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一扇小窗,江彪远远看到两匹马缓缓而来!
终于等来了猎物,江彪有些兴奋,更多的是紧张。
自伙同其父残害桓彝之后,父子俩落下病根,常常梦见桓彝半夜三更来索命,尤其是看到韩晃的人头,知道阴谋败露,桓温必来复仇,更是惊恐万分。
好在其父名分既定,升官之后居处出行规制升格,站班的护卫的力量大幅提升,才稍稍放下心。
但后患不除,终究寝食难安,心中的大石头无法落地。
江彪得知桓温功夫了得,凭自己这点拳脚,唬唬下人欺欺百姓还将就。如果单打独斗,估计过不了三招,自己就要去见阎王。
必须要下狠手,不能拖泥带水,成败在此一举!
“弓箭手,你俩出去找个隐蔽之处,先别急着放箭,等他们靠近再放。听好喽,要一击而中,否则扒了你们的皮。”
两个弓箭手哭丧着脸,就是养由基再世也不敢打包票,何况他们是郡兵,在同行中略胜一筹而已。
唉,艺多压身!
江彪还不放心,继续安排。
“其他人做好准备,弓弦一拉,不管目标如何,直接冲将过去,一通乱砍。如果畏葸不前,放跑了猎物,本公子的手段你们可是知道的,保证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布置妥当,江彪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越来越近。
数了数埋伏的人,十五个精壮的汉子,人多势众。可就是不知怎的,他额上冷汗淋漓,心口狂跳不止。
就在即将进入射程之时,猎物却停了下来。
只见马上人勒住缰绳,指指点点,左右观望。
“公子,他们停下了,是不是发现了我们?”
江小郎疑惑道:“距离我们百步开外,箭力达不到这么大的力度,除非是军中的硬弓弩。”
“废物,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再等等看。”江彪叱道。
又等了盏茶工夫,江彪发现两人好像在聊天,谈论在什么。然后又看到他们低下头,还朝着茅屋的方向张望。
他确信,猎物起了疑心,不会再靠前一步。
天色已晚,茫茫黑夜就是最好的掩护,再想抓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不管了,拼一次,乘他们还在犹豫之际,猛冲过去,刀箭齐下,总比空等要好。
江彪一声令下,十几人张着弓,提着刀,呼啦一下窜出茅屋,两面包抄过来。
桓温看似下马,手里根本就没离开马缰,见此情状,招呼沈劲纵身上马。
“放箭!”江彪眼见无法追上,大声吩咐弓箭手。
箭矢带着呼啸声,尾随而至。实在是距离太远,势如鲁缟之末,到了跟前竟然摇摇晃晃,失去准心坠落在麦田中。
二人一打马鞭,向南疾驰而去,消失在已悄然来临的暮色中。
“大哥,这次我们彻底暴露行踪,连落脚之地也没了,往后可怎么办?再想混进太守府比登天还难。”沈劲忧道。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不信他能一辈子呆在宣城!”
“怎么,大哥有了主意?”沈劲欣喜道。
“他在明处,我在暗处。”桓温笃定无疑。
“我记得,你放了赵三时,他还额外送了你一个消息,说江播近日要进京陛见,咱们就在半路伏击。”
“怎么伏击,他一定带很多护卫,再者光天化日,你怎么近得了身?”
沈劲难以理解,而桓温却坚信不疑:“哼哼,我敢打赌,他路上一定会歇宿一晚,而且必然会选择那个地方!”
新亭,温峤舰船上,成帝召集临时朝会,反正陶侃和温峤等人还留在京师,朝议很方便,此次朝议,据说是和庾亮的一份奏折有关。
“陛下,不知此次召集臣等有何要事?”
“庾亮上书,称朝廷荡平苏祖叛乱后,百废待兴,应着手改革内政,以图大晋中兴之举。然祖约尚未授首,余孽犹在,如不彻底剿除,恐有肘腋之患,因而奏请朝廷,及早除之,以防他投奔赵人,成为心腹之患!”
成帝说完,朝臣交头接耳,有人颔首,有人摇头。
“众位爱卿,以为如何?”成帝继续问道。
“就事论事,朕以为庾太守此次上奏确实针砭时弊,言之有物。”
王导大呼意外,本以为庾亮贬往地方,远离朝政,一蹶不振,想要翻身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况且自迁都之论获胜后,王导心中已有对策!
眼不见心不烦,他在慢慢筹算,设法尽快让陶侃温峤等各自回到驻地,省得时时处处对朝政指手画脚,这样也更能凸显他在今后的朝事中一柱擎天的作用。
想不到,陶温尚未解决,庾亮倒急不可耐,大有卷土再来之意。
最难以接受的是,成帝已表明态度,认可庾亮的观点。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自己该如何应对?
正思索间,温峤奏道:“臣以为庾太守言之有理,一语中的,所谓斩草除根,祖约之所以至今仍逍遥法外,实乃占尽地利之故。寿州与赵地仅仅一淮河之隔,我大晋鞭长莫及,因而纵容至今,然不可不除!”
