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三五日之后,芒砀山还有远在黄河以北的临漳,都得知了大晋这场内斗。
这场由臣子发起而皇帝围观的内斗,这场足以让人啼笑皆非,成为百姓茶余饭后谈资的内斗。
鲜卑战马果然名不虚传,比之前缴获的赵人战马更胜一筹!
桓温等人刚刚从山脚训练场回来,乐呵呵的,点评一天下来的骑射技艺,还未坐定,负责四处侦获消息的老三就闯了进来,说起江州的事情。
桓温愁眉紧锁,他和郗鉴想的一样,担心这条消息会刺激赵人。
“恩公,千里之外的江州打鸟仗,和我们山寨八竿子打不着,有什么好愁的?”
刘言川大大咧咧,不明白背后的牵连。
沈劲瞪了他一眼,说道:“江州内战的消息赵人会不知?以石虎的个性,他能视而不见?估计临漳城现在已经在摩拳擦掌,调兵遣将了。”
“哦!有道理,野猫闻到鱼腥味不可能安分守己,还是沈劲兄弟聪明,跟着恩公就是长能耐。唉,俺跟着恩公好歹前后也两年多了吧,怎么本事就不见长呢?”
刘言川恍然大悟,自嘲的笑着。
桓温开口言道:“江州内斗对我们而言,既是挑战,也是个机会!黎民百姓讨厌战火,可是,为将者要是没有仗打,手心痒痒不说,也没有地位,咱们山寨也一样。”
沈劲揣度出了桓温的打算,精神振奋,这也是他想要的。
“不出手怎知有没有能耐,言川不是自吹自擂说,不管晋人赵人都要惧我们三分吗?天天缩在山里,别人怎么惧我们?山寨的威名还有弟兄们的大事业等着从天上掉下来?”
一连串的问话让刘言川哑口无言,呆呆看着桓温,等他拿主意。
桓温的想法就是以静制动,一边继续操演,让兄弟们和新来的战马早日磨合,提升骑射战力;
一边密切注意北边的动静,还有徐州那边的情形。
他和沈劲所料一样,赵人不会错过如此良机,还会卷土重来。
石虎果然不禁念叨,很快行动了起来,但目标却并非徐州!
“大哥,还有一个消息,不知当说不当说?”
老三欲言又止,显得很拘谨,像个新嫁的小媳妇。
刘言川骂道:“老三,你何时像个娘们,快说。”
“还是你说吧!”
老三哆哆嗦嗦拿出一张告示,想递给桓温,半道被刘言川一把夺了过来,摊开一看,又识趣的递给沈劲,好多字他根本不认识。
“告示上说,某月某日,琅琊南山脚发生命案,州府官差遇袭身亡,杜家村桓秘有重大嫌疑,现已被官府下狱,让同谋者早日自首。”
刘言川惊呼道:“某月某日,不就是沈劲兄弟上次前往琅琊山的日子吗?怎么又出来个桓秘?究竟怎么回事?”
沈劲一脸愧疚,脸涨得通红:“大哥,小弟惭愧,又连累桓秘兄弟了!”
桓温安慰道:“别胡思乱想,这不能怪你,哪怕你没有走上那一遭,他们也会想出其他办法。或迟或早而已,你就不要自责了!”
刘言川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桓秘应该就是恩公的兄弟,滁州官府如此下作,竟然乱扣罪名,株连无辜,还要到处张贴告示,掩饰他们抓不住恩公的无能。
桓温凄然道:“他们并非掩饰自己的无能,无非是要告诉我,我的家人已经暴露,完全在官府的掌控之中。他们抓桓秘下狱,还扣下这么大的罪名,是杀鸡儆猴,指望我去营救,他们好张网以待。”
官府为何抓桓秘,而不是桓冲呢?桓温并未深思,没有多想。
多少年后,才明白了个中的原因,那是豪门放长线钓大鱼,处心积虑布下的毒计!
果不出所料,石虎得知江州内斗后,当即就和石闵商量起来,如何出兵,趁火打劫了。
“石遵,伤好些了吗?能不能上马?”
石虎亲自来到石聪的宅院来探望。
“多谢父王惦记,石闵引见的太医帮着看过了,还用了上好的金疮药,能下地走动了。骑马嘛,可能还有些不便。怎么,有战事?”
石虎于是把南方江州之事说了一遍,吩咐道:“跟我到徐州走一趟,带伤上阵,给那些奸贼看看。”
想起程遐,石虎恨恨道:“老匹夫,不是他多事,你怎么会挨五十军棍!半条命都打没了,父皇也真是的,何必惧怕燕王?”
“父王慎言,当心隔墙有耳,现在时机敏感,切不可被他们再抓住丝毫把柄,权且忍耐。”石闵在一旁提醒。
连日以来,石虎在临漳城内翻了个遍,还派出许多探子,包括兰陵金乡等地方衙门,多方查找慕容兄妹行踪,仍一无所获,气得暴跳如雷。
金乡郡报称,在境内发现了石遵麾下骑兵的尸体,让石虎起了疑心。
金乡距离鲜卑人聚居的兖州已经很近了,自己人的尸体横在那里,而没有慕容兄妹的,基本可以断定,他们被人救下,而且应该已经回到了鲜卑人部落。
但在临漳朝堂琨华殿,燕王却是声泪俱下,一副痛失爱子爱女的绝望,哭至伤心处还倒地不起。
程遐认为,朝廷必须安抚燕王,所以石勒不得不委罪于石遵,当堂责打五十军棍,并申饬石虎,继续查访,必须要给燕王一个交代,否则严惩不贷。
石虎狠狠的骂道:“鲜卑小儿果然老奸巨猾!”
