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蒜子自己先服上一粒,躺在榻上,感觉身体在燃烧,焦急地等待解药的到来!
她的眼前,全是钱程的样子。
钱程年轻气盛,身强力壮,原本无须鸲鹆媚药,但已经有月余未见到他,不是故意如此,当然是因为交权之后要暂时隐忍,故而按捺性情。
此番窥破司马奕和娟儿的秽行,激起了心火,才冒险想要偷欢,而且要狂欢。
今晚,要让他也服上一粒,以补月余以来,自己深宫独守之苦。
“太后,太后!”
正意乱情迷时,银儿回来了。
这贱人真是不懂规矩,只需将钱太医引进来便是了,何故大呼小叫的?
“银儿,这么晚才回,怎么了?”
银儿三步并作两步,悄悄来至榻前,小声说了起来……
“什么?钱太医不在太医院,而且多日未见踪影!”
褚蒜子心里一凉,莫名慌张了起来,整个人冷却了下来,像熊熊大火后残余的灰烬。
这不是个好兆头,但是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吩咐银儿,派人偷偷到钱府上打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焦急的等待中,次日,下人来报,说其家人也不知钱太医去向,至少有十余日未归,已向衙门报了案。
顿时,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褚蒜子心想,逃了,为什么要逃?死了,他精气神好得很,不会死的。被杀了,谁能杀他?谁敢杀他?他一个太医能有多大的仇家?
突然,一个恐怖的画面跳了出来。
如果钱程凶多吉少,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宫闱丑事或许就暴露了,因为能杀他且想杀他的只有一个人!
怕事有事,果然不出所料,王内侍打听到,重阳节前后,大内侍卫曾悄悄处死过一个人。
但是,尸首埋于何处,无人知晓,不过,据说可能就是钱程!
褚蒜子明白了,这是穆帝下的旨意,否则谁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应该是皇儿打听到了自己的丑行,于是才派人秘密结果了钱程,本意是为她保住颜面,当然也是在警示她。
褚蒜子既羞又恨,对儿子的善意却丝毫不领情,一面为钱程惋惜心痛,一面恨道:“皇儿,你好无情呀!”
“伏滔,快说说,发现什么了?”
“属下一路暗中保护广陵王,在滁州一切都很顺利,当行至寿州时,曾发现一伙人,是商贾模样,分乘两驾马车,一左一后,有意无意靠近广陵王车驾。属下便策马冲上前去,对方见我等人多势众,便佯作无事,驾车离去了。”
伏滔刚回来,桓温就急急问起他究竟打听到了哪些情况。
“属下怕有闪失,当时并未追赶,几日后,寿州公务完毕,返程时,对方又换了另外一帮人,出现在王爷的附近。属下断定,他们绝非商贾,而且这拨人个个彪悍,身形魁梧,和咱们的卫卒相仿。”
“后来呢?”
“后来,他们见难以得手,便驾车离去。属下让弟兄们护送广陵王从别路渡江,自己带着几名兄弟一路尾随,结果,嗨,跟丢了。”
言川骂道:“没用的东西,这点事也办不好。”
伏滔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属下应该是被他们发现了,于是他们便东拐西绕,在滁州城北一带,便不见了踪影。”
桓温皱眉思索,这帮人是何人?
细想一下,应该是褚家派出的人手,可能是司马丕在滁州查访,有人暗中告知了褚建。褚建通过褚华,派人想在路上结果了司马丕,只能是这种情形。
但这些人是什么人?又藏身何处?
思来想去,应该就在滁州一带,否则,他们怎会对那儿的地形那么熟悉,几下子就把难缠的伏滔给甩了?
“言川,看来要多派些人手,到滁州一带暗访,看能不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恩公,区区这几个鸟杀手,值得咱们查访吗?”
“你呀,真是愚蠢!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卫将军麾下有一万五千之众的空饷,兴许这几个杀手就是其中之人。如果找到他们,不就可以摸清楚他们的藏身之处了吗?”
“是是是,俺糊涂。”
伏滔很解恨,反唇相讥:“咱俩彼此彼此,你也聪明不到哪去。”
不久之后,查访之事还没有着落,北方却传来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
冉闵下达了杀胡令……
此时的大魏都城临漳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石闵杀死石遵,自立为王,改国号为魏,恢复汉姓,改为冉闵,立冉智为太子,在境内起用汉人,打压羯族石氏及其他异族,激起了其他民族的恐慌和愤恨。
在石氏旧部策划下,硝烟四起,暗杀不断,临漳很快陷入混乱之中。
先是宫城之内发生变故,殿中将军张才深得石遵提携,为报知遇之恩,暗中联络中书令李松,在深夜率心腹夜袭琨华殿,想杀掉冉闵及李农等大臣,未能成功。
宫中惊扰混乱,人人自危。
张才见事情不遂,斩关奔逃,北上投奔襄国,冉闵亲自率兵追击,至西中华门斩了张才,屠戮其麾下两千余人,一律乱刃分尸。
冉闵在南郊僭登帝位之前,曾称,今日他之所以能得天下,李农功勋卓著,而自己是汉人,恐难以服众,执意将帝位让给李农。
李农怎能不知冉闵是在试探自己,不敢答应,以死坚请冉闵为帝。
就在冉闵称帝之后,石祗听闻城内混乱,胡人纷纷反叛,便在襄国也僭位称帝,和大魏并立,临近州郡纷纷响应他。
驻守上党的一名将领叛变,投向石祗,冉闵秘密出城,在半道设伏,准备一举歼击。
在大军出城之后,石祗勾结了一名宦官,让他召集城内的石氏余部和胡人放火起事,自己则派兵乘虚袭击,里应外合,拿下临漳。
不料宦官假意答应,却禀报给了冉闵。
冉闵派李农继续伏击,自己则驰马速归,按图索骥,将牵连的胡人和石氏余部诛杀殆尽,包括石虎孙辈计三十八人,石氏家族几乎悉数被灭。
“中书令,现在石氏余孽被朕剿杀,再无反叛之力,可朕还是心里难安,你说往后该怎么办?”
