍女就忙碌了起来,洒扫庭除,装点寝宫。

  王内侍也指挥小内侍,四处张罗,收拾这里,布置那里,因为明日就是太后的寿辰。

  此次寿辰,不同以往,战事还在继续,皇城内还沉浸在广陵王的余哀之中,褚蒜子当然不会高调张扬,吩咐一切从简,不讲排场。

  去年,她尚大权在握,那次的寿辰,君臣齐至,寿礼堆积如山,排场几尽奢华铺张。

  而今年,不过是走个形式。

  王内侍看寿星面无表情,走了过来,歉疚道:“太后,今年是不是太寒酸了些,去年车水马龙,贺寿者如织,是奴才无能。”

  “寒酸些不打紧的,圣上新政,哀家作为母亲,当然要身体力行,做好表率,否则,怎能对得起自己的儿子!”

  说到这句话,褚蒜子突然停住了。

  自己对得起儿子吗?

  这个念头瞬间又被另一个念头遮盖!

  哼!

  是自己的儿子对不起他的母亲,现在的寒酸,是为了今后更大的奢华!现在的俯伏,是为了不久之后凌空的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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