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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无情却有情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4560 2024-07-06 15:19

  桓温僵住了,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军心会这样执着,同袍之情感人肺腑!

  “大人,事已至此,再杀桓冲,只会辜负军心。属下以为,不妨先记下,让其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群情激奋,让桓温既感到欣慰,又觉得为难。

  凑巧的是,这时,守兵来报,四面八方又来了很多百姓,聚集门外,将州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打听,他们竟然都是来为桓冲求情的。

  领头的两位老汉已经七十开外,须发皆白,由儿孙们搀扶着,颤颤巍巍,来到桓温面前,刚想跪下,被桓温扶住了。

  “老伯,桓冲何德何能,竟然劳动你们来为他求情?”

  “大人,老汉并不认识什么桓冲,只知道,自大人主政以来,荆州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们衣食无忧,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这些都是托大人还有衙门的洪福。”

  “老伯谬赞了,官者,民之父母,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

  老汉又道:“话虽如此,可官和官不一样,庾家二公子在时,他那帮手下没少欺负我们。现在这些祸害百姓之人被杀了,应该是大喜事,我们百姓不懂什么大道理,反正大人要杀有功之人,我们坚决不答应。大家伙,你们说是不是?”

  身后百姓众口一词:“草民坚决不答应!”

  袁乔过来劝道:“大人,民意不可违,可别既伤了军心,又损了民望!老百姓朴素得很,他们只分辨善恶对错,可不管有什么规矩戒条。”

  刘言川等人趁机再次求情,而跪倒的士卒膝行上前,大有不答应则死磕到底的决心。

  桓温无奈,只好收回成命,答应不杀,又好言宽慰,百姓们这才相继散去。诸人也松了一口气,暗自高兴。

  不料,桓温一句话,又让大伙沮丧了……

  “若非军民联名为你求情,本州定斩不饶,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将桓冲押至校军场,重责五十军棍。今后,如再自行其是,不守军令,休怪本州无情!”

  袁宏急道:“大人,这五十军棍打下来,不死也得残疾,与杀之何异?还望大人开恩!”

  刘言川也愤愤不平,跳将起来:“俺不服!”

  桓温质问道:“死罪已免,军棍责罚,因何不服?”

  “反贼庾倩罪孽深重,恩公不仅不治罪,反将其释放。桓冲诛杀有罪之人,恩公却要斩首,这叫什么来着,叫,叫……”

  桓温偷笑道:“你莫非是想说本州颠倒是非吧?”

  “对对对,就是颠倒是非!”刘言川抓耳挠腮。

  水师营伏滔也趁热打铁,劝道:“对敌人仁慈,对自己苛责,大人不分善恶,执法不公,让属下心寒!”

  看着这两兄弟一唱一和,阴阳怪气,桓温又好气又好笑。

  这帮穷兄弟太实在,不了解自己的苦衷和抱负,不了解眼下荆州的处境。

  拿下荆州之后,自己大半年的操劳,就是为了把荆州打造成铁桶一般的基地,然后才能实现下一个大计。

  而这个大计,是在褚蒜子勉强同意任命之后就萌生出来的。

  因而,这些日子以来,肃贪、治军、抚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大计而付出的艰辛。

  荆州根基不稳,何以成事?

  今日桓冲所为,正是继袁乔之后,可谓是一脉相承,无一不是为自己考虑,为荆州筹划。肃清余孽,无疑使得基地更稳,合力更大,应该褒奖才是。

  可如果不治罪,自己信誉何在?

  而且,这先斩后奏擅作主张之风不可长,今后时月长着呢,事情多着呢。

  若不惩戒,难免助长他的脾性,早晚会酿成大祸。

  桓温左右衡量一番,只好再次退让:“既如此,那就重责三十军棍,如有再劝,同罪!”

  以退为进,这样,才使大堂之内安静了下来,几个卫兵押着桓冲直奔校军场而去。

  当晚,桓温也无心政事,便早早回到馆舍,前来探视弟弟。

  他还不知如何和弟弟开口呢,谁知刚刚走至门外,便听得里面竟然有欢声笑语!

  听声音,是言川还有袁宏伏滔三人,这三人感情深厚,无话不谈,桓温此前一直纳闷,袁宏一介书生,竟然和言川伏滔这样的草莽汉子打成了一片,真是奇哉怪也。

  而现在,更平添了疑惑!

  三十军棍下来,也得皮开肉绽,他们竟然还能笑出声来?

  刚想推门而入,就听到言川那不加遮掩的豪爽嗓音,还说出了今日发生的秘密。

  细听之后,方知那些都是这莽汉子背着自己干的……

  “桓冲,这次俺可是救了你一条小命,快说,怎样报答俺?”

  桓冲有些虚弱,言道:“好,等我伤好了,请你喝个痛快!”

  刘言川讨价还价:“那可不行,一顿太便宜你了,至少得请俺喝一年的酒,而且还要是好酒好肉!”

  “一年的好酒好肉,开什么玩笑?”

  也难怪桓冲着急,因为桓温给大伙发放的俸禄本身就低,年初还扣发了三个月,说是府库捉襟见肘,无力修缮百姓毁损的民房。

  当初说好的是暂时借用,可大伙听袁真讲,现在府库钱粮有了盈余,但桓温一点还钱的样子也没有,估计是没戏了!

  “说白了,我啊,现在穷得叮当响,请你一顿酒也还要掂量掂量!”

  “哈哈哈,堂堂的亲兵营将军穷得快要当裤子了,说出去不怕丢人?”

  桓温在门外也笑了起来,笑得有点酸楚,自忖道:“这些日子,过得确实紧了些,有点对不住这帮兄弟!”

  “言川,我还没问,你是何时去鼓动乡亲们的?”

