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帝言简意赅,不拖泥带水,颁布旨意后起身欲走,褚蒜子赶紧唤住了他。
“陛下,月余以来,尚有不少国政急需陛下圣裁,还有,朝中不少要职虚席以待陛下安排。”
“这些就留给聃儿处理吧,朕时日无多,无心过问了。”
说罢,拉起司马聃,说道:“父皇难得清醒,你陪父皇走走吧!”
褚蒜子一努嘴,王内侍带人跟随康帝父子出了宫门。
“知道父皇为何在安排顾命大臣时,选择反对你为储的会稽王而放弃拥立你的武陵王吗?”
“孩儿不解,请父皇赐教!”
“武陵王有勇无谋,好大喜功,容易被人利用,受人驱使;而会稽王胆子小,真是因为怯懦,才被庾冰胁迫而结为同盟。父皇可以原谅他,他虽胆小,却很谨慎,且富有学识,辅佐政事,应无大碍。”
司马聃点了点头。
康帝继续道:“其实这也是你母后的意思!”
“咦,武陵王不是支持母后的吗,为何母后也反对他?”
“因为他有中军兵权,如果再为顾命大臣,你母后也会觉得他难以驾驭。毕竟,朝中没有庾冰这样的对手了,他们没有了共同的敌人,迟早有一天会分道扬镳的。”
司马聃茫然道:“看来,母后也是挺有心机的嘛!”
“她不仅有心机,还有手腕,你看看身后的那些侍从。”
司马聃刚想回头,被康帝阻止。
“那个王内侍是你母后的眼线,只听命于她,父皇的旨意他都装聋作哑。”
司马聃恨恨道:“这个狗奴才,将来可没他的好!”
康帝嘘的一声:“轻声些,聃儿,投鼠忌器,切记切记!有些心思要藏于内心,不可轻易让他人洞悉。”
“聃儿记下了!”
“还有,父皇还想告诉你,父皇的两个舅舅铸下大错,身败名裂,教训实在惨痛。可是聃儿,你可别忘了,你也有两个舅舅!”
司马聃一愣怔,停下脚步,呆呆的想着褚建和褚华的样子,心里一激灵。
康帝想,可能是把儿子给吓住了,便过来拉着他的手,慰藉道:“父皇只是说说而已,你也别太在意,小心就是了!”
这时,身后的王内侍疾趋上前,道:“陛下,前面就是芷宫了,皇后有过交待……”
司马聃看这阉祸不阴不阳的样子,竟敢阻止圣驾,刚想斥责,被康帝止住。
“聃儿,回宫吧,父皇有些不适!”
走在返回的路上,康帝惨然道:“聃儿,父皇愧对她们母子,即位以来还从未真正关心过她们,更对不起皇兄。”
“父皇放心,孩儿会替父皇弥补上!”
康帝欣慰的看着司马聃,自他懂事以来,自己对他说过的话,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今天说的多,深感内疚。
“父皇,孩儿还有一事不明,听闻桓温姑父屡立大功,成皇帝颇为倚重,父皇为何无一旨褒奖,无官职加封?孩儿亲眼见到了,石拱门下那飞马护驾的神采,难道他不忠么,不正么?”
“他忠勇正直,才学胆略兼具,可是父皇并不喜欢他。”
司马聃满脑子疑问,眼巴巴的看着康帝,还想再问,谁知康帝却面色赤红,浑身哆嗦起来。
“父皇,父皇,你怎么样了?”
康帝仍如梦魇一般,满口呓语,双手还不时挥舞。
“母后,太医怎么还不来?”
司马聃噙着泪水,不知所措。
“皇儿,你父皇这是老毛病了,这些年母后早已经习惯,太医早些来迟些来都一样。”
司马聃吃惊的看着褚蒜子,脸上一点惊慌担忧的样子也没有,而是神态自如,好像御榻上的苦痛之人是毫不关己的路人。
“那母后也不能无动于衷,看着父皇忍受折磨呀!”
褚蒜子这才醒悟过来:“来呀,取些冰块,还有冷酒来。”
一会,王内侍等人来到内室,按压住康帝,敷上冰镇毛巾,灌下些冷酒,过了一会,康帝才渐渐平静下来。
“聃儿,你回自个宫里吧,这里没事了。”
司马聃拒绝道:“不,孩儿要在这服侍父皇。”
褚蒜子催促道:“你现在贵为储君,万一你父皇再犯病,不知轻重,伤到你怎么办?听话!”
“纵是储君,可还是为人臣子。父皇都这样了,作为儿子,怎忍心离去?”
褚蒜子勃然作色,还是强忍了下来:“皇儿听话,太医马上就到,你先回去,你父皇有了动静,母后再着人告诉你。”
说罢,连拉带扯,连劝带哄,将司马聃送出了内室,看着他穿过厅堂向宫门走去。
太医姗姗来迟,见四下无人,便匆匆进入内室,照旧给康帝搭脉,察色。紧接着,里面一阵窸窸窣窣,还传出咂吧咂吧的声响,似乎还有一阵嗯啊嗯啊的叫唤。
司马聃踮起脚尖,不明就里,探出小脑袋使劲向内张望。
被褚蒜子轰走后,司马聃心系康帝安危,担心褚蒜子不闻不问,尤其是刚刚谈到桓温时父皇突然犯病,话还没有说完,肯定还有下文要说。
于是,便乘他人不备,一闪身又悄悄溜入寝宫,找个僻静处躲了起来。
待太医进来,寝宫内仆人一哄而散后,司马聃便猫着腰,蹑手蹑脚,来至窗棂旁,想听听太医到底说些什么?因为褚蒜子对于康帝的病情,从来不和自己言明。
透过窗棂,随着帷帐的飘荡,里面的情形也模模糊糊,若隐若现。
他忽然一眼认出,这个太医名叫钱程,自那个姓董的太医死后,几乎每次都是他前来诊病。
而每次只要他来,宫人全都要回避,听说是母后患上了什么难言之隐?
