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打定决心要露一手给郗愔看看,目的不是想赢钱,而是想彻底告别这一恶习,他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这家伙,还真谨慎。”郗愔见迟迟不出手,笑望桓温。
“公子,依我看,这小子要么胆子小,要么就是囊中羞涩,怕输不起。”两名亲随明显是鄙视这个少年,他们也闹不清,校尉大人怎么会邀这样一个胆小鬼。
“你若是没钱,可以到本公子这里来借,不过丑话说在前,既然是借,是要付息的,不多,也就两成息!”桓温一听,两成息还不多!这哪是借钱,简直就是抢钱。
心里暗忖,堂堂刺史的公子,长得也很儒雅,怎就一副奸商的心肠,贪婪的秉性。
这一次赌注加倍,变成两百枚钱。几把下来,室内气氛高涨,充满了铜臭味。两名亲随赌红了眼睛,想要捞回老本,郗愔准备扩大战果,一拍即合。
“这一次,你掷不掷?”郗愔再次问道。
“掷,不过赌注太少,若是五百枚,小的就掷。”桓温胸有成竹。
“这么些?你小子真不知几斤几两,有那么多钱吗?”两名亲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人悄悄摸了摸携带的布兜,所剩无几。
当然要掷,郗愔不怕赌局大,有钱自然任性,而且还未遇到过高手。两名下属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牙一咬,索性破釜沉舟。要么一次翻本,要么输个精光。
“我们,掷……掷。”底气不足,言语结结巴巴。
一旁凑热闹的沉浸其中,仿佛也在局里,助阵呐喊:“掷,掷,掷!”
室内人情绪亢奋,这样的赌局在徐州还从未有过,一方是私财万贯的大公子,一方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子,还有两个嗜赌成性的老油子。
一个老油子一掷,黑犊,垂头丧气,没什么胜算,只能寄希望于桓温这毛头小子能垫底。
另一老油子掷得雉,心花怒放,咯咯笑出声来。已经有人垫底,至少不会输太多钱。
强中自有强中手,郗愔出手不凡,四子俱黑,不仅远胜两名亲随,而且四个黑子的几率常人很少能如此,三黑就不简单了。心里粗粗一算,一千五百枚钱即将收入囊中,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轮到桓温了,众人紧盯着他,殷浩在一旁也傻了眼,料定桓温必败无疑,这穷光蛋哪来的钱可输?
桓温不慌不忙,在众人先是不屑,到惊奇,再转至愕然的表情转换之时,一连四子,也尽是黑色。
郗公子心跳到了嗓子眼,双眼瞪得溜圆。两个老油子估计昨晚也偷偷在赌,眼中布满血丝。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桓温掷出了最后一枚。
掷具似乎有意吊着观战之人胃口,纷转跳跃不定,场中人不敢眨眼,随着掷具而纷转跳跃。
“卢!”桓温一声断喝,掷具静下来。黑色!又是黑色!卢!是卢!
按规矩,掷出卢者,全盘通吃,赌注还要自然翻番,这一掷,三千枚即将到手。
“你,你?你刚刚还说手生,技艺不精,你蒙我们!”郗愔心痛肉也痛,难以相信能败在这无名小辈手里。
“不是小的掷不出卢,实在是不想沉湎于此。”桓温意思是说,是你非要邀我来赌,不过是来佐证你的技艺超群罢了,愿赌服输,乖乖拿钱吧。
郗愔心都碎了,输掉一千枚,不仅方才赢的要悉数献出,这一个月赢的都要吐出来。到手的钱财已经录入账簿,藏进视为貔貅一样的密室,只能进不能出。
再低头看看匣中的钱币,哪一枚都朝着自己微笑,哪一枚都舍不得。
这毛头小子表现出的稳重谨慎和年岁极不相符,没有把握他绝不出手,这个性格,郗愔还是蛮欣赏的。不过,自此以后,郗愔再也不敢邀他来耍,让桓温清静了很多。
钱,郗愔的确不想给,他想出了一个抵消的法子。
“听说你在梁郡丢了剑,来,你看。”郗愔步至大堂,从架上取下一柄剑,递了过来。
“这是我爹从京师带回来的,是中军制式佩剑,虽然不是名剑,总比徐州城里将佐的佩剑要好,这足够一千钱了吧。”
这招高,用父亲的公物抵消自己的私债!
那柄从青州带回来的已经卷了刃的铁剑,还插在赵人的尸体上,每次练剑得从军头那借,麻烦得很。这柄剑不仅厚重,而且做工很好,关键是解了燃眉之急。
“你们俩的钱……”桓温转身望向身后,两个老油子面有难色,心里叫苦,只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把那双贱爪子给剁掉。
“小兄弟,我俩,我俩……”
“那就免了吧,只是游戏,玩玩而已,两位大哥莫要当真。”桓温其实根本也没打算要,都是穷当兵的,一千钱可不是小数目。
“真的?桓老弟,你真是大善人,我俩感激不尽。公子,咱们巡防营不是还有缺额嘛,不如把他调过来,那游骑营危险太大,桓老弟还小,你看呢?”
“嗯,本公子也正有此意,不过还得等父亲回来再商量。”
“那准没错,刺史大人对公子有求必应,我俩先恭贺桓老弟喽!”二人投桃报李,令桓温倍感安慰。
这兔崽子,到哪都受欢迎!殷浩在里面收拾掷具,听到大堂上的交谈,心里泛起涟漪。正在此时,一人急匆匆跑入大堂,高呼道:“公子,公子!”