  “要说这机灵劲,咱们三个还得属俺最厉害,他俩就是榆木疙瘩!”

  刘言川最擅长的就是自吹自擂,而且还要拉别人来衬托他。

  伏滔骂道:“你要卖弄自己聪明,没人拦着你,总是拿我俩来陪绑,真是不知羞臊。”

  “是啊!”

  袁宏也附和道:“谁不知道你反应最迟钝,连大人都说你胸无点墨,山匪一个!”

  “去去去,恩公那是拿俺逗乐子,实际上,他背后可是时常夸赞俺聪明,却很少说起你们二位!”

  桓温背地里乐道:“这小子果真是脸皮厚,我几时经常夸赞他聪明?”

  桓冲急道:“嗨嗨嗨,扯远了,就算你聪明,快说说怎么回事。”

  刘言川绘声绘色,说起自己的光辉事迹。

  他们从当阳回来,刚进城门,便得知桓冲闯下了大祸。刘言川一看桓温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坏了,绝不会轻饶。

  所以,他一直躲在后面,等桓温进了大堂,并不曾发现少了他,于是,刘言川便悄悄吩咐卫兵,速速通知乡亲们来救场自。

  “怎么样?俺这么做,神不知鬼不觉,你们说说,俺聪明吧!”

  桓温终于解开了疑惑,自己刚入城门,就直奔大堂,其间并无耽搁,怎么州衙内发生的事情,百姓这么快就传开了?

  原来是这家伙在捣鬼,难怪!

  桓冲又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让行刑的军士手下留情,稍稍担待一点?你看,把我望死里打,毫不留情!”

  谁知言川此刻却一脸严肃,原则性十足。

  “这个俺不能帮你,一码归一码。恩公要杀你,俺肯定要跟他争执一番,既然放了你,说好了要重责,那俺当然不会再徇私情,帮你偷工减料。否则传出去,执法成了儿戏,有损恩公的威信!”

  “哟!”

  袁宏夸赞道:“谁说言川糊涂,从这件事上来说,言川是粗中有细,小事糊涂,大事可不糊涂!”

  “哎呀,袁宏兄弟,真是知音啊。”

  刘言川立起身来,不管袁宏乐不乐意,抓住他的双手紧紧握了起来:“你可终于给俺说了句公道话!”

  四个人呵呵大笑,这样的氛围连门外的桓温都羡慕。

  亲切,温馨,能让人忘记所有的不快和忧伤。

  桓温佯作不知,不想破坏兄弟们这一点点的小秘密,于是转身折了回去。

  次日一早,练罢晨剑,便独自来看看。

  桓冲还伏在床上,不能翻转,动一动就疼痛难忍。言川几人早就找了城内最好的郎中,用了上好的金疮药,安排了几个卫兵轮流照顾饮食起居。

  此刻,正无聊的翻阅着兵书。

  桓温走了进来,有点歉意:“一大早就这么用功,早饭用过了吗?”

  “是大哥啊,早饭用过了,快坐!”

  桓温轻轻坐在床边,看他的屁股还肿的厉害,透过一层纱,隐隐泛着血渍,心疼道:“好些了吗?”

  “好些了,除了一个月下不了床,三个月干不了事,其他也没什么!”

  “听你这口气,似乎还有怨言?既然这样,为何在堂上还那么犟?怕不怕大哥真杀了你?”

  “不怕,大哥不会杀我!”

  “哟,为何这样自信?”

  桓冲回忆起往事,望着桓温,满是感激的说道:“小时候大哥就一直呵护我,要是没有大哥,小弟说不定死了好几回了,大哥怎会舍得下手呢?”

  桓温也被他唤起了少时的记忆,轻轻拍了拍桓冲的脑袋:

  “你呀,真是顽固,今后记住了,不可再恣意妄为!还有,下次如果再犯在大哥手里,记得一定要痛哭流涕,诚心悔过,这样我也好有个台阶下。”

  “大哥,阶下都是你的好兄弟,还怕什么?”

  桓温责道:“今日,阶下都是好兄弟,明日,阶下如果是庾家,褚家那些人,这台阶还怎么下?”

  “哦,明白了,大哥放心,小弟岂是那愚笨之人?这次之所以犟,小弟是早就想好的,有意要触怒大哥!”

  桓温疑惑道:“你这样不是自讨苦吃嘛,有何益处?”

  “为的就是激起大哥的戾气!这些年,大哥只有雨露,没有雷霆。如果今日真舍得杀了我,大哥今后肯定不会再对敌人存仁慈之心了。这样的话,小弟就是死,也值了!”

  桓冲一板一眼,竟然用自己的小命唤醒大哥的冷漠。

  “你呀!”

  桓温又好气又心疼,桓冲和言川已经几次规劝自己,该仁则仁,不该仁时就要凶残霸道,目的是让对手心生恐惧。

  这次,桓冲更是以身试法,来规劝自己,可谓用心良苦!

  “大哥!”

  桓冲在他耳边猛吼一声,才把桓温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喊你几次了,你在想什么呢?”

  桓温呆呆的随口应道:“没想什么,怎么了?”

  “天都快黑了,兄弟们也饥肠辘辘,好收兵了吗?”

  “好,收兵吧!收兵吧!”桓温也感受到了这深秋的凉意。

  郗愔自打从扬州回来,一直无精打采,若有所失,看见郗超似乎还有意躲避。

  知父莫若子,郗超大抵猜出何事,怕父亲伤感,无法释怀,于是一日主动来到郡衙,冷不丁出现在郗愔面前。

  “父亲,跟孩儿还有什么扭扭捏捏的?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在扬州丢了面子,受了训斥?”

  “唉,时过境迁,真是没想到!”

  谈及扬州之行,郗愔怅叹一声,看样子受了很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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