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气势汹汹的堵兵,后有杀气腾腾的追兵,如何渡过此劫,桓温在迅速寻思应对之策。
鲜卑人箭在弦上,只要手一松,自己就必死无疑!
桓温先是拱手道:“各位英雄,误会误会了,我们是采买牛羊的商贩,听闻燕地多健牛肥羊,所以一大早就急着过来看看。”
他不清楚面前的这些鲜卑人是哪个部落的,和慕容恪对不对付,暂时还不敢亮出底牌。
“采买牛羊的商贩,从哪里来的?”
骑兵明显不信,采买牛羊,有专门的集市,为何会到燕赵边境来买?
桓温一听懵了,如果说从赵地而来,鬼才相信,赵人到处是牛羊,怎么还会到燕地来?
“哦,我们是南面来的,汉地。”
“汉地?长得确实像汉人,可,汉地会有这么健壮的马匹,一看就非寻常商旅所骑,而且是战马!”
另一个也帮腔道:“还有,你胯下这匹马,在我们燕地都绝无仅有,谁相信?快说实话,否则我们要放箭了。”
正说着,两个鲜卑少年疾驰而至,疾呼道:“不好了,后面官道上,从临漳方向有一队赵人骑兵,正朝这里快速而来。”
“好啊,原来是赵人的探子,还谎称什么商贩,动手!”
领头之人手一挥,骑士再次拉满弓弦,准备放箭,大伙已经感受到了死神的威胁。
“慢着!”
被逼到了墙角,桓温只能搬出救兵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问道:“看,这个,你们认识吧?”
“咦!这是二公子的扳指,怎么会在你手里,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这是二公子送与我的,我和他当然是朋友!”
领头的又看了一眼扳指,沉思片刻,手一挥。
“好吧,那就先委屈诸位,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藏起来,等我们禀告二公子,证明你的清白再说。来人,把他送至军师大帐,我们来打发走讨厌的赵人。”
沈劲脸色惨白,真的是吓坏了,长长出了口气。
“见过世子殿下!”
桓温还没进入毡帐,只见一队骑兵风驰电掣来至帐外,居中一名年轻人昂首阔步下马,面前的鲜卑人一起屈膝行礼,态度谦恭。
“军师大人呢?我有要事见他。”
“禀告殿下,军师大人南下巡查部落去了,可能要午后方回。”
威风凛凛的世子殿下正是燕王长子慕容俊,今日奉命来找军师慕容评商议国事。
慕容评乃燕王异母弟弟,为人精于战事,在鲜卑王廷任职军师,位高权重。
慕容俊刚转身要走,迎面碰见几个军士押进来三个人,喝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军士悄悄耳语几句,把经过说了一遍。
慕容俊觉得蹊跷,嘀咕道:“二弟怎会有赵人的探子朋友,还长着汉人的模样?”
可手中的扳指确实属于慕容恪,心头产生了疑虑,难道二弟和赵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正在沉思之际,帐外一个骑兵疾驰而来,急急禀道:“报告,那帮赵人追过来了!”
桓温一听,完了!如果他们要把自己交给赵人,恐怕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转瞬间,三十余匹战马旋风般而来,为首一员赵将,踏步来到军师大帐,旁若无人,径自闯入。
“哦,失迎失迎,原来是大将军世子石遵将军,慕容俊有礼了!”
“原来是燕王世子,本将军不请自来,望公子莫怪。”石遵稍稍还礼,神色倨傲。
桓温等人此时刚刚被押到帐篷里面的内帐之中,非常隐秘,不知底细的人根本不会知道,大帐里面还藏着内帐。
当中隔着的一道帐墙纹丝合缝,将内帐和大帐分隔开,丝毫看不出还有入口。
三人不敢发声,他们显然被帐外之人的身份惊住了。
桓温认识石遵,石遵不一定认识桓温,但应该见过沈劲,王导北上时双方曾遭遇过。
更没想到的是,还有一个年轻人竟然就是燕王的世子。
桓温怪不得认为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偷窥一眼才恍然大悟,原来和慕容恪长相差不多,都很英俊,只不过老成点,稍微矮一些。
其实,他和慕容俊之前也曾遭遇过,不过是在夜晚。
就是上次王导北征返朝,途径卧虎岗,被一伙鲜卑骑兵袭击差点丧命。
那伙骑兵的领军人物就是慕容俊,而且还中了芒砀山兄弟一箭。
“将军这是哪里话,燕地也是大赵治下,将军乃皇族贵胄,咱们燕地请都请不来,岂敢说叨扰!有何吩咐,请将军示下。”
慕容俊老道,洞悉局势,现在还不是引火烧身的时候。
虽然他对石遵悍然闯入军师大帐还推搡军士非常不满,脸上仍是毕恭毕敬,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怠慢。
毕竟,现在还是石氏的江山。
石遵居高临下问道:“昨夜,有三名细作试图潜入我临漳宫城,被守兵发现,乘乱逃走,本将军才追至这里,世子可知他们逃往何处?”
“惭愧,此事我还不知情,哦,对了,不知将军何以断定他们逃到我燕地了呢?”