陶侃也言道:“臣赞同温刺史之言,祖约依靠其兄长之余荫,在北方尚有应和之声。加之,在大晋为官几年,深知我朝虚实,臣愿率兵北上,以安陛下之心!”
成帝满意的点点头,两人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两位爱卿之言甚合朕意,攘外必先安内,然而强邻在侧,如鲠在喉。万一赵人以此为由兴兵,我大晋疲敝之师,枵囊之粮何以应对?”
郗鉴出班奏道:“陛下莫忧,据报,赵王石勒乘苏祖叛乱,我无暇北顾之机,已调集重兵开赴长安,准备给匈奴最后的致命一击。此时,以石勒之智谋,断不敢与我大晋开战。”
王导见亲家发声,连忙附和。
“老臣明白郗鉴大人之意,此时若攻打祖约,赵人绝不会横加干涉。另外,还可派兵进入徐州,增加兵力,将来一旦双方不和,徐州可以更好的牵制赵人。”
成帝看看太后,颔首同意。
“既然众爱卿一致认可庾太守的奏表,那就商议一下,何人领兵?如何用兵?”
王导不愿让陶侃领兵,否则不知何时才能卷包回荆州,于是抢先进言了。
“老臣举荐郗刺史领兵,一则其与祖约在北方打过交道,不似臣等对祖约蒙昧不清;二则徐州距离寿州最近,拿下寿州可谓顺风顺水,占尽地利人和。”
“还是老丞相思虑周祥!爱卿可愿领兵?可否有破敌良策?”
成帝直视着郗鉴,目露期待之色,希望得到肯定答复。
其实,年少的成帝尚且不知,王导如此用意还有第三条理由。
祖约已为惊弓之鸟,笼中之兽,此战之功必唾手可得,宁可让亲家拿去,绝不能让陶侃抢去,防止其居功做大。
而且,今后,自己设计让陶侃温峤回驻地,还要让郗鉴支持和配合,现在先送他一份大礼。
郗鉴见皇帝如此看重自己,内心非常感动,连忙跪下谢恩,称愿意领兵以解朝廷之忧。
成帝非常兴奋,当询问准备如何部署时,郗鉴提出了两个人名,掀起了狂涛巨澜!
成帝惊问道:“祖约的司马,苏峻的文书?”
“正是!臣听说此二人熟知叛军底细,寿州司马为图活命,交代了祖约勾结赵人的细节。而青州文书掌握不少机密,但因伤势严重,未及详加审问,能否请陶盟主将他们移交给臣,以参详战事?”
青州文书!
还掌握苏峻机密!
王导闻言,不啻于一声惊雷,眼角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一下!
他想起苏峻曾对自己说过的几个字——遗简之情!
字字如针,针针戳在心上。
自己的那封遗信,随着苏峻等人之死已无人知晓,如果这个文书也知情,被陶侃审问泄露出来,自己就是有一万张嘴也无法圆谎。
到那时,自己或许会因此而身败名裂,下场只会比庾亮更惨。
绝不能留下这万分之一的隐患,以免功亏一篑!
王导脑筋急转,苦思对策。
陶侃开口了:“陛下,确有此事。当时因战事紧急,仓促将俘虏集中关押起来,没来得及甄别审问。臣回到大帐,马上吩咐下去,尽快查明此二人身份,移交徐州。”
王导方才紧张的神情,在抽搐的那一瞬间,迅速又恢复平静。
这不仅是多年驰骋官场的本能,更是因为从余光中,发现有人在盯着他。
纵使自己掩饰的功夫炉火纯青,还是被对方捕捉到了,而这个人就是陶侃,眼下最为棘手之人!
怎么办,马上就要移交了,移交之前,陶侃兴许会严加审问的,那个文书一旦交代出殷羡的那封信,恐怕就糟了。
虽然此前,他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果就是那封信落到朝廷手中,自己已经找好了替罪羊,但是,还没到最坏的结果,自己怎么就慌乱了?
哦,刻意写那封信的时候,之所以笃定,是因为自己已经人走茶凉,失去了权柄,什么都无所谓了。而现在,重登高位,患得患失,所以惊慌!
又一想,青州文书未必知情,知情了也未必说出那封信,说出来了自己也有理由,实在不行有替罪羊。王导一路盘算,怎么着也扯不到自己头上。
但是毕竟做贼心虚,他记得,苏峻当时在北城门截住他和成帝时,曾在皇帝面前提及过遗简之情,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
皇帝有没有听进去?他会怎么想?
不行,为防万一,必须要除掉文书,找谁去下手呢?王导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老爷,是让他到府上吗?”
“糊涂!千万不能到府上,以免被人发现。他虽然平叛有功,毕竟出身叛军,与我只能有公事上的往来,绝不能让别人发现私下里还在交通。”
王导告诫管家,想了想,说道:“今晚二更天,秦淮大街桃叶渡茶楼,你去订个雅间,让他乔装打扮,在那里等我。”
下朝后,王导并未回府,而是吩咐管家去约请一个人。
只有这个人才可能知道那个文书的真实身份!
也只有这个人此时期盼着被自己当刀使唤,当棋子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