李农已经升任中书令,群臣之首,不知冉闵此问是何用意,以皇帝的韬略,岂会没有打算?
“臣以为,擒贼先擒王,陛下当亲征石祗,铲除襄国叛贼根基,则大魏再无忧患。”
“尚书令此言和朕不谋而合,不过,朕前脚出城,后脚城内贼人又会生事。叛了杀,杀了叛,来来回回,这也不是个办法。”
“那究竟如何是好?臣一时愚钝,也别无良策。”
“中书令都别无良策,那就只好斩草除根了!”
李农还没明白,冉闵口中的斩草除根意味着什么。
几次镇压如火如荼的叛乱,军力损耗不说,城内还有很多胡人以为大魏撑不了多久,暗地里支持石祗。
而汉人为数不多,且都倾向大魏,却常常被叛胡裹挟欺压。
照这样下去,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们的力量也会越打越大,就像滚雪球一样,渐渐传播,慢慢壮大。
或者说就像瘟疫一样,愈演愈烈的叛乱声势,不仅会怂恿那些无心反叛的胡人,恐怕就连自家的汉人都会被胁迫。
冉闵脖颈后发冷,篡位登基后遇到了最大的执政难题,若处置不好,江山将得而复失,自己和家人则会化为齑粉。
守江山怎么会比打江山还难?
这是冉闵此刻最大的困惑,也是最深切的感受。
如何击碎这个雪球,如何祛除这个瘟疫,冉闵苦苦琢磨了三日三夜,终于咬紧牙关,想出了一条令当世人及后世人争论千年的办法。
“与官同心者留下,不同心者听任各自离开。”
次日一大早,数名衙役在四城张贴告示。四门洞开,停止戒严,百姓三日之内可自由出入。冉闵则亲往北城楼观看,他是想以一纸诏令来探探城内胡人的动向。
果然,令自己非常失望的是,方圆百里之内的汉人都携家带口,涌进城来,离城而去的胡人多得也堵满了城门,争着出城。
看来胡人不愿为己所用,他们是不信任自己的样貌,无论自己做得会有多出色!
冉闵特意选择在中秋团圆之日颁布杀胡诏令,汉人斩一个胡人首级送到凤阳门的,凡文官进位三等,武职都任牙门。仅仅一天之内,就杀了数万胡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冉闵一恼之下,亲自率领汉人诛杀羯胡,不论贵贱男女少长一律杀头。
听命冉闵的河南诸州郡如陈留、洛阳,接诏后也大肆屠杀,杀戮持续了三个月,死者多达二十余万,然后抛尸城外,喂了野犬豺狼。
兵卒气势汹汹,抓着羯胡,就地处死,无法核实身份的,则看长相!
凡是羯胡面貌的人宁枉勿纵,有半数因滥杀而死。
无差别的屠杀,无理由的夺命,死亡的威胁驱使羯胡奋起反抗,铤而走险,很多州郡的胡人为自保,掀起了更大更多的叛乱。
“军爷饶命,草民不是羯胡,而是羌人!”
“哼,高鼻多须,这长相必是胡人,杀!”
桓温接到游骑来报,摇头叹道:“良莠不分,薰莸同锄,冉闵此举,糊涂之极呀!”
郗超也幽幽说道:“也不知王猛定的是什么标准,居然还将冉闵列为北方三雄,称赞其文韬武略,智勇过人,现在看来真是名不副实。石氏在赵地统治多年,经营日久,胡人根深蒂固,岂能一朝而尽除?”
桓温原想再次联络冉闵,沉吟良久,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搁下纸笔,心情显得非常沉重。
“算了,此刻再致信与他,也无济于事,希望他能早些结束这愚蠢之举。拖得越久,越容易生变。”
“大将军是担心鲜卑人会乘乱攻魏?”
桓温忧心忡忡,扼腕叹息。
鲜卑人仇赵,虽说如今已成为大魏,但冉闵继承的是大赵衣钵,鲜卑人当然会移恨于魏。
眼下燕境基本平定,只有慕容评之子逃往龙城为患。在燕王看来,那只是肘腋之疾,非腹心之患,不足为虑。
所以他猜想,鲜卑人一定会驻军边境,虎视眈眈,挑机会对大魏下手!
桓温埋怨冉闵对自己的私信敷衍了事,对大晋的诚意无动于衷,若是早些答应,和晋人盟约,绝不会身陷危局,三面楚歌!
桓温祈祷冉闵早日平定乱局,稳住阵势,汉人好不容易破雾而出的曙光,千万不能再乌云蔽日。
可是,几天之后,十月将尽时,事情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