小小的司马聃当然不懂个中玄机,不过,让他纳闷的是,明明是来给父皇诊病,为何却又给母后把起脉。
更奇怪的是,钱太医还解开了褚蒜子的罗衣,低着头,贴得很近,发出刚才同样的咂吧咂吧的声音,这是什么病症?
接着,更加不堪的一幕出现了,这让司马聃终于大致明白了!
钱太医褪下裤子,扒去褚蒜子的下裳,上衣还留着。然后二人搂抱在一起,躺在了窄榻之上,动作频繁,呼吸急促,双手胡乱的摸个不停。
紧接着,钱太医撅着臀部,忽而俯冲,忽而抬起。
而褚蒜子则躺在他身下,紧紧搂着钱太医,口中含着被褥的一角,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司马聃虽未成年,不谙男女之事,但偶尔也能听到宫内侍卫、阉竖宫人调笑时的那些浪言浪语。
哦,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难言之隐!
司马聃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不妥和不雅,正当羞恼之时,忽听得御榻上康帝的声音传来:“朕渴了,冰水,冰水!”
司马聃再窥探时,褚蒜子已捧起一只玉碗,小心翼翼的舀了几个冰块进去,用银勺轻轻搅着。
而钱太医迅速起身,动作非常利索,提起裤子,拿起药囊,悄悄离去。
任凭康帝呼喊,褚蒜子仍稳如磐石,一动不动,一只手机械似的漫不经心的搅拌着。冰块触击着玉碗,发出清脆悦耳的音符。
褚蒜子如痴如醉,不知是沉醉在这音色里,还是沉醉在刚才的激情之中。
直到康帝喊得疲乏了,翻来覆去,像是要挣扎着起床,司马聃恨不得自己闯将进去,褚蒜子这才端着玉碗,走向御榻。
“皇后,刚刚有人来过?”康帝终于久渴而醒转。
“是的,刚刚太医来探视陛下,开方抓药去了。”
“是钱太医吗?”
蒜子愣了愣神,笑道:“是的,陛下看见他了?”
“没有,朕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了,很熟,朕好几次在梦中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蒜子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赶紧打趣道:“钱太医来的勤些,这太医院只有他对陛下的病情最熟悉了。”
“皇后,你说他当初发现那个红色陶瓷瓶还有董伟的可疑举止,为什么不奏请你及时告案,若是早点告发,兴许成皇帝还有救!”
褚蒜子不紧不慢道:“他当时也不知情,根本没有想到董伟会丧心病狂,直至京城传出谣言说董伟弑君,他才恍然大悟,于是才告官揭发。臣妾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晚了一步,唉!”
康帝怎能相信她这番说辞,他此刻无比清醒,早已经知道了二人的奸情。
刚才朦朦胧胧间听出了呻吟声,他刻意隐忍,担心当众戳穿,褚蒜子和奸夫狗急跳墙。
此时,他还不想死,因为还有事情要做。
“哦,是这样,此人忠心可嘉,真是难为他了!你看,如今他帮着朕疗疾,还要帮着皇后瞧病,年纪轻轻,医术精湛,皇后真是好眼光!得空替朕谢谢他,莫累坏了身子。”
说者有意,听者更是有心。
褚蒜子听出了康帝话里有话,索性也不承认也不否认,说道:“陛下安心养病,这些身外之事就别操心了,于龙体又无裨益!”
“不过,朕看见钱太医有些眼熟,哦,对了,和当年燕国使者慕容恪很有几分相像,朕听说,皇后也曾拜谒过他?”
“陛下说笑了,臣妾当时还是王妃,怎会冒昧拜谒他国使者,一定是别人瞎传。陛下今儿这是怎么了,前言不搭后语,疑神疑鬼的!”
“随便说说,只是觉得你我夫妻多年,朕越发对你有些陌生了,皇后好像变了很多!”
褚蒜子冷言道:“非是臣妾变了,而是陛下变了,陛下当初还是吴王时,对臣妾言听计从,登基之后,就冷落得多了,很多事还瞒着臣妾。”
“朕变了?朕瞒着你?你让朕不去芷宫,朕照办了,让朕提携国丈,朕照办了,让朕打压桓温,朕也照办了,还有……”
轮到褚蒜子打断他了:“可陛下为何要与庾冰暗通消息,诓骗臣妾去拜祭成皇帝陵?”
“舅舅死都死了,你还不放过!”
康帝激愤之下,又大声咳嗽了起来!
褚蒜子毫不理会,嚣叫道:“最让人心寒的是,居然要立那个司马丕为储,而不立自己的亲生儿子!”
二人激烈的争吵,完全不曾发现窗外一对竖起的耳朵,司马聃还从未听闻有这些内幕。
这一回,他算是开眼了,可是,他不知道,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