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驾!”
桓温沈劲带着随行的兄弟一路疾驰,向芒砀山而去。
一路马不停蹄,到了淮河岸边,稍稍歇歇马,嚼些干粮。军情紧急,容不得他们在沿途驿站停留,直至夜黑,才疲惫不堪的进入芒砀山。
几乎与此同时,梁郡城内,一名黑衣人也在夜色掩护下,避开了巡城的军士,甩出挠钩,顺着绳索,像夜猫子一样悄悄溜出城外,向北匆匆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石虎把政后,一直担心石勒的儿子们群起而攻之,合力发兵勤王。
幸运的是,群龙无首,万马齐喑。没有一个人跳出来发号施令,团聚力量。
有人甚至坐山观虎斗,保存实力,特别是几个驻扎在黄河西侧一带的将领,因远离临漳,山高皇帝远,没有受到波及,因而他们默不作声,枪打出头鸟嘛!
这给了石虎各个击破的绝佳时机,或分化瓦解,或拉拢腐蚀,无所不用其极,石勒镇守在外的儿子大部分不是被杀,就是投降。
石虎的顺利当然离不开石闵的谋略,包括今日之梁郡城。
小王子石闵的威名在大赵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石勒疼爱,石虎倚重,能征善战,智勇双全,不仅皇室恩宠,在大赵将卒之中,石闵也是威名赫赫,深受尊崇。
石勒数位儿子被石虎诛杀,石聪兔死狐悲,他不想坐以待毙,于是胁迫梁郡太守归降大晋。
庾亮饮完成帝饯行酒,辞别一众朝臣和新朋旧友,接近正午才率大军浩浩荡荡一路北上,开始还加速赶路,阵势肃然。
一过了长江,离开皇帝的视野便得意起来。
旌旗林立,阵势和排场完全忘记了朝堂之上商定的出其不意的策略,倒像是陪王伴驾出巡一样。
当朝国舅、尚书令、骠骑将军,哪一个头衔,地方州郡长官不俯首帖耳,叩头作揖,略尽地主之谊?
因而大军慢慢腾腾,傍晚时分才到了滁州,滁州刺史像当初迎接王导一样,率州衙官僚鸣锣清道,恭迎大军入城。摆下了丰盛的宴席,盛情款待庾亮一行。
此时的桓温已经到了芒砀山,开始布置进军事宜。
飞禽走兽,熊掌燕窝,庾亮提不起兴趣,而真正提的起兴趣的是,地方州郡对自己或者对庾家的态度。
此次不仅仅是接收之行,也是扬威之行。
他要看看地方大员究竟对自己买不买账,而判断的依据当然是接待的规格和恭谨的态度。
令他兴奋的是,滁州刺史深谙其中之道,接待层级远远超过当年接待北征王导时的水平。
酒过三巡之后,地方官自然顺着庾亮的心思,大加赞赏吹捧,当然,也难免拿跌落云端的王导说事,听得庾亮心花怒放。
纸终究包不住火!
次日,日上三竿,庾亮还未起床时,身处临漳的小王子石闵就已经在接待梁郡的来客!
“不好了,不好了,梁郡有变!”
说完,黑衣人一头栽在地上,脸色惨白,浑身的汗渍还伴着荆棘的划痕。
太医一阵忙乎,一个时辰后,黑衣人终于悠悠醒来。他看到眼前的小王子,慌慌张张诉说起梁郡发生的事情。
石闵摆摆手,笑着说道:“不急,先喝口水,慢慢说!”
小王子亲自给黑衣人沏了一杯茶。
气息平定后,黑衣人才慌慌张张解释起事情的由来!
此人是梁郡本地人,早先曾在石闵麾下服役过,后来才调防镇南将军治下的城防营。
前几日,他奉命到郡衙办差,差人推三阻四不肯配合。他很纳闷,原本和对方常打交道,熟得很,怎么突然态度冷淡,不理不睬?
不经意之下,才发现那些差人的面孔都是生的,原来的那些官差不见了踪影。
于是他要求见郡守,结果,郡守已经多日不曾理事了,这引起了他的怀疑。
“竟有这等事!”石闵预感到郡衙里一定是出了变故。
黑衣人小人所在的城防营的校尉也曾是石闵的麾下,和石聪不睦,屡遭无端训斥,于是派黑衣人冒死前来报信。
“殿下,梁郡情势不对,只恐有变,恳请殿下尽快发兵,查明真相,将士们都等着你亲自去搭救他们。”
“好,你辛苦了,本王子这就去准备。来人,赏银百两。”石闵大致猜出了梁郡城的玄机,急忙出府。
芒砀山聚义厅,用罢早饭,桓温召集众头领议事,介绍了此次进军的部署。
有的兄弟提出异议,认为石聪诚意不足,朝廷很难如愿接收。还有人认为,梁郡拿下之后怎么防守,总之,莫衷一是。
这些顾虑,桓温在式乾殿上也说了,但现在,既然朝廷已经下旨,对于作为先锋的征北军来说,就不是讨论战或不战的问题,而是要商量如何拿下梁郡。
桓温刚说完,沈劲便率先高声说道:“一切悉听大哥安排,咱们誓要拿下梁郡,打出乞活军的风采。”
沈劲姿态高昂,正应了式乾殿上的风格。
桓温屈指一算,按行程,朝廷大军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淮河,傍晚即可抵达梁郡和他们会合。
按照骠骑将军之命,乞活军按计划佯攻城池,石聪以守城的便利乘隙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然后在城内诛杀赵人,肃清顽敌,派兵驻防,防止临漳来敌。
计划看起来天衣无缝!