“公子,老爷回来了,还带着青州的客人!”郗府的管家担心郗愔被逮个正着,前来通风报信。
“诸位将军请!”
桓温一听是青州的客人,心想坏了,这真是冤家路窄。刚想找个地方躲避,郗鉴和苏峻已联袂并肩步入大堂。
来不及了!
“愔儿,快来见过苏将军!”郗鉴随口叫道,随即发现,大堂上怎么这么多人,心里一猜便知道,一准就是郗愔又在聚众逗乐。
心想,好你个臭小子,老子前脚刚走,你这尾巴又露了出来。“诸位,见过各位将军。”
“我等见过各位将军!”众人异口同声,桓温夹在其中,头压得低低的,心里惊慌失措,但愿苏峻这厮不会众里寻他千百度。
苏峻这对大小眼不是白长的,略微扫视一下,眼神就死死盯在桓温身上,这身形这轮廓太像了。
“苏将军,苏将军!”郗鉴发现苏峻眼神不对,为何紧盯着桓温出神,这少年模样是不错,不过还没到令同性之人这么欣赏的地步。
“哦!”苏峻收回眼神。“苏将军,你这是?”郗鉴心犯嘀咕。
“没什么,我青州帐下有个文书聪明伶俐,很招人喜欢,不过去年在一次公干途中,被万恶的赵人杀了。今日瞧这少年郎,居然和他有几分相像,想起故人模样,一时感喟而已。”
桓温心想,猫哭耗子,还不是你这狗贼设下的毒计!恨不得拔出刚刚到手的利剑,刺透狗贼的胸腹。而一侧的路永,正冷冷地望着他。那眼神仿佛无数支利箭,要为亲侄子大疤眼报仇。
“原来是这样,苏将军重情重义,让郗某敬佩。走吧,后堂已备下薄酒,为诸位将军接风洗尘。”
“郗兄,苏某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苏峻这句话,让桓温心慌到了极点,这狗贼一定是在打自己的主意。
“将军但讲无妨!”
“苏某乃念旧之人,不知能否割爱,让这少年郎到苏某帐下效力?”
“这?”郗鉴更加起疑,再望向桓温,那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不安和祈求,基本猜出了几分,他们肯定相识。
“苏将军有所不知,郗某前阵子在芒砀山一带清剿山匪,一时大意,被贼人伏击,是他舍命报信,郗某才得以脱身。救命恩人,郗某怎能舍得让他远离,这不,犬子已和他结为兄弟。实在对不住了,不过除了此人,徐州城内任苏将军挑选。”
方才樗蒲还有观战之人都愣住了,想不到这小子还曾救过刺史大人的命!郗愔也傻了眼,自己何时和他结为兄弟?
殷浩躲在里间未被认出,庆幸不已,却又怅惘万分,让桓温在刺史面前出了风头。
“玩笑之辞,苏某岂是那夺人所爱之人?”宾主随即迈入后堂,留下呆怔怔的桓温,汗水沾湿衣襟,庆幸自己走过了鬼门关。
这哪是自己救了郗鉴,而是他救了自己。再造之恩,让桓温对他所有的猜疑和防范都烟消云散。
“苏某再敬刺史大人一杯!”
说是薄酒便宴,苏峻大快朵颐,吃得起劲,感觉像是青州遭遇了多年饥荒,食不果腹一样。
酒菜对客人胃口,按说主人应当高兴才是,可满脸堆笑的郗鉴心急如焚,又白白浪费了一个时辰,否则大军应该快到了淮河渡口。
客人不慌不忙,上来一个菜就品头论足一番,丝毫没有急于赶路的迹象。郗鉴还要陪着笑,不敢怠慢。
焦躁万分之时,他等来了消息,因为有人比他更急!
“圣旨下,徐州刺史郗鉴接旨!”
“臣郗鉴恭听旨下。”
“逆贼王敦移营芜湖,前锋进逼于湖,距离京师咫尺之遥,形势危急。着徐州大军见旨后火速拔营,三日内抵达于湖,违者以抗旨论处!”
“臣领旨!”
“刺史大人快快请起,圣上日夜盼着徐州大军,大人万不可再耽搁。”来人将圣旨交给郗鉴,远远望着宴堂方向,脸色凝重。
“大人想必知道,沈充叛军被打得溃不成军,但王敦主力犹在,此次荆州倾尽全力,形势不可谓不严峻。连圣上都说要亲征了。”
郗鉴认得来人,还明帝驾前的小内侍,识礼数,人又活络,深得皇帝喜欢,此次派亲近内侍前来,形势可见一斑。
“唉!劳圣上亲征,乃臣等之罪,臣这就和青州军一道立即启程,不负皇命。”
王内侍左右窥视,见无旁人,透露道:“实不相瞒,圣上对苏祖二人已经起了疑心,他们踌躇不前,摆明就是在观望。圣上何等聪明,不揭破而已,等平叛之后,看朝廷怎么……”
小内侍很谨慎,咽下即将出口的四个字。
郗鉴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只是没有料到圣上早就看穿苏峻,而且还有了秋后算账的打算。王内侍这样说,应该是向自己示好,不要让朝廷误以为徐州和青州关系密切,将来累及自己。
“王内侍劳苦,多谢!”郗鉴借相送的机会,投其所好,悄悄塞给他一块成色上好的麟趾金。
小内侍笑逐颜开,趁转身的工夫将金块伸到嘴边,用舌头舔了舔,神情非常满足,然后娴熟的揣入袖中。
————————————————————
诸位看官好!歇会,拨个冗,给个推荐,鼓励鼓励!