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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五章 舌战众腹心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4188 2024-07-06 15:19

  “大将军,你醒了?”

  桓温翻身起床,瞪着明知故问的郗超:“你小子三寸不烂之舌,又在拨弄是非,煽惑军心是吧?”

  “恩公,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咱们这几日失去主心骨,背着你做了不少事情。”

  言川兴奋地像个孩子,他到底是实在人,准备老老实实交代。

  “行了,我都知道,你们都是在为我打算,为荆州军民打算。对了,郗超,钱粮的囤积之所,我倒是有一个好去处。”

  “哪里?”

  桓温笑道:“你们什么记性,当然是夷陵城!不仅可以囤钱粮,还可以囤军兵,那就是一个大铁瓮。”

  夷陵确实固若金汤,如果屯田的两万卫卒能入城驻扎,城外就是十万人都只能兴叹。

  当初若不是庾倩的疏忽,让伏滔通过水闸潜入城中,夷陵城也绝不会轻易被他们攻占。

  郗超高兴道:“那么大将军是同意我的主张,和他们斗斗喽?”

  桓温脸色凝重:“是的,咱们是该和他们斗上一斗。不过,你记住,咱们斗的是奸佞贼臣,而非大晋江山!”

  郗超急道:“大将军还是不肯和他们决裂?他们是谁?一个冷血的太后,一个傀儡的君主,一帮贪婪的豪门大族,大将军怎么和他们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还想伸出头让别人砍吗?”

  “你们且听我说!”

  桓温神情严肃,剖析起时势。

  “君若昏,正须良臣匡扶,国若危,必要勇将拱卫,怎能因君昏臣奸就弃之不管,另起炉灶?如果现在占据荆益反叛,那我们之前所付出的一切都白费了,失去的所有兄弟亲人都白死了。”

  “为什么?”

  “因为普天之下的人都会以为,我们从一开始就图谋不轨,就是冲着反叛去的。到那时,声望大跌,民心不在,只靠八万军兵能立国吗?”

  郗超反驳道:“主昏臣奸,反叛又如何?”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褚蒜子则会唆使皇帝,下旨平叛,倾举国之力。他们站在道义的立场,就是正义之师,咱们呢,是叛军!最终可能会两败俱伤,而让秦人和鲜卑人捡了便宜,那咱们不就成千古罪人了吗?”

  桓温一席话,说服了大伙。

  “我们一直在唾骂王敦,唾骂苏峻,指责他们的叛乱让大晋北土丧失,国力衰敝,而如今,我们却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吗?”

  郗超点点头,可心有不甘,又道:“大将军说的是有道理,那咱们就任他们宰割,任他们欺凌,永不还手,永远也没有战胜他们的可能了吗?”

  “当然有!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桓温慷慨道:“要想战胜他们,不仅仅要靠武力,更是靠道!大道!只有掌握了大道,才能让他们众叛亲离,身败名裂,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可现在恰恰是他们占据着大道。”郗超怅惘地驳道。

  “所以我们要夺回这个大道!”

  “怎么夺?不靠反叛,不靠武力,和他们讲道理?”

  桓温神色冷峻,反问道:“我来问你,王与马,共天下!南渡以来第一豪门王家是怎么衰败的?”

  “大致是被王敦反叛所牵涉,后来又因和苏峻有牵连。”

  袁宏说完,郗超又补充道:“还有就是王家大权独揽,威胁到皇权,遭皇室打压。后来,庾家利用后族之尊,取而代之。可笑的是,庾家又重蹈覆辙,败给了现在的褚家。”

  桓温语重心长,说道:“王家和庾家的失败都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都是败给了自己,而非别人!”

  这个定论,在桓温脑海中早已经形成了。

  在王庾他们心中,家族的利益高于朝廷的利益,高于百姓的利益。所以,他们把持朝政,霸占庄田,大开贪腐之门,就连北伐也都是出于私家门户之计。

  但细究起来,二者又有所不同。

  王导毕竟还开过新政,为大晋南渡和国力复苏做了不少事情。

  而庾家呢,于大晋而言,则百害无一利,一样善事没做。不仅两次弑君,还占据荆州意图反叛,罪恶滔天,能不家破人亡吗?”

  三人点头称是。

  桓温继续说道:“你们再想想,现在第一门族是褚家,他们就干净吗?”

  毋庸置疑,当然不干净,根本不需要回答。

  褚蒜子靠着掌控康皇帝,击败了庾家,靠着摄政大权,包庇家族,攫取私利。又结党营私,任人唯亲,还排斥异己,害死广陵王,可谓罄竹难书!

  “你们试想,如果穆皇帝之崩再和她有牵连的话,他们褚家能逃得过王家和庾家的命运吗?逃不过的,她做的恶更多更大,她家的下场会更惨!”

  说至此处,桓温又想起了洛阳城下,慕容恪曾告诉他,褚蒜子夜访驿馆时说过的一句惊天的话。

  就凭这句话,褚家今后还会有更大的图谋,如若事败,结局将惨无人寰!

  郗超忽然领悟了,笑道:“噢,我明白了,大将军就是要揭露出褚家的罪恶,公之于众,让人神共愤,让天下人都起来声讨,这就是大道!”

  袁宏也道:“将欲去之,必固予之!”