石遵冷冷道:“今晨,北门守卫在漳河冰面上发现了他们留下的痕迹,当然,是刀鞘留下的痕迹,而且一路向南。”
桓温埋怨自己莽撞了。
凌晨行走江面时,为了防滑,他们抽出兵刃,用刀鞘剑鞘撑在冰面上,划出了痕迹。
谁说赵人个个都是鲁莽之辈,还是有不凡之才!
石遵继续言道:“随后,牧民来报,今日将晓时分,城南十字街衢一家汉人客栈,有三人三马离开,沿着官道向东而来,想必是逃到了这一带,所以我们按图索骥找到这里。”
内帐里的桓温示意大伙千万不要弄出动静,外面太危险了。
慕容恪心虚,他在犹豫,思索着如何打发走这帮嚣张的赵人。
石遵一名麾下蛮横的嚷道:“你们鲜卑人刚才说,那三人向南逃走,我们一路向南追出数十里,一个影子也没见到,是不是在欺骗我们,人被你们藏起来了吧!”
慕容俊心头火腾的一下窜上来,心想石遵我不敢得罪,你一个小小将领也敢蹬鼻子上脸!正好也警醒一下石遵,休得放肆。
别忘了,这是在燕地!
“大胆,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诬陷本世子!你有何凭据,说我们窝藏逃犯,要是说不出来,别怪我告到琨华殿!”
最后这句话震到了石遵,他刚刚因慕容恪兄妹逃走被程遐等抓住把柄,遭了训斥,还受了鞭刑,此时怎敢再让慕容俊告到临漳,上次那几十鞭子打的可不轻。
“混账,还不退下,有你说话的份吗?”石遵假意骂道。
慕容俊见目的已达到,满脸歉意道:“将军,恕本公子无状,确实未见着什么汉人细作。”
话刚脱口,慕容俊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汉人细作?本将军几时说过这些细作是汉人啊,看来世子还是知情的嘛!”
“惭愧惭愧,本公子口误,本公子刚才分明听到将军说什么汉人客栈,才误以为是汉人细作。”
慕容俊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幸好急中生智,及时掩饰过去。
“哦,原来如此!”
石遵仍有疑虑,抬眼扫视了一番,眼睛紧紧盯着那道帐墙,似乎要穿破它一窥究竟。
惊得沈劲和老三倒吸凉气,乖乖退了回去。
慕容俊发现不妙,赶紧说了一句,想转移石遵的视线。
“将军,本公子这就派人到附近搜寻,一有发现,马上将他们绑送临漳,交由将军处置,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不料,石遵没有理睬,他似乎嗅到了味道,站起身来,假意逡巡着,然后慢慢向帐墙走来!
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桓温躲在里面,任凭他再怎么大胆沉着,此时也是六神无主。
沈劲和老三肩膀紧紧倚靠在一起,准备大战一场,只可惜三人都被反手绑着。
慕容俊更是急出一头汗,其实,他担心的倒不是这三个素不相识之人的生死,大不了交给石遵就是了。
他更害怕的是,石遵会遇上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此刻绝不能被石遵发现。
否则一旦遭遇,他只能奋戈一击,拼个鱼死网破了,他下意识的暗暗攥住腰间的刀柄。
偏偏是怕事有事,越不希望它发生的,就越有可能发生!
“大哥!”
一声高喊,打破了帐内的宁静和窘迫。
“咱们去试试这里的战马怎样?”话音刚落,一蹦一跳的跑进来一个姑娘。
石遵回转头,伸出的手也慢慢滑了下来,三个手指还是轻轻的不经意的碰到了帐墙,差点触碰到了桓温的鼻子。
还好,力道不大,帐墙没有露出破绽!
“婉儿,是你啊!快来见过石将军!将军,这是舍妹慕容婉儿,太不懂事,惊着将军了,恕罪!”
口中说着恕罪,右手已暗暗用力,随时准备抽刀。
只要石遵察觉到真相,就要在大帐内结果了他!
“哪里,哪里!哟,这位就是令妹?”
石遵从未见过这样标致的女子,一看到婉儿的模样,简直恍若隔世,像画中的仙子一样。
黄色的波浪一样的长发,卷卷的,别有风情。那眼睛,那鼻子,那脸蛋,总之,没有一处不好。
他死死盯着不放,眼中喷射着欲火,周围要是没人,估计早就像条饿狼一样扑了上去!
此话一出,慕容俊才放下心。
既然你石遵从未见过就好,管你是真的没见过,还是装作不知情!
婉儿被他盯得双颊臊红,微微起了怒意,又不敢贸然开罪于他,只好匆匆敷衍一句:“见过将军。”
然后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石遵垂涎三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魂颠倒,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慕容俊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难掩惊羡的神色,呆呆问道:“慕容世子,令妹真是闭月羞花,倾国倾城,让我整个临漳城的姑娘都黯然失色!”
慕容俊见石遵垂涎欲滴的样子,知道他心里已经起了淫念!
而石遵何止是起了淫念,还有歹意,他要赶回去向石虎报告此行的发现,好好商量商量,如何报复鲜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