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岸放弃了抵抗,流下了委屈而心酸的泪水,而恶贼褚华放肆地玷污着冰清玉洁的身下人!
“娘娘,怎么了?”
琳儿奔过来了,她听见了暗夜中发出的响声。
卧处离得不远,又被主子数落了半晌,心事重重,辗转反侧,迟迟还未睡下,闻声拎着马灯赶来伺候。
见到眼前这一幕,顿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开始还不知所措,接着惊慌狂呼:“来人啊,有贼人!”
小丫头不知哪来的胆量,一边呼喊,一边扔掉马灯,冲蒙面人奔过去。
褚华也没料到夜深时还有人过来,更没想到一个小丫鬟前来坏事,慌乱之下,挥起一拳,将迎面而来的琳儿打倒在地,拔腿欲走。
而芷岸见到了救星,打起精神,死死扯住他的衣服。
褚华懊恼不已,被坏了好事,愤恨万分,他不敢再作停留,一脚踹开芷岸,慌忙下榻,哪知正被翻身爬起来的琳儿一把抱住。
凑巧的是,慌乱中,她伸手扯下了褚华头上的面罩。
“啊,是你!”
“没错,是二爷,既然你认出来了,就别怪二爷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醉醺醺的褚华下手了。
“噗”一声,一把利刃扎进了琳儿的腹中。
“来人,来人啦,杀人啦!”
芷岸见琳儿倒在血泊之中,疯了一样,拼命的呼喊。出了人命,褚华方才酒醒,三步并作两步,翻身出宫,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遭主子斥责,琳儿没有怀恨在心,关键时刻选择了舍身救主,让芷岸抛弃了对她所有的憎恶,蹲下身来紧紧扶着她。
“琳儿,琳儿,你醒醒!”
琳儿口中流血,忍着剧痛,抓着芷岸的双手,哭泣道:“奴婢是她的眼线,可也不愿谋害娘娘。太后那日来敬茶,娘娘那一碗是娟儿沏的,奴婢发现她做了手脚。”
小丫鬟痛苦而兴奋的回忆着那日的经过。
“奴婢若敬了那碗茶,就会毒死娘娘,可是若不敬的话,太后就会怀疑奴婢的,一定会换个眼线来侍候娘娘,那娘娘就更束手束脚了。奴婢思来想去,别无办法,只好故意打翻了茶碗。”
芷岸这才明白了那日的异常,也理解了这个丫头的异常。
“还有,娘娘和大司马偏殿晤面那一次,不是奴婢故意密报的,是那王内侍早就发现了,奴婢不报,他也会报的。奴婢报了,骗取毒妇的信任,她好放心让奴婢陪在娘娘身旁。”
芷岸听着,心里很痛。
“还有,奴婢其实早就知道娘娘御沟传信的秘密,但是从来未泄露过,有时候还帮娘娘望风来着。”
……
“琳儿,本宫误会你了,是我不好,我对不住你。你别说了,咱们找太医去。”
“不必了,娘娘,没有用了。”
琳儿一口一口的喘息着,极力保持着平静,想恢复一下气力。
“奴婢命贱,死不足惜,偌大的宫里,只有娘娘把奴婢当人看,奴婢怎能不报恩。”
芷岸纳闷道:“可是我并没有给你施过什么恩德?”
“娘娘还记得初入宫时,羹汤中那根头发吗?”
“头发?”芷岸真的想不起来了。
“娘娘贵人多忘事,是这么回事……”
芷岸这才依稀想起那段许久之前的往事!
新嫁入宫,有一回,她端起羹汤刚要喝,发现里面有根头发。按照琅琊山下茅屋中的习惯,只要把头发挑起来扔掉即可,汤照喝不误,穷苦人家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是皇帝最心疼的宠妃。而且,饮食时,不是一个人在黑黝黝的灶台上,而是在华丽的几案上。
更何况,身旁还有很多人注目伺候着,比如王内侍。
这位内侍发现了她的迟疑,不愧是明察秋毫,近前一步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为讨好献媚新主子,当场便严厉斥责了琳儿,还要奏报成皇帝严加治罪。
小小的一根头发也值得上纲上线?芷岸很不满他这种做派,于是便说是自己不小心落入的,与宫仆无干,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她记得,当时这小丫鬟泪水汪汪的,她也根本没当回事,哦,原来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善举打动了她。
后来褚蒜子初登皇后宝座,换了芷宫所有的下人,只留了一个丫鬟,就是琳儿!