  桓温颔首正色道:“褚蒜子现在把皇帝当傀儡,权势更甚,她只会越来越贪婪,越来越疯狂,作恶也会越来越多。咱们不和她斗一斗,怎能发现她的罪恶?怎能抓住她的把柄?怎能将之大白于天下?”

  大伙听出了桓温的意图。

  和奸佞当然要斗,但不能贸然行事,要讲究策略,不仅在力量上要完胜,在道义上,在民心上,也要完胜!

  桓温吩咐道:“袁宏,去通知袁真和伏滔。言川,去通知桓冲和石虔,咱们商议一下回京事宜。”

  “什么?说了半天,还要回京!俺坚决不同意。”言川嚷道。

  郗超也道:“和他们斗一斗,在荆州也能斗,为何非要自投死地,跑到他们的地盘?”

  袁宏有些纳闷,刚才桓温苦口婆心说了半天,这二人怎么跟没听懂似的,还反对入京?

  “袁宏,你的意见呢?”桓温紧紧盯着他。

  “我,我,我支持大将军!大将军说的,一定是对的!”

  “你们看看,还是袁宏识大体,你们一个莽夫,一个乳臭未干,就知道盯着我个人安危,不顾大局。”

  言川啰嗦道:“大局关俺屁事!俺只知道,你这次去,要是被褚家害死了,这些兄弟怎么办?”

  “休得聒噪,还不快去办,连一句吉祥话都不会说,十足的莽夫!”

  言川嘟嘟囔囔,极不情愿的和袁宏出去了。

  “可是,大将军,我还有一个问题。”

  郗超见二人走远,继续刚才的话题:

  “王家倒了,庾家倒了,将来褚家如果也倒了,大将军怎能保证今后朝中没有别的家族再起呢?这样的循环难道要像天道一样轮回,始而复终,终而复始,没有穷尽吗?”

  桓温赞道:“问得好,这就是新政的魅力!”

  “什么新政,就是穆皇帝开源节流肃贪的新政?”

  “不是!”

  桓温摇摇头,悲伤道:“这个新政我在洛阳刚刚草拟了轮廓,呈报了皇帝,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施行,皇帝就驾崩了。其实这个新政,王导时就曾开了个好头,不过最终是虎头蛇尾,换汤不换药,而草草收场。”

  “哦,我听说了,好像有一条是开设儒学,从士子中选拔人才?”

  桓温回道:“没错,这其实就是针对大晋的两个顽疾而来的。”

  众所周知,大晋开元以来,朝廷承袭了曹魏时的九品中正制。

  南渡后,衣冠大族靠着拥戴之功,利用九品中正制,操纵品评大权,大肆选拔自家子弟,排斥寒门士子。

  几代下人来,贵者愈贵,贱者愈贱,一度是寒门无上品,世族无下品。门第固化,寒门无进取之路,导致阶层对立,势如水火,这才是豪门大族兴起的土壤和根脉!

  这番话语振聋发聩,直指祸乱的根源,郗超闻所未闻。

  桓温慷慨道:“豪门大族此起彼伏周而复始,大晋要想今后不陷入这样的循环,就要斩断他们的根脉,清除他们的土壤,开启一个重新选人用人的制度!不唯亲,不徇私,唯才是举,唯贤是用,用制度来约束,让百姓来评判!”

  这个话题,郗超似懂非懂,半知半解。

  眼前这位戎马倥偬的大将军,这位四处奔波的大司马,这位屡遭暗杀的异己者,胸中居然还藏着一套惊世骇俗的方略,而这套方略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眼前的桓叔,从熟悉到陌生,从陌生又到更加熟悉,他的智慧一时还无法理解新政的精髓,但他再次被深深折服。

  桓温起身踱步,叹了口气:“唉,说起大晋另一个顽疾,简直有些可笑。就是玄风兴盛,清谈误国,尤以高门大族子弟居多。要破除大晋与生俱来的这两个顽疾,非一朝一夕之功。”

  走至窗台,倚在那里愣愣神,又折回来,长吁短叹。

  “算了,扯远了,今日不是谈这个的时候,等将来有一天,或许这个开天辟地的变革,能有咱们来完成。”

  二人交谈完毕,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

  “不行,绝对不行!”

  门外,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众人推门闯了进来。桓温一看,里面还有几个营帐的军副和军头,将近二十人,把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桓冲先开口反对:“现在朝廷情势之恶劣,处境之危急,你比谁都清楚,此去凶多吉少,小弟以为不妥。”

  “大将军之安危不是代表你一个人,你身后有这么多兄弟,这么多军士,命运都系于大将军一身,还请大将军虚怀若谷,多听听大伙的意见。”

  桓石虔口无遮拦:“伯父,那些狗贼刚刚想杀你,没有得手,现在你又主动送上门,你要死了,侄儿就和三叔反了他娘的。”

  袁真很少说话,此刻也慷慨进言:

  “现在太后掌权,皇帝又唯命是听,大晋前途命运比以往任何时刻更为堪忧。大人,属下不敢造反,但京师虎狼之地,也不愿看到大人涉险。大人在,属下则在,如果大人真有什么不测,属下只能率营下兄弟离开荆州,回归朝廷。”

  言川攘臂骂道:“你小子,真没骨气,恩公白白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敢投靠朝廷,俺非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说罢,他怒气冲冲,攘臂上前,就要动手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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