现在看来,石虎认为燕王就是在演戏,明知慕容兄妹早就回到他身边了,故意隐匿不报。
反正石虎也不敢率兵到鲜卑王廷去搜捕,自己只能干瞪眼吃哑巴亏。
一队赵人步骑,浩浩荡荡向徐州方向而来,为首两匹高头大马,正是石虎石遵父子。
“父王,徐州我们曾攻打几次了,以往至少两万大军,围攻三五日都难以撼动,这次区区一万人马,估计是白耗军力。”
石虎笑道:“你也久经沙场了,难道不知道我们大赵军士为何令敌人胆寒吗?还不是凭着战场上用鲜血和弓刀炼就的骁勇!军士不经战场磨炼,和农夫有什么区别?”
石虎的对答羞羞答答,和自己的问题是驴唇不对马嘴,石遵越听越糊涂,继续问道:“按照旨意,这一回,咱们可以调集四万人马,为什么只有一万人,其他兵马呢?”
石虎被问烦了,干脆明说道:“还有两万留在临漳。”
“为何要留在京师?全部拉过来胜算不是更大吗?”
“你眼光能不能放长远一些?”
石虎恨铁不成钢,若不是亲生儿子,就凭他的智商,石虎会毫不犹豫传位给石闵。
因为此次趁火打劫的计划就是石闵背后亲自操刀,石虎听了之后大呼是高招。
现在京师正是多事之秋,父皇龙体时好时坏,万一有不测,城内没有自己人,程遐等奸人如果封锁城门,扶太子登基,木已成舟,石虎率大军倘若又全部集中在徐州城下,只能望临漳兴叹。
那么,多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父王高明,还留有后手。”
石虎看着石遵,得意的笑出声音,其实,这都是石闵的主意。
石闵劝石虎此时不可倾全力,万一石勒驾崩,他们兵力耗损,再被晋军拖住,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石虎活学活用,马上拿过来教导石遵,赚得石遵的崇敬神色。
扎营未稳,赵兵弓箭手就拉开阵势,首先一阵箭雨向城头射去,试探一下徐州虚实。
“赵人攻城啦,快报告刺史大人!”
“赵人已到北城,正在构筑工事。”
“好,本刺史马上就到,再探!”
郗鉴骑马匆匆来到北城,城下赵人正在加固攻城车,搭设云梯,前头盾牌成片,形成一道铁墙,庇护着后面的弓箭手。
殷浩得知消息,赶过来布置防守,见刺史驾到,连忙迎了上来。
郗鉴俯视城下,疑道:“大将军石虎亲自坐镇,才带来一万人,真是蹊跷,难道赵人在别处还有伏兵?”
“末将想来也是如此,背后必有文章。要不就是还有援兵赶来,要不就是在城下做做样子,其志并不在徐州。”
殷浩也有同感,但是他想的比郗鉴还要深远。
“那就严阵以待,看看他们有无援兵再做定夺!”郗鉴记忆犹新,去年王导在水獭川就吃过伏兵的大亏。
殷浩所疑惑的,也正是沈劲所不解的。
探子来报,说起徐州城下的情形,整个山寨人都以为,石虎脑子抽筋了!
桓温对大赵朝廷的形势有了相当的了解,石勒虽然患病,赵人也不至于仅派区区万人,难道是石虎故意做给朝廷看的,来摆摆样子?否则,这点人马攻打徐州,简直就是蚍蜉撼树。
桓温把心思放在了徐州城,但他还没有想到,石虎的心思,或者说石闵的算盘,打的是别的地方!
“言川,带上两千骑兵,下山走一趟。”
“恩公,既然徐州没有什么危险,那还去干吗?咱们坐山观虎斗,等赵人撤了,兄弟们去杀他一阵子,弄些盔甲战马回来不是更划算嘛,难道只允许他们趁火打劫?”
沈劲笑道:“大当家的行啊,现在也知道断人后路,长见识了。不过境界不高,还是改不了山匪习性,动不动就是打人家辎重的主意。”
众人哄堂大笑!
桓温道:“既然如此,那这样,打家劫舍的事还是让言川去吧,我和沈劲带一千骑兵一千武卒,去徐州城外转转,看看动静。”
沈劲劝道:“我们兵力本身就欠缺,再和言川分兵两处,更势单力薄了,不能不顾及赵人的阴谋。要不大哥在山上歇着,还是我带他们去吧,照样能以战练兵。”
“不行,问天剑很久没闻到血腥味了,慕容姑娘赠我的驭风马,也要试试它在战场上的表现。自古名将都是从战阵上磨练出来的,靠着敌人的首级砥砺出来的,可不能效仿纸上谈兵的赵括。”
桓温坚决要去,是因为山寨战力突飞猛进,尤其是几千人马杀得石聪大败而逃,他自信满满。
还有,琅琊山失约及桓秘下狱,给他带来莫大的伤害,却又无计可施。
他迫切需要看看自己的兄弟现在战力究竟强大到什么程度,他也迫切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杀戮,来宣泄胸中的愤懑和委屈!
他不想永远默默无闻的龟缩在深山里,而是纵横驰骋在血与火的疆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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