因为琳儿刚刚入宫,懵懂无知,和芷岸还不熟,更谈不上感情,所以褚蒜子才敢放心让她继续留在芷岸身旁。
“自那之后,奴婢便认为娘娘是大善之人,后来,成皇帝驾崩前的那番诀别之语,娘娘和大司马的往事,奴婢在帷帐后都听到了,感动得差点哭出声,原来娘娘也是苦命之人!”
啊,这丫头偷居然听到了那段诀别之语!
如果她当时就邀功告密,自己或许早就被褚蒜子作为要挟桓温的工具,还不知要干出多少坏事,兴许就没有后来揭开庾冰弑君的那桩举国震惊的丑事,夫君成皇帝遇弑的真相也就无法大白于天下!
“冷!冷!”
琳儿嘴唇哆嗦,有出气无进气,快要说不出话。
芷岸将琳儿紧紧搂着怀中,就像亲姐妹一样,脸紧贴着脸。她要给她一些温暖,一丝慰藉。可是,她的努力于事无补,琳儿还是觉得很冷,蜷缩着,渐渐的没了声音。
“马灯,娘娘,马灯!”
气若游丝的琳儿又勉强睁开眼睛,指指那盏倾倒在地的马灯。
芷岸以为是提醒自己要把它扶正,以免着火,敷衍的应道:“琳儿妹妹,姐姐知道了,它没事的。”
“大司马,吉人自,有天相,娘娘,为了他,也该活着。”
“嗯,姐姐答应你,一定好好活着!”
琳儿忘记了疼痛,畅快的诉说着。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清白了,自由了,再无愧疚了,可以干干净净的走了。
慢慢的,她没有了声息,合上了眼睛,双手耷拉了下来,唯有嘴角处,还挂着微笑!
“琳儿!”
芷岸凄厉的呼喊在暗夜的深宫里回荡!
褚蒜子平生以来第一次对弟弟动粗,鸡毛掸子不停的抽打着他,其实不过是隔靴搔痒一般。
“姐,我蒙着面,她并未认出我。琳儿那贱婢许是认出了,已经被我杀了。”
“你这是欲盖弥彰,琳儿即便当场毙命,那贱人会猜不出是你吗?除了你们几人能自由出入大内后宫,天下还能有谁?”
褚华不屑道:“猜出又怎么样,现在朝里谁还敢为她作主?”
“你懂什么?现在桓温还没死,咱们还没到得意忘形之时,你何必急于一时。她若是含羞自尽,传扬出去,难保那几个老东西不会借机生事。”
褚华狠狠道:“既然是死罪,那就赶紧杀了他,一切不就了结了嘛。”
褚蒜子没有搭理他,她还在想着琳儿的死活,自忖道,这个奴婢死命护主,说明早已倒戈了。
哼哼,姓杜的这个贱人果真有手段!
这下事情坏了,若桓温知道他精心守护半生的佳人被亵渎,这比杀了他还要残忍十倍百倍。
怎么办?
让何充劝说的日子已到,不能再拖了,必须赶紧解决了他,迟则生乱!
一大早,宣阳门张贴出了告示。
大司马、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桓温位高爵尊,圣上皇恩浩荡,朝堂封赏无数,然不思报恩,视朝廷法度为无物,无旨擅动兵马,煽惑叛卒对抗王师,尤为不可恕者,竟私通大魏,图谋自立。
朝廷特派尚书令何充、会稽王司马昱为全权审办大臣,察察之下,桓温证据确凿,罪行昭著,依律判死,择日行刑。
皇帝体上天好生之德,念其曾有功于朝廷,除附逆之桓冲外,一律赦免!
“朝廷又要杀人了!”
围观百姓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怎么会这样?昔日的白袍蒙面将军拥兵反叛,太不可思议了!”
“这到底是真是假?咱小老百姓也不知该相信谁!”
“我看十有八九,否则怎么不见两位主审露面?”
一时间,桓温要被处斩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大江南北,还飞到了千里之外的蜀地、长安和临漳。
东天牢,阴暗湿冷,褚华刚下至牢中,脊背上又开始隐隐作痛,旁边的钱老么卖力的为其揉搓着,一前一后来至牢房。
“哎呀,这不是大司马吗?都认不出来了!”
角落里的桓温蜷缩成一团,不时刮过的冷风嗖嗖作响,地上薄薄的一层干草根本难以御寒。
“这还是攻城掠地气焰嚣张的猛虎嘛,怎么沦落成乞丐一样?”
