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扮作鲜卑人伏击伏滔的就是应将军,此举是画蛇添足,愚不可及!
因为西边金乡一带除了鲜卑人就只有他的三万镇军,只有他们有这个实力围歼卫卒。得手后,他们也怕桓温发现了马脚,才将镇军兵卒的尸体剥离开。
桓温理清了线索,怒道:“我敢保证,姓应的麾下现在绝对不到两万人,因为他的镇军至少被伏滔杀掉万人以上!”
“姓应的,狼心狗肺的畜生!俺让你不得好死!”
郗超嗔道:“好了,别吵了,形势严峻,现在四面八方全是狼心狗肺的,还是想想咱们怎么脱身吧!”
言川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周遭全是坏人!
桓温怅叹一声:“好啊,一切全明白了,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难怪在攻打徐州时,慕容垂放任南城的应将军不管,全力对付围攻西城的荆州大军;
难怪应将军主动要派兵看守淮河舰船,还提出护送粮草;
难怪鲜卑人两万大军能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从西侧合击大军,原来早就和鲜卑人勾结在一起。
言川问道:“可问题是,他们为何要和鲜卑人勾结,又是何时勾结到了一起。况且,慕容垂为何要听他们的号令,折损几万鲜卑人还死死拖住我们不放?”
郗超冷冷一笑,解释起其中的原因。
“这个,我想今后会找到他们勾结的证据,其实他们从一开始就布置好了。我敢断言,姓应的在淮河北的几次大败都是苦肉计,就是败给咱们看的,败给武庆看的,好刺激大将军,让荆州出兵。”
桓温苦笑道:“事实上,当我们踏上淮河北岸的第一步起,就注定陷入了他们的陷阱,我想他们此刻已在弹冠相庆了!”
言川嚷嚷道:“可这姓应的为何要陷害我们,要知道,上次恩公进京问罪,还放了他一次。”
郗超回道:“我来问你,应将军是谁的人?”
“是司马晞的舅子。”
“司马晞是谁的人?”
“是姓褚的那个妖妇的人。”
郗超怒道:“这不明摆着嘛,没有褚家在背后指使,他们有这胆量吗?能想得出这毒计吗?”
桓温点点头,言道:“再没有其他更为合理的解释了,他们亡我之心不死。奇怪的是,司马晞困在岳州,那么说就是褚家直接授意他这么干的。可是,那个老妖妇又是如何瞒过圣上,瞒过会稽王的呢?”
见主帅还没有窥透奸人的丑恶,郗超非常不满,几乎是以一种教训的口吻说道:
“大将军,你怎么还不明白,这是他们联手所为!所谓的伐燕,所谓的夺取旧都,所谓的收复故土,所谓的一统中原中兴大晋,都是幌子。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杀掉你,消灭荆州大军!”
郗超步步紧逼之下,桓温此时方觉天塌地陷一般,犹自不肯相信,以为郗超老毛病又犯了,开始危言耸听夸大其词。
因为,如果说这是褚蒜子的毒计,自己还能相信,毕竟褚华被自己点了天灯。
可如果说是皇帝和司马昱也参与其中,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因为他们再狠毒,还不至于拿数万无辜军士的生命来弄权!军士都死了,谁还来保卫他们的龙椅皇冠?
“恩公,快拿主意,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袁真也急急劝道:“大将军,现在西有应将军,东有慕容垂,北面是王廷,一定还有重重伏兵,大军唯一能去的就是南撤。趁应将军还没来得及反应,咱们立即挥师南下,渡过淮河,向朝廷讨个说法。”
“好,事不宜迟,快走。”
刘言川气呼呼的,要回去找奸人拼命。
“慢着!”
此时,郗超却琢磨出了七八分,阻止道:“万万不可,如果真的是朝廷勾结鲜卑人,那南撤之路肯定也行不通,淮河渡口的舰船必定也有埋伏。”
桓温一直在思索,突然眼睛一亮,说道:“我有一个想法可以再试一试。如果他们一个是狼,另一个是狈,他们就会一齐有所动作!”
让在场众人纳闷的是,桓温竟然让大军原地休息,睡起了午觉。
直至未时将尽,桓温才唤醒众人,然后下令:“武庆,集合大军,抛弃器械辎重,只带一日干粮,保持阵型,缓速向淮河码头行军。”
“言川,派出探子,注意东西方向。”
“大军出发!”
当大军走了一个时辰快到金乡郡时,果不出所料,探子来报,左右两方分别有大军移动。
“恩公,你怎知道他们就在附近,而且还会一齐行动?”
桓温解释道:“慕容垂突然拔营,其实并没有走远,他只是不想和咱们硬拼,而是想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藏匿了起来。而应将军也是如此,是想让鲜卑人继续消耗我们的力量。咱们呆在原地,他们则会密切观察,伺机行动,但谁也不肯率先上前承受咱们的兵锋。”
郗超喜道:“所以大将军想出了移营试探的办法?”
“对,咱们要是移动,他们一见猎物要遁逃,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因为他们背后的主子一定是下过命令,让他们全歼我们。如果我们逃了,他们回去之后都要受到惩罚。现在足以证明,咱们的判断是对的。”
桓温的判断虽然是对的,但大伙的心里是凉凉的。
郗超突然说道:“大将军,你太谨慎了,其实你明明知道咱们的判断无懈可击,为何还要亲自验证?要知道,世间万事万物,很多道理并不需要一一验证!”
桓温叹道:“方才咱们得出的结论的确合情合理,但都是推断而来,毕竟不是亲眼所见。我之所以想要亲自验证一下,既是为了谨慎,也是为了决定下一步如何反击他们!”
言川喜道:“这么说恩公又有了注意?”
“是的,命令大军加速行军,迂曲至金乡水道,然后直线南下,奔淮河渡口。”
郗超劝道:“大将军还要去渡口?”
“别啰嗦,快走!”
到了金乡郡附近,天快要黑了,桓温勒马,让大军停下,吩咐道:“言川,把那名探子叫过来,前面领路,去看看死去的兄弟们。”
不一会,言川领了探子过来。
袁真劝阻道:“大将军,属下以为,此时如果去探看卫卒的尸体,一定会让应将军和鲜卑人知道我们怀疑他了,这对咱们不利呀。”
桓温冷笑道:“你以为此刻他们还蒙在鼓里?咱们南撤时,他们就知道我们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而他们之所以一直跟着,围而不打,就是想让咱们一直向南,到了渡口,再合力夹击我们。”
此刻,桓温坚信,正如郗超所说,淮河码头,也一定有了埋伏,专门等着他们呢!
“属下以为,码头即便有诈,也不过七千人,咱们两万五千之众,还能夺不下舰船?”
袁真坚持己见,仍然阻止桓温的做法。
桓温定睛看着袁真,凝视了一会,笑道:“你和言川相处久了,变得和他一样呆了。你还以为渡口只有七千人,褚蒜子不会从寿州或者滁州调派人手吗?”
袁真愣道:“这,不太可能吧!”
“恩公,俺何时呆了?”言川尴尬道。
桓温不容分说,冷冷道:“好了,通知众军下马,祭奠伏滔还有五千兄弟,然后就将他们安葬在这里。这里迟早将是我大晋的土地,这些兄弟们也算是死在家里。”
万人上阵,开始挖坑。
桓温默然肃立,向众兄弟施礼作别。
“伏滔兄弟,你没有死在夷陵城墙内的水闸中,没有死在益州成汉皇城墙下,没有死在秦人围攻的白鹿原上,敌人没有杀得了你,可是居然没有逃过自己人的刀下!”
“伏滔兄弟,你一路走好,有五千兄弟陪着你,黄泉路下不会寂寞,来世咱们仍做好兄弟!”
卫卒们奋力挖着,铁锹不时发出相撞击的声音。
太阳将要落山,还挣扎着将最后一缕余晖照耀在遗体上,点亮他们奔赴黄泉的暗路。
冬日的风吹着坠叶,像刀子一样打在将士们的脸上。最是那恼人的乌鸦,呱呱的叫个不停,聒噪声触及着每个人的心弦,搅得人不得安生!
“大司马,南面十余里外,有一支兵马正快速赶来。”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郗超惊道:“有多少人?什么来头?”
“大约五六千人,身份不明。”
“言川严阵以待,准备迎敌!”
众军摩拳擦掌,憋着一股气,非要狠狠教训来犯之敌!
结果来人竟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是一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桓温惊道:“怎么会是你?”
来人正是谢玄。
明显就是长途跋涉,他非常劳顿,翻身下马,掩饰住疲惫,欣喜道:“终于找到大司马了,属下没白跑一趟。”
“怎么回事,你不是在京口一带练兵吗?”
“哎,大司马怎么忘了,不是你跟叔叔说,属下可以借机到阵前历练一番的嘛,这正是我梦寐以求之事。”
“噢,我记起来了,不过我没让你跑这么远。要知道,你这几千人若是遭逢燕兵,估计凶多吉少!”
“大司马小瞧人了,不过没事,以后再证明给你看。属下冒险前来,就是要禀告大将军,千万不能南下,淮河一带有情况!”
原来,谢玄得知桓温允诺他历练历练,次日便率精心调教的五千北府兵渡江北上,经过扬州时还拜见了主政的郗愔。
郗愔却悄悄透露给他一条消息,说是朝廷来了旨意,调走扬州仅剩的两万大军,不过派往何处,做何差遣,他不得而知。
谢玄到了寿州,准备渡河,却遭到南岸守军阻止,说是北方战火正紧,不准由此北上。他找到谢安,想要通融一下,让自己率军过去。
结果谢安也拒绝了他,还说,要么就留下,和七千守军看护舰船,要么就回去,另投他路。
经谢安提点,他绕了很远的路,才率兵渡河。
他之所以奋不顾身前来,不仅仅是对郗愔的话感到奇怪,而且在淮河北岸,他发现数座军帐前,守军神情紧张,来回巡逻,不时有游骑飞马报信。
而河里停泊的上百艘舰船,更让他看出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