“恩公,我们弟兄打头阵,那朝廷那个什么骑将军,他率五万大军在干什么,他们要摘果子吗?”
刘言川的口气,明显是不满庾亮的计划。
沈劲嘲笑道:“真是绿林莽撞人,人家是骠骑将军。”
桓温忍俊不禁,极力屏住了。
他解释说,按照计划,朝廷大军一是防范城外之敌来救援,二是接收城池,进城安民,封赏将士,登记簿册丁口等,当然今后还要固守城池。
朝廷的计划是,梁郡、芒砀山、还有徐州,就成为大晋楔入北地的三把钢刀,三处一体,互为倚仗。
桓冲虽认为这是一个好策略,但是,他也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那就是,既然朝廷已经和石聪达成协定,那为何大军不直接攻城,而是让山寨先攻打?这样做,岂非多此一举,或是有别的用意?
桓冲和桓温一样,甚为明敏,捕捉到了其中不太合理的地方,而那正是庾亮处心积虑设下的计谋!
“这你还看不出来,当然是因为我们兄弟战力高出一筹,且久居北地,形势了然所致。当然,也是骠骑将军信任重用我等。我们兄弟务必要打出士气,让他们刮目相看。”
沈劲斗志昂扬,巴不得尽快兵临城下。
按理说,麾下斗志高,劲头足,正是主帅最乐见其成的,可是桓温却乐不起来。
他觉得此时的沈劲已经慢慢偏离了轨道,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滑过去,而那个方向,他已经从馆舍差人的口中知道了。
那个方向看起来花团锦簇,人人向往,恐怕未必如此!
桓温有了定见,镇静的说道:“为防万一,我们傍晚攻城。这样即便城外敌军得知后想要救援,已经为时已晚。”
而真正为时已晚的是姗姗来迟的庾亮大军!
“骠骑将军,下官满饮此杯,祝将军马到功成,一举拿下梁郡,立下不世奇功!”
“令侄天生贵胄,玉树临风,不同凡响啊!”
席上官员对庾亮极尽逢迎,对庾希更是赞不绝口。
“公子比当年的霍去病还要年轻一些,果然是将门虎子,英雄出少年!”
“国舅大人此番大战,血我大晋百年之耻,等光复故土凯旋归朝之日,路经敝州时,务请大人百忙之中赏光,容下官听听将军高奏凯歌,也好给敝州将士鼓鼓士气,让他们领略一下大人天兵天将的神勇。”
“好说好说!”庾亮和诸人推杯换盏,心情十分舒畅。
新丰美酒,珍馐佳肴,庾亮带着八分醉意,在一片无比受用的吹拍声中,回到临时腾空的州府大堂。
“伯父,大军一路缓行,已经晚了一日一夜,北方事情不会有变吧?”
庾希算了算时辰,禀报给庾亮。
“伯父,先锋桓温不是约定今晚攻城吗?”
“放心吧希儿,事情机密,石虎估计还蒙在鼓里呢。咱们迟一日早一日并无大碍,重要的是,他们这些地方官员,咱们该热络还是要热络,别小看他们,今后都可为我所用。”
庾亮脑子里想的不是远方的梁郡,而是眼下的滁州和明日的寿州。
“至于桓温,伯父已经派出信使,让他暂缓攻城。等大军到了,再攻不迟。”
庾亮对滁州刺史还算满意,不仅仅是今晚的盛情接待和卑躬屈膝,还有对待狱中的桓秘。
此前,他专门委派庾希到大牢探视,对桓秘甜言蜜语,好吃好喝的招待,在成帝赦免桓家的圣旨还未到滁州,庾希派出的人已经到了大牢!
提及桓温,庾亮借着酒意发泄道:“希儿可知道,南康表妹为何冷落你?”
“侄儿也很纳闷,我和表妹还有吴王一向相处甚欢,感情颇深。不知何故,今年以来,表妹像是换了个人,对我不冷不热,甚至有时候还躲避我。听宫人们风言风语,说是表妹喜欢上了什么别的人。”
“他们说的一点都不错,你表妹早就芳心暗许移情别恋了,而且已经定下亲事。”
“他是谁?我要宰了他!”庾希气咻咻问道。
“抢了你表妹的不是别人,就是此次的征北将军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