“二爷,这哪是猛虎?分明就是待宰的羔羊!”
“哈哈哈!”
桓温一言不发,微微抬起头,蓬乱的发丝耷拉着,双目呆滞无神。
“你小子也有今天!在洛阳抽二爷鞭子的滋味是不是很舒坦呀,害得二爷至今还犯阴天。”
褚华走上前,一把扯住桓温的乱发,狠狠的朝他干枯憔悴的脸上啐了一口唾沫。
桓温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怎么不说话?知道死期到了,怕了是吧?跪下给爷磕三个响头,没准爷大发慈悲,会饶你一命。”
桓温抬起头,又低下头,那副惊恐无助的神情让褚华放声大笑。
钱老么兴奋之下,说了句实话:“说,田蛟藏在哪?”
桓温摇摇头,依旧一声不响。
“告诉你,抓住他也没用。他就是老子派去的,他还说,在邗沟水下,司马丕拼命的蹬腿,溺水的样子很恐惧,你怎不去救他?你知道吗,他临死时还紧紧护着裙摆下挂着的……”
褚华打断道:“住嘴!”
“二爷,他过几天就去见阎王了,咱还不使劲羞辱他,越是告知他真相,他就越痛苦,咱就越高兴。”
“来前交代过,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当成耳旁风了?”
钱老么最忌讳听到耳朵这个字眼,因为那是他的身体缺陷,所以,平时,他的手下在他面前从来不敢提,知道他的忌讳。
主子提,他没有办法,只好拿桓温撒气。
钱老幺面目狰狞,拔出利刃,恶狠狠的走过来,扯下耳套,朝着桓温吼道:“你割了老子的一只耳朵,老子今日要割你两只耳朵下酒,让你彻底变成个冬瓜。”
“啊”
桓温浑身哆嗦一下,面露惊恐,步步后退。
“怎么了,坐了几天牢,胆子就像兔子一样,你割老子耳朵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呀?”
钱老幺像条疯狗一样,扯住桓温的耳朵,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刃。
“算了,割了他耳朵,行刑时就会漏了馅儿,忍忍吧。”
褚华拦住了迫切想要下手复仇的钱老幺,毕竟,桓温不是等闲之辈,处斩时会有很多人见证的,要是没了耳朵,天下人都会怀疑是否是屈打成招。
钱老么境界没这么高,想得没那么远,他只知道泄愤。
转眼看见地上的枯草,他起了歹念,无耻的说道:“这草太干燥了,万一着火,老子怕你逃不出去,就帮帮你吧。”
说罢,解开裤裆,向草上尿了一泡尿。
“你小子真是命大,皇城下让你跑了,西固山让你跑了,华容县让你跑了,寿州码头也让你跑了,看这次还怎么跑,插翅也难飞了。对了,你麾下那帮山贼呢,那帮亲兵呢,怎么一个个全溜了?”
褚华掩起鼻子,故意羞辱桓温。
“你知道吗,宣阳门贴出了处斩你的告示,围观的百姓没几个,他们都认为你通敌叛国。哼哼,跟我褚家斗,你还嫩着呢!你爹在泾县走过的老路,你还在走,不长记性,真是个废物!”
褚华真够可恶的,桓家两代人,他一起损。
“过几日,二爷就要去荆州,夺下你的老巢,告诉你把,凡是你的属下,你的朋党,一个也不留。不过有个遗憾,二爷估计来不及为你送行了,有件事现在就要告诉你!”
褚华凑至近前,轻声细语,哪里是什么好事?
“你那老相好的果真是肉嫩皮滑,二爷我很是受用!对了,她在爷身底下挣扎时还在喊你的名字,可惜呀,她最需要保护的时候你却躲在这里!”
褚华没想到的是,这则消息居然也没让桓温感到丝毫震动。
“怎么了,这件事你都无动于衷,看来真是废人一个了。啊!哈哈哈!噢!噢!”
他刚笑了两声,就突然收住了,脸色僵硬,背后如万蚁穿心,既麻且痛,便急急离开了牢房。
身后的囚中人仍一言不发,呆呆傻傻,脑袋摇晃着,乱发颤抖着,口中吱吱作响。
恶棍走后,慢慢探出手触摸了一下,他发现已经咬破了嘴唇。鲜血淋漓,顺着指缝滴滴落下。
滴在心里,滴在草上,和在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