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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 一怒为红颜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5410 2024-07-06 15:19

  关键是,褚华还没断气,他的每一次徒劳的挣扎,褚蒜子的心头就如被刀子割了一下,鲜血淋漓,肝肠寸断!

  “褚华,姐对不起你,悔不该,当初应该听你的,一了百了。”褚蒜子懊悔不迭,喃喃自语。

  “圣上有旨,恭迎桓温入城!”

  一声尖尖的叫喊,厚重的城门打开了,西下的落日将光辉洒在门后,引着芷岸的车驾出了城,在吊桥旁的高台上停下了。

  芷岸走下銮驾,举目望去,江中战舰云集,旌旗招展,江水拍打着舰船,冲刷着江岸。波光粼粼,满江跃金。

  对面,是高耸的楼船,船舷上一人,金盔金甲,仗剑而立!

  楼船甲板上,百余名弓箭手张弓以待。

  桓温看到了銮驾,看到了伊人,彼此的目光越过江面,越过时空,无声的诉说着。

  整个空气凝固了,时光静止了,世界安静了。

  “行刑!”

  桓温猛然间断喝一声,惊地江水骤起波澜,天空忽起卷云。

  在所有围观人群的注视中,百余名弓箭手动作整齐划一,仰天射云,朝着十几丈高的褚华射出了复仇的箭矢。

  “嗖嗖嗖,嗖嗖嗖!”

  箭如飞蝗,长着眼睛,挟着狂飙,带着仇恨。

  “姐姐,杀死你弟弟的不是姓桓的,而是你!”

  褚华被高高吊起,他看到了城楼上的褚蒜子,痛苦、绝望,更多的是埋怨,是指责!

  紧接着,就是穿心的疼痛,褚华刚惨叫了两声,便没了声响。百矢穿身,形如刺猬,江水无辜的洗涤着他罪恶的鲜血!

  他应该想到,此行必死无疑,但他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种死法,为他犯下的滔天罪行做了了断。

  然而,他还是没有想到,这仍然不算完。

  桓温愤怒到了极点,绝不能让罄竹难书的他就这样死去。

  “取箭来!”

  言川递上弓弦,桓温接过,拈弓搭箭,亲手射出了最后一支,是火箭!

  熊熊大火吞噬着这副罪恶的躯壳。

  褚华的死法完全可以载入史册,为后世作奸犯科者鉴。

  桓温朝着芷岸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在告诉她。这个恶贼罄竹难书,他伤害了你,我就报他以史无前例的死法。

  而且,就当着他姐姐的面,当着世人的面!

  褚蒜子在我桓温出狱时,故意把你拖过来,让你看到了我的落寞和凄怆。那今日,就在万众瞩目下,让你看到我的崛起和荣光!

  谁也不能伤害你,否则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问天剑一指正前方,言川一马当先,弃舟登岸,大军轰隆隆开进了建康城。

  就在次日,噩耗传来,北上大军败北,徐州失守!淮北失守!泗州失守!

  殷浩等人率残兵退守寿州,构筑工事,企图阻止鲜卑人渡淮。

  诸将吵成一团,互相指责,各不相让。大营内,将佐内讧,士卒离心,七八万大军竟然败给了五万燕兵,如今只剩下四万不到。

  这次北上,殷浩既是征北大将军,徐州也是由扬州兵驻守,所以,殷浩当仁不让,是主帅,但他早已摇身一变,成为司马昱的一派。

  镇军主将应将军和谢万则是褚家的心腹,根本不听殷浩的调遣,正所谓军合而心不合,貌合而神不合。

  同样是褚家的心腹,也分三六九等,谢万以太后舅舅自居,而应将军则是武陵王的舅子,亲疏不同。中军和镇军也各不买账,离心离德。

  将卒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打起仗来挑肥拣瘦,争起功来攘臂决袂,畏首畏尾,踌躇不前。

  他们占据上风则得意而忘形,稍稍落败便豕突而狼奔,这怎能敌得过挟灭魏之威的慕容恪!

  尤其可笑的则是谢万,将此次北上大战当做游猎,把军戎视作儿戏,一路上指点山水,不时啸咏吁叹,自矜玄学风流。

  北上之时,恰逢三哥谢安自会稽回京,谢安见其未尝研习战阵,也不抚慰众士,担心他贻误军事,便语重心长告诫道:“既为一军主将,当笼络将佐,奖劝军卒,上下一心,方可收众志成城之效。”

  为此,谢安还自掏腰包,让谢万置办一场宴席,邀请将佐共饮,目的是拉拉军心,说说军情,联络感情。

  谢万这一回倒是听进去了,果然在军至寿州时,置办了宴会,召集不少诸将。

  可是,等将佐到了之后,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军戎之事,他不太懂,将佐之容,他不太熟,甚至连主将姓甚名谁也搞不清。

  举着酒杯,他左顾右盼,不发一言,场面非常尴尬。

  继而,张口结舌,支吾了一阵子,窘迫之下,说出了一句沦为后世笑柄的名言!

  “诸君皆是劲卒!”

  诸将是乘兴而来,结果却被当作普通军卒而蒙受侮辱,愤愤不平。尤为恼人的是,谢万当时还手持如意傲然指点四座,俨然一副玄学高士之扮相,毫无点滴惭愧之状。

  当时,就有几位情绪激愤之人恨恨离去,谢万竟毫不在乎。

  等到徐州败北,军中竟有将佐想要乘败军之际,暗中杀了他,以报遭羞辱和战败之仇,被同行以其兄谢安乃当代名士所阻止。

  而桓温这一边,士气高涨,纪律严明,秋毫无犯。

  荆州人马入城之后,他就交代桓冲诸人,接管四城,严查过往行人,凡是相关人等一概不等出城。同时勒令军士,不得滋扰百姓,不得阻碍商旅,不得伤杀他人。

  凡有作奸犯科者,一律军法从事。

  布置妥当,桓温没有贸然去探望芷宫内望眼欲穿的杜芷岸,毕竟,彼此君臣之礼犹在。当然,他更没有理会宫城中坐立不安的皇帝和太后。

  哼哼,就让他们相互猜疑去吧。

  收拾整齐,桓温直奔危难之际为自己挺身而出的恩人府中!

  何府的大门是开着的,管家早就肃立于门外,翘首以待。何充相信,桓温入城后第一个要见之人便是他。而他在将要大去之时,唯一要见之人也是桓温。

  “桓温有英雄之才,愿陛下勿以常人来对待他,勿以寻常的驸马看待他,如果委他以重任,他必能弘济时艰。”

  这是桓温刚刚迎娶南康后,何充对皇帝说过的话。

  何充初见桓温,就断定他不同凡响,有远见谋略,将来必能成大晋栋梁之才,所以曾私下在成皇帝驾前大力荐举他,成皇帝当时深有同感。

  如今,他要看看,当初历经沧桑苦难的这位总角后生,现在掌握了朝廷生杀大权的人,脾性改变了没有,心境改变了没有。

  他要验证这个事实,他要谙熟这个英才,才能放心撒手而去。

  烈马难制,这匹大晋的千里马,如今,还能给它套上辔头吗?

  “太后,醒醒,太后?”

  褚华百箭穿身,又烧成灰烬,褚蒜子连疼带吓,在城楼上当场昏死过去。回到寝宫后,才在千呼万唤声中醒了过来。

  褚建心神不宁,褚华的惨死给了他无边无际的打击!

  他万没想到,事情会坏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袁宏身上。

  是袁宏出卖了褚家,从一开始他和桓温唱的就是一出苦肉计,明着投靠了褚家,暗地里却帮着桓温,不断的给褚家传假消息。

  连自诩女中诸葛的褚蒜子也上了当!

  当淮河畔袭杀失败,桓温回京时,袁宏就在密信中报知褚家,说桓温已作了准备,如果死在京了,他的属下肯定会造反,让褚家不要动手。

  于是,褚家收了杀心,打算明升暗降,剥夺桓温的军职了事。

  等桓温下狱之后,袁宏又来密信,说他众叛亲离,荆州乱卒大都逃散,再也不能形成气候。只要解除他的职务,时间长了,桓温也就失去军心了。

  于是,桓温被剥夺军权,看管在长干里这个稍微大一点的囚牢。

  原来,袁宏一直都是在为桓温说话。

  难怪当初覆舟山下围捕那所庭院时,偏偏少了田蛟,估计也是袁宏让桓温先撤出田蛟,然后再向褚家告的密,以赢取褚家的信任!

  事到如今,褚建恍然大悟。

  “是啊,袁宏那厮,最歹毒的就是让咱们派人去占据荆州,捣毁桓温老巢。结果,把褚华给诱骗了进去,要不是徐州战事,应将军和钱老幺率兵北上,他俩也要被一锅端掉!”

  “田蛟!”

  褚蒜子突然冒出了一句,她没有心思浪费在既成事实上,马上想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对了,褚建,乘桓温他们还未封城,赶紧派个人去报信,让钱将军带着心腹远走高飞,万不可再露面。桓温如今正磨刀霍霍,一定想杀他,一旦被抓,难保他的手下不会供出暗杀司马丕之事。”

  褚建深有同感。

  “好,我这就去安排。对了,姐,趁现在桓温还不知道穆皇帝之事,宫内还有两张口,得赶紧灭了,否则咱们自身难保!”

  褚蒜子阴狠的点了点头。

  桓温二更方至何府,不成想几年未见,何充已经皓首苍颜,时日无多,原本想要请他重新出山的初衷化为泡影。

  “晚辈拜见何老伯,晚辈姗姗来迟,让老伯受苦了!”桓温双膝下跪施礼,伤感道。

  何充的夫人是庾太后的妹妹,而桓温是庾太后的女婿,故而,论私交,二人还是姻亲关系。

  “是桓温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暇来看望老朽,快起来说话。”

  桓温哽咽道:“老伯为了晚辈,被迫辞官,朝廷不封不赏,不闻不问,致晚景凄凉,拮据萧索,皆是晚辈连累。”

  “五十之年,倏焉已过,鬓垂素发,筋力已衰,宦意文情,一时尽矣。非是你拖累,实乃老朽无力为政,无心为官,你不必自责。”

  迟暮之年,凄凉之语,令桓温忽感年光荏苒,岁月匆匆。

  “老伯,晚辈此来,除聊表仗义搭救之恩外,还想老伯能不吝赐教,今后朝政之事该何去何从?”

  何充欠起身子,言道:“你先回答老朽一个问题。”

  “老伯请讲,晚辈言无不尽。”

  何充欣然道:“言无不尽,好!老朽问你,箕子与比干二人,行事虽有不同,用心却都一样,不知你赞同他们中的哪一位?”

  看似无心一问,其实饱含深意,桓温心知肚明,何充这是要探探自己的真实想法。

  双方都很清楚,箕子、比干是“殷末三仁”中的两位贤人,二人皆是商纣王的叔叔,一位官居太师,一位官居丞相。因纣王无道,其志不得行,箕子远走朝鲜,而比干忠心进谏,惨遭剜心而死。

  何充的言下之意,就是当今司马奕如果像商纣王一样无道,你桓温是远走他乡还是忠心进谏,是明哲保身,还是极力辅佐不惜身死。

  总之,答案中没有反叛这个选择。

  桓温毅然言道:“同样为仁人,那晚辈愿做管仲。”

  他的意思是说,是明君,我桓温便会辅佐,如果是昏主,我桓温则不惜抛弃。

  这个答案不是何充想要的,他默不作声,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桓温,桓温也望着他。

  二人对视片刻之后,何充便耷拉着眼皮,一副困倦之状。桓温领会其意,深深一拜,辞别了何府。

  桓温走后,何充无心睡眠,闭门灭烛而思。夜半时,管家还被他的长叹声惊醒。

  和聪明人说话很简单,很省力。

  桓温没有保留,简单一语,何充便得知了他的心思。愿做管仲的回答,和他的期盼大相径庭,但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或许是自己垂垂老矣,还停留在愚忠的理想上,落伍了。或许时势变化今非昔比,桓温是对的。

  总之,自己老了,无力改变了,也无心改变!

  算了,我已经尽力了,还是掩门入睡吧。

  何充能睡得着,而宫城内的两位主宰却提心吊胆,不敢入睡。生怕睡梦之中,桓温破门而入,要了他们的性命!

  正如他们弑杀穆皇帝一样!

  熬至三更时分,褚蒜子仍然辗转反侧,难以安睡,便和衣而起,冒着夜寒,直奔绮春阁。

  “陛下,桓温不入宫,不参拜,而是去了何充府上,咱们只怕凶多吉少!”

  司马奕也没睡,喃喃道:“朕想也是如此,何充黯然辞官,实是被逼无奈,心里一定忌恨朝廷,估计在桓温面前没少诅咒你我,兴许还会怂恿桓温为他出这口恶气,咱们恐怕是完了!”

  “陛下,咱们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还能怎么样?插翅飞出京去?”

  “现在的京师,插翅也难飞。哀家的意思是,赶紧想想保全之计,否则,他要是闯入宫中,拘捕了那两个知情之人,咱们恐怕也要悬白绫饮鸩酒了。”

  “太后是说穆皇帝一事?”

  “对,桓温对此最为哀痛切齿,好在他眼下并不知内情。所以,为今之计,只能丢卒保车。”

  “太后有何打算?”

  “咱们分头动手,先解决了他们,然后再作长久打算……”

  “又要杀人?”

  司马奕懊恼了一声,可是,如果不杀人,自己可能也活不了。上了褚蒜子的贼船,一时半会,也下不去了。

  天还尚未完全破晓,只见宫城内偏僻一隅,一间房舍的门突然开了,走出来一个人,鬼鬼祟祟的。

  他四下打量了一番,见周围没有动静,便拎着一个行囊,悄悄向